真武廟, 實際上並非嚴格意義上的供奉場所,而是當年玄朝國師顧沉璧的國師府,同時也是當年牽機閣的舊址所在。

之所以被稱為「廟」, 按照史學家的說法,是因為當年玄朝成祖奪龍椅, 正是國師顧沉璧一路護持, 為了以示得位正統,君權神授,因此成祖登基後, 第一件事就是給國師修建生祠。

活人立像封神, 是千百年來聞所未聞的壯舉,然而自從顧沉璧鎮守邊關,化解國難,舉國上下虔敬無比,真武廟自從建成以來, 一直在民間香火鼎盛, 可見當年顧沉璧在玄朝的威望。

自從傳聞顧沉璧羽化飛升之後, 真武廟更是名正言順地成為最興盛的廟宇之一, 玄朝曆代帝王登基儀式都在真武廟舉行, 祈求國師庇佑國泰民安。

正因為如此, 後世還有專家學者開玩笑, 說玄朝舉國上下迷信成風, 玄是玄學的玄。

直到玄朝滅亡後,全國各地的真武廟才香火稍減, 逐步被拆除, 隻剩下京城北山這座真武廟, 轉為曆史遺跡。

現在的特調局自然是換了個位置。真武廟如今掛上5A級景區的牌子, 定期還有小學曆史老師帶班級來北山春遊秋遊,大門口正義凜然地貼著「破除封建迷信,宣傳科學宗教觀」的橫幅。

對普通人而言,真武廟不過是京城眾多旅遊景點之一,但對於修真界人士來說,真武廟仍然是當之無愧的祖庭聖地。

其地位之崇高,相當於西藏之於廣大文藝青年,柳州之於一眾螺螄粉愛好者。

例如陳韞身邊這位顧大宗師的迷弟,踏進府門以來,腳都是軟的,直呼此地的磚都特別好看。

封不對職業病犯了,壓低聲音道:“這個打卡點肯定不簡單,如果是我來設計,一個特殊副本少不了——看,1號、2號、3號npc。”

陳韞沒有這種情結,但也不得不承認此地靈氣充盈,一進門就呼吸都為之一暢。

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再立flag,我把你打成bug。”

索勒這一隊顯然也是分了兩組行動,此時儀門前除了索勒外,還有他的一個隊友。

Npc1號長相彪悍,健碩的手臂上紋著黑色蟒蛇,他察覺到陳韞進來後,警戒起身,眼睛在陽光下化為豎瞳,陳韞有一種被蟒蛇盯上的危險感。

他出聲提醒:“索勒!”

索勒扭頭看見陳韞,一愣,緩緩站起來。

之前在大廳遠遠看見感覺還好,此刻隻離了兩米遠,陳韞已經感覺到一種身高和體型帶來的壓迫感。

陳韞自己有一米八,索勒目測還比他高出半個頭。

而且他不僅高,而且體格健壯,胳膊看起來比陳韞大腿還粗,像座小山一樣,陽光都被擋去一半,感覺一拳能揍飛一個半人。

封不對慫了,小聲顫抖道:“這不是npc啊,這他媽是boss吧??”

陳韞:“……”

他也很想後退,為了維持形象,生生忍住了,手心裏扣著飛刀。

在這空氣都變得凝固粘稠的時刻,索勒紅著臉,一張嘴:“你……你進來坐坐?”

陳韞詫異:“?”

“咳,不是,”索勒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嘴瓢了,趕緊改口凶巴巴道:“你們出去等著,先來後到聽說過沒有?排隊!”

索勒隊友捂著臉:“……”

救命,好丟人!!

吵架嘴瓢,氣氛就先弱了三分,雙方都感覺打不起來了。

小道長目光越過索勒,眼前一亮:“漂亮哥哥,你是來打卡的嗎?來呀,猜謎呀!”

