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8月19日,遠東軍事法庭現場,中國最後一個皇帝、偽滿洲國的傀儡皇帝溥儀,第二次站在了證人席上。隨著檢察官和辯護律師對溥儀的盤問越加深入,溥儀的情緒明顯越來越激動。突然,溥儀攥緊拳頭,錘擊證人台,聲淚俱下,大聲說:“我的愛妻(譚玉齡)被吉岡中將(吉岡安直)殺害了。”

溥儀的話讓眾人嘩然,他的表現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一個曾經的皇帝,愛妻被人殺害,卻要隱忍四年之久才敢吐露實情;一個本應懲治戰犯的國際法庭上,溥儀卻要以證人身份控訴此事。譚玉齡的死亡背後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溥儀又因何要一口咬定,日本人吉岡安直是殺害譚玉齡的凶手呢?

1942年,溥儀的第三個妻子、年僅22歲的譚玉齡病倒了,據當時的中醫診斷,隻是普通的傷寒病。但是吃了幾副中藥也不見好,於是焦急的溥儀便開始自己出藥方為譚玉齡治病,結果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加嚴重。實在沒有辦法了,最終溥儀選擇了西醫。

然而,問題恰恰就出在西醫身上。當時溥儀的醫生介紹了一個日本醫生來診治。隨後,吉岡安直便提出要“照料”,結果他破例地搬到宮內府的勤民樓來了。就這樣,在吉岡安直的監督下,日本醫生給譚玉齡進行了醫治。日本醫生開始治療時,表現得非常熱心,忙碌著又打針又輸液。但是沒多久吉岡安直就把醫生叫走了,他們談了很長時間,回來後日本醫生就不那麽熱情了。不料在進行治療的第二天,譚玉齡便突然死去了。

當時,吉岡安直一定要把這個醫生叫到他的辦公室,吉岡安直在偽皇宮同德殿和勤民樓裏邊有專用辦公室。譚玉齡病了那一晚上,他根本就沒有歸家。那天他把醫生找到他的房間,談了兩個多小時。所以溥儀認為,就是他使了陰謀,叫這個醫生想辦法害死了譚玉齡。

吉岡安直在譚玉齡病逝當晚的所作所為,以及一直以來對於溥儀的監視、控製、壓迫,讓溥儀深信自己的妻子譚玉齡就是死於吉岡安直之手。後來,譚玉齡去世沒多久,吉岡安直就拿著一遝日本女人的照片讓溥儀再次娶妻,這更堅定了溥儀心中的判斷。後來,甚至還有一種說法是,日本人因為懷疑譚玉齡懷孕了,所以才將其謀殺的。然而,譚玉齡死後,被日本人折磨得幾近崩潰的溥儀,卻不敢提出檢驗屍體的要求,隻能在長春舉辦了一次史無前例的盛大葬禮,最終將譚玉齡的屍骨停放在長春的護國般若寺。為了悼念譚玉齡,溥儀還特意讓人把譚玉齡生前最喜歡的君子蘭擺放在她的靈柩旁邊。君子蘭在這之前是偽滿皇宮中獨有的花卉品種,從那以後便流入民間,最終成了長春市的市花。

三年後,溥儀被蘇聯俘虜時還沒有忘記自己的愛妻,他特意命人將譚玉齡的遺體火化。至此,譚玉齡的死亡,成了一個永遠的謎團。

後來,溥儀在旅順戰犯管理所,李玉琴和他鬧離婚時,那裏的管教才發現溥儀一直保存著譚玉齡的照片、指甲和頭發,在譚玉齡的照片背後還寫著“我的,最親愛的,玉齡”。

幾年以後,溥儀與李淑賢結婚後,甚至還保留著譚玉齡的骨灰,可見其與譚玉齡之間的感情之深厚。因此,溥儀才會在遠東軍事法庭上,那樣激動地揭露日本人對於譚玉齡所做的一切。

溥儀對譚玉齡的態度,讓我們體會到他作為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懷念和哀悼。這些都說明了譚玉齡在他心中的位置,說明溥儀和譚玉齡之間的感情深厚。然而,人們不知道的是,溥儀和譚玉齡這段婚姻,最開始其實是一樁徹頭徹尾的政治婚姻,毫無感情基礎可言。

1924年11月5日,溥儀被迫離開紫禁城,開始了他顛沛流離的生活。直到1932年,溥儀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建立偽滿政權。然而,溥儀的美夢還沒開始,就一下子清醒了。因為他發現,日本人隻是想讓他成為關東軍的提線木偶。