陳韞打量這位小道長一圈,發現他身上沒有靈氣凝聚,心裏頓時敞亮。

他暗中對封不對做了個手勢,對索勒和他的隊友禮貌地點點頭,道:“沒事,你們玩得開心,我們不猜謎。”

索勒和隊友都一愣:“你們不打卡?”

陳韞和封不對撒腿就跑,頭也不回,已經穿過儀門,徑直往裏麵狂奔。

風裏隻剩下一句嘲諷:“誰跟你們說打卡要先猜謎?”

索勒和隊友:“……”

他們一齊看向那個一見到他們就說「猜謎嗎」的小道長。

小道長狡黠一笑:“我就問你們猜不猜謎,也沒說你們猜對了就讓你們打卡啊。”

操。

索勒二人轉念一想,確實是他們先入為主了。

主要是這裏是真武廟,所有人都感覺設置在這裏的打卡點,不搞點特殊都對不起這地方。

其次是楚尤——那小道長一進門就能看見他蹲在那,而且還是楚局的孫子,看著就非常像什麽特殊工作人員。

沒想到就是他們腦補太多,結果被人耍了!

眼看陳韞和封不對背影都快瞧不見了,索勒悲憤道:“愣著幹嘛,趕緊追啊!”

……

陳韞和封不對一進儀門,就感覺像是穿過了一道水簾。

陳韞對這種靈力屏障極其敏感:“我們穿過了一道結界?”

封不對忽然想起什麽:“靠!我竟然忘了真武廟的規矩!”

他飛速道:“剛剛儀門旁立的石碑你看見沒有?”

陳韞:“看見了,「文官停轎,武官下馬」。”

封不對:“儀門後還有一處靈力刻上去的石碑,顧沉璧當年親自刻上去的「妖魔止禁,萬法寂息」!進了儀門,妖魔鬼怪一律隔絕在外,所有修士一律不允許使用靈力。”

他一摸天師劍,臉色一白:“柳六!糟了,柳六肯定被擋在結界外麵了!”

陳韞冷靜分析:“沒事,柳六活了三百多年,能照顧好自己。而且索勒他們也沒辦法用靈力,對我們來說不一定是壞事……”

陳韞忽然摸向手腕上的紅繩,猛然一怔。

宿冬也不見了!

??

難道宿冬也被擋在結界外麵了?

然而鏡頭盯著,他不能表現出明顯的異色來。

陳韞咬牙,壓低聲音破口大罵:“什麽人啊這是,破規矩那麽多!”

身後,腳步聲不斷傳來。

陳韞聽見了,握著那枚壓勝錢,知道此刻不能分神,深吸一口氣:“糟,肯定是索勒他們追過來了,我們得趕在他們之前找到裝置。”

他凝神觀察,很快發現靈氣聚集在三點鍾方位:“往那邊跑!”

封不對道:“真武廟的布置是按照五行八卦來的,我們繞一繞,說不定能繞開他們。”

陳韞點了點頭:“行,我跟你走。”

封不對一愣:“啊?”

陳韞很坦然:“我不會看。”

陳韞作為前玄學騙子和半路出家的金丹修士,當然知道八卦陣。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在瞬息萬變的實戰中準確分辨是另一回事——這是需要從小到大,大量重複訓練,以至於刻進dna的。

就這一點來說,他野路子出身的劣勢就顯露出來了,在需要紮實基礎知識的時候,還是比不上接受正規玄學教育的修士。

但陳韞一直以來表現得太過於沉著靠譜了,以至於封不對都快忘記陳韞剛接觸玄學界才兩個多月。

嘶,竟然才兩個多月。

這感覺怎麽說,就像家裏剽悍無比天天外出打獵養你的貓,有一天解不毛線球願意請你幫忙了。

封不對責任感迅速膨脹,感覺胸前的沙漏都更加鮮豔了,激動到耳朵都紅了,大聲道:“放心,交給我!”

“蛤?”陳韞:“小聲點,你不嫌嗓子灌風嗎?”

幸好今天是真武廟謝絕遊客的時候,諾大的地方空無一人。

陳韞跟著封不對東轉西轉,忽然感覺身後一股氣勁破風而來,陳韞按著封不對的頭側身一轉,原本站著的位置已經被一支樹枝穿過,射入牆體三寸。

不用靈力,光靠力量就能做到這種地步,確實令人心驚膽戰。

陳韞對封不對道:“別回頭,繼續跑。”

他扣著飛刀,在日光下緩緩眯起右眼。

飛刀泛著青銅色光澤,射向索勒他們前麵的一棵樹,隻聽很輕的「嗖」一聲後,哐當掉落在地上。

索勒笑起來:“這準頭不太好吧?”

沒想到那把飛刀卻是射在馬蜂窩上,索勒和隊友正好從樹下經過,差點被馬蜂窩砸個正好,幸好及時閃過,然而裏麵的憤怒的馬蜂已經嗡嗡飛出。

索勒和隊友下意識想要拉開靈力護罩,法訣念完,才想起這地方用不了靈力。

索勒和隊友:“……”

陳韞回頭,唇角勾起,笑容燦爛:“拜拜。”

大概幾分鍾後,陳韞確認索勒二人暫時沒有追上來,一把拉住封不對:“等會兒,別跑了,應該就在附近。”

封不對氣喘籲籲:“靠,我也太烏鴉嘴了,竟然還有追逐戰,早知道我平時就多鍛煉了,搞到我們被攆得跟狗一樣。”

陳韞額頭也有些冒汗了,皮膚在浸潤之下如同白玉。

他不甚樂意:“會不會說話,就不能說我們是被狗攆嗎?”

陳韞正環顧四望,想要感應裝置具體在哪,忽然感覺後領一緊,身後有冰冷的氣息吹拂而過,就無法反抗地被往身後拉去。

陳韞:“!”

陳韞一僵,下意識去抓能抓住的東西,然而一勾到封不對的袖子,他立刻克製住本能鬆開。

如果真的有危險,總要留一個人在外麵策應。

陳韞眼前一暗,感覺腰後靠在了一塊冰涼的石碑上。

他睜開眼,麵前對上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完美無缺,眉飛入鬢,垂下的眼睫像刀劍一般鋒銳,嘴唇削薄,如果不是依舊冷冽,看起來和活人沒有區別。

是宿冬!

陳韞鬆了口氣,習慣性地用心聲默道:“你剛才去哪了?”

然而宿冬:“?”

陳韞與他對視:“?”

陳韞摸了摸銅錢,忽然意識到一點。

不知道這個鬼地方是怎麽回事,他們之間的聯係是真的斷了。

就連上次宿冬被隔絕在陣眼之外時,都沒有斷得那麽徹底。

陳韞下意識地去看攝像頭,發現攝像頭竟然暫時還有跟過來。

他抓緊時間問:“你怎麽在這?”

宿冬:“這裏的靈力場域不用尋常,我順著靈力最濃鬱的地方走,就先來到這裏等你。”

陳韞環顧四周,發現四周青鬆掩映,竹林在風中發出摩挲的聲音。鬆枝上掛著銅鈴,隨風發出清脆的響聲。

眼前一池清泉,幹淨得連魚都沒有,隻有天光雲影徘徊其中。

一道石板橋架起,沉淨而厚重,除了上麵蔓延生長的青苔,和輕微風雨侵蝕的痕跡,絲毫看不出來已經在此地佇立千年。

靜美如仙境,卻毫無生氣。

陳韞奇怪道:“這是哪裏?”