● 1934年3月,偽滿洲國執政溥儀搖身一變成了偽滿洲國皇帝

在偽滿皇宮期間,溥儀做所有的事情都要經過日本人的同意,甚至細微到了一言一行。日本人不但不允許溥儀去沈陽祭祖,甚至連溥儀特意讓人從北京帶來的龍袍都不讓他穿。這還不算,溥儀在批閱那些所謂的奏折時,甚至連反對的權力都沒有。最後溥儀竟然一氣之下,幹脆在自己廁所的馬桶上批閱那些“奏折”。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溥儀不但在事業上一蹶不振,就連感情也一樣不順利。1931年文繡與溥儀離婚。1934年,偽滿皇後婉容又因與溥儀感情不睦開始吸食鴉片,導致精神異常,加之婉容爆出與溥儀侍衛私通事件,導致溥儀將其打入冷宮。此時,溥儀身邊已經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相伴了。因此,日本人便借機向溥儀提議,讓他迎娶日本新娘。這個向溥儀提議的人,就是時任關東軍高級參謀的吉岡安直,溥儀在遠東法庭上指認的殺妻凶手。

麵對吉岡安直的提議,溥儀隻能婉言相拒。因為此時的吉岡安直早已經將溥儀牢牢地控製在了手中,而溥儀對他也已經懼怕到了聞風喪膽的程度。吉岡安直甚至能夠決定溥儀的生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溥儀第一次見吉岡安直還是他在天津居住時的事情。日本人為了向溥儀獻媚,時常安排人去他居住的“靜園”為他講說時事。時任天津日軍司令部參謀的吉岡安直,隻是眾多日本“講師”中的一員。在溥儀的回憶錄《我的前半生中》就有這樣的描寫:“記得濟南慘案發生後,吉岡安直至少用了一個小時來向我描述蔣介石軍隊的無能。使我深信日本軍隊的強大,深信日本軍人對我的支持。”這就是溥儀對吉岡安直最初的印象。

在“靜園”的接觸,為吉岡安直來到溥儀身邊奠定了基礎,也為“吉岡安直殺害譚玉齡”事件埋下了最初的伏筆。“九一八事變”前的兩個月,吉岡安直就曾經讓溥傑傳話暗示過溥儀,東北將有事情發生。

吉岡安直利用一些小的手段,取得了溥儀、溥傑兄弟兩人的一些好感,也為他日後的發展鋪平了道路。

偽滿洲國建立之後,吉岡安直利用與溥儀、溥傑的關係,搖身一變成了關東軍高級參謀,被關東軍派到溥儀身邊專任聯絡職務——“帝室禦用掛”。據說這個職務是日本的名稱,意思是“內廷行走”或者“皇室秘書”。吉岡安直甚至還利用溥儀對他最初的好感,讓溥儀在偽皇宮中為其準備了一個獨立的辦公室。自此之後,溥儀的噩夢便開始了。

吉岡安直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不斷地給溥儀洗腦,希望溥儀變得更加奴化。在政治上他幾乎不讓溥儀幹預任何事情的決斷,在生活上溥儀幾乎所有事情都要向他匯報。得寸進尺的吉岡安直後來甚至開始幹預溥儀的婚姻。

當吉岡安直提出讓溥儀迎娶日本新娘的時候,溥儀已經完全看清了日本人控製自己的真實目的,稍加分析便能得出結論,日本人是想讓自己和日本女人生一個混血皇帝,以便將來更好地控製“偽滿洲國”。因此溥儀隻能婉拒吉岡安直的提議,然後秘密派人尋找合適的滿族女子準備迎娶入宮。但是,這件事情卻被溥儀的訪日之行攪亂了最初的計劃。

1935年,溥儀應邀訪日,在訪日期間,日本媒體大肆宣揚溥儀即將迎娶日本女人的消息。這讓溥儀十分懊惱,但此時他卻是敢怒不敢言。溥儀隻能取消娶妻的計劃,一直拖延,直到溥儀被逼得毫無辦法,他不得不采取一些利益的交換,而譚玉齡入宮就讓溥儀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原來,日本人見溥儀堅持不娶日本女人,便想到了溥儀的弟弟溥傑。1935年溥傑結束留學回到長春,當上了禁衛軍中尉,從這時起,關東軍裏就經常有人向溥傑灌輸“男人必須有女人服侍啦,什麽日本女人是世界上最理想的妻子”等言論。

後來,吉岡安直幹脆直接告訴溥儀,關東軍有意讓溥傑迎娶一位日本新娘。溥儀得知此事後,隻能不置可否地安撫吉岡安直。依照溥儀對自己身份和性命的重視,他是堅決不會同意溥傑迎娶日本新娘的。為此,雙方展開了長達一年的拉鋸戰。然而一件事情的發生卻讓溥儀意識到,自己不得不退讓。

1936年溥儀的親家、時任偽滿興安省省長淩升,被關東軍以莫須有的罪名抓捕。事後人們得知,淩升是因為不滿關東軍的跋扈當眾駁斥了他們,才遭到報複。淩升對溥儀十分忠誠,也深受溥儀的信任。溥儀讓其四妹與淩升之子色布精太定親,並任命色布精太為宮內府侍衛官。