宿冬搖了搖頭:“不知道。此地雖然被結界罩起,但結界卻設置得並不牢固,半遮半掩,裝神弄鬼。”

陳韞摸了摸下巴:“越是裝神弄鬼的地方就越有價值。”

陳韞看向自己身後坐著的石碑,發現碑體雪白,上麵刻了字。

陳韞的外公讓他刻意練過書法,這字體不仿任何名家,但自有體係,儼然是大家筆法,字跡筋骨分明,行雲流水,寫的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這句話顯然是化用自《易經係辭上傳》,意思是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則總共有五十條,天道盡管無情不仁,卻也隻衍生出其中四十九條,而剩下的那一條,便是留給人的一線生機。

陳韞看了一眼,倏然間有種窺悟大道之感,疑惑道:“這段話,我是不是在別的地方見過……”

“陳韞!”

封不對忽然從結界處闖進來,眼淚汪汪,一把撲過來,檢查陳韞的情況。

“我靠,你中途不見了嚇死我,我剛剛真是突破自己解陣速度的極限……你有沒有受傷?快讓我看看……”

“咦?”

封不對摸索到一半,忽然不檢查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碑文,攔著腰,將陳韞整個人搬開。

他聲音都打著哆嗦:“這這這……這不是顧沉璧的真跡?!”

被降格成障礙物的陳韞:“……”

他抱著手臂,斜靠在旁邊的石桌上,冷冷道:“好看嗎?比你的隊友好看嗎?”

他原本隻是隨便找個地方靠著歇一歇,撐到石桌上才發現手感不對,低頭一看,發現上麵刻的竟然是一副地圖。

山脈起伏,河流縱橫。

是京城的地圖?

陳韞不自覺地認真起來,蹙起眉仔細觀察。

封不對對著石碑,想摸又不敢摸,熱淚盈眶:“對啊!啊……不對不對!”

他忽然想起陳韞好像跟顧沉璧有仇,改口道:“一般……挺一般的……但這裏是哪?怎麽會有牽機閣的碑文?”

他想到一個可能性,但還不敢置信,勉強笑起來:“這裏不會是牽機閣舊址吧?”

陳韞心念一動:“如果是牽機閣舊址又怎麽樣?”

封不對:“牽機閣舊址平日裏就算是特調局高層也不能隨意入內,除非是三元節期間需要提前布置……”

“而且,”封不對咽了口唾沫道:“據說裏麵的所有東西,包括一草一木都是特級文物,隨便擺出去,都要估價上億……”

封不對看著他眼前的石碑:“……”

陳韞看著自己靠了半天,捂都捂熱了的石桌:“……”

兩人齊齊看向飛在一旁的攝像頭:“……”

忽然,結界外又闖進來兩個人。

索勒頭上頂著被叮的一個包,隊友更是鼻青臉腫。

兩人算是反應速度極快,但在沒有靈力的情況下被那群在真武廟裏養出來的黃蜂圍追堵截,也是夠狼狽的。

索勒覺得自己被叮得已經封心鎖愛了。

長得像手辦也沒用,越漂亮的男人越會騙人!

他一見到陳韞就掏出法器玄鐵棍,沉痛道:“你完了。”

陳韞強作鎮定地扶著身旁的億萬文物,對索勒道:“是這樣的,我覺得我們現在都需要冷靜一下。”

“不如你先看看,我們現在在哪?”

……

監考室內。

三位監考官都已經表情扭曲了。

把陳韞他們趕進真武廟真的是他們的錯誤!!

項宣都已經不敢看了,摘下眼鏡:“他……他們怎麽突破結界進去的?!”

顧含桃更是連冷若冰霜的表情都維持不住,嘴角抽搐:“不,不知道。”

謝詩起猛然反應過來:“別讓他們打!不能打!主持人!!”

她簡直要咆哮:“讓他們要打出去外麵打!!”

……

直播間更是已經炸了。

「初賽 1組」的圍觀人數已經飆升到卡頓的程度。

顧星澤的搭檔轉過頭,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星澤,主播帶你遊京城,原……原來包括你家祖墳……”

作者有話說:

謝詩起:別打了別打了,要打去練舞室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