溥儀本以為可以利用自己偽滿皇帝的身份,為自己四妹未來的公公說個情,結果卻出乎他的預料。

一天,新任的司令官兼第四任駐“滿”大使植田謙吉找到了溥儀,開門見山地對他說:“我們前幾天破獲了一起案件,罪犯是皇帝陛下認得的,興安省省長淩升。他勾結外國圖謀叛變,反對日本。軍事法庭已經查實他的反滿抗日罪行,宣判了死刑。”溥儀吃驚地問:“死刑?”“是的,死刑。”“這是殺一儆百,陛下,殺一儆百是必需的!”他走後,吉岡安直又通知溥儀,立刻跟淩升的兒子解除四妹的婚約。溥儀隻好照辦。事後溥儀曾說:“一個省長,他們說抓就抓,說殺就殺,我作為一國之君,他們一個小小的軍官就敢對我警告通牒。可想而知,我是個什麽皇帝,這是個什麽國家!”

可能正是因為這件事,溥儀對溥傑的婚事不再堅持。然而,溥儀卻留了一個心眼,關東軍這麽強硬,他們強迫溥傑娶日本女人之後,一定還會對自己有所作為。因此,溥儀趁吉岡安直為溥傑婚事奔波的時候,秘密讓人在北京的滿族貴族中挑選了一個女子進宮。這個女子就是當時隻有17歲的譚玉齡。

譚玉齡來到長春的時候,正值日本人在操持溥傑的婚禮,加上溥儀對此事的默認,同時經日本人調查譚玉齡的背景又很清白,因此作為交換條件,日本人也隻好默許譚玉齡的到來。

從譚玉齡進宮冊封和溥傑完婚僅僅隻差三天,就能看出這兩件事情之間微妙的關係。事情到了這裏,溥儀本以為利益交換結束了,自己的損失並不算太大,然而他卻大錯特錯了。

● 偽滿皇宮叩拜間

● 偽滿皇宮溥儀辦公、學習的地方

● 偽滿皇宮譚玉齡臥室

● 偽滿皇宮譚玉齡客廳

溥傑大婚之後不到一個月,在關東軍的授意下,“國務院”便通過了一個《帝位繼承法》,明文規定:皇帝死後由子繼之,如無子則由孫繼之,如無子無孫則由弟繼之,如無弟則由弟之子繼之。

得知此事後,溥儀意識到在這場交易中,自己甚至有可能會賠掉性命。這個《帝位繼承法》對於他來說簡直就猶如一把閘刀,時刻懸在自己的頭上。

因此溥儀又想了一個應對的辦法,那就是與和其感情甚佳的譚玉齡生一個自己的孩子。溥儀在自己的回憶錄《我的前半生》中曾經說過:“當時我曾想過,假若我自己有了兒子,是不是會安全。”

譚玉齡進宮以後被封為“祥貴人”,被安排在緝熙樓一層西側,就在溥儀臥室的正下方。而東側居住的正是被溥儀打入冷宮的婉容。為了不讓譚玉齡與婉容見麵,溥儀還專門讓人將東側和西側的通道封死。譚玉齡在偽皇宮生活了5年,卻沒見過婉容一次。

由於譚玉齡性格溫柔賢惠,對溥儀關懷備至,體貼入微,溥儀和譚玉齡的感情特別好。溥儀自己就曾經說過,他與譚玉齡感情甚篤。然而,眾所周知,溥儀在偽皇宮中的傀儡生活,遭受到了日本人的嚴密監視、控製和打壓。這些對於從小驕橫的溥儀來說簡直是地獄般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導致溥儀喜怒無常、變化多端,對待下人甚至可以說是殘暴,經常無故毆打宮女、太監。他經常回到寢宮就無緣無故地對譚玉齡大發脾氣,有時還會將譚玉齡身上的旗袍撕得粉碎。而譚玉齡卻從不分辯,甚至主動認錯,不僅處處忍讓,還時常勸導、撫慰溥儀,讓溥儀逐漸心平氣和。

一次,溥儀的乳母偶然間撞見了譚玉齡在偷偷哭泣。沒有準備的譚玉齡立刻將眼淚擦幹,然後對滿臉疑惑的乳母說:“方才不小心把眼睛迷了。”這麽說著,眼淚又止不住地掉了下來。一直在溥儀身邊的乳母很快便猜出,這應該是溥儀剛在譚玉齡這發完脾氣,於是便勸譚玉齡說道:“萬歲爺這會兒可能是被氣急了,他心裏還是疼您的。”“唉……我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萬歲爺,我也知道萬歲爺疼我。”“您知道就好,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您放心吧,進宮這麽長時間了,我都明白。”“那就好,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對了,您可千萬別告訴萬歲爺我眯眼流淚的事情。”“為什麽……啊,我明白了。”“人家怕皇上惦記著。”“放心吧!”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譚玉齡對溥儀的維護已經達到了細致入微的地步了。不僅僅如此,譚玉齡為了表達對溥儀的情感甚至還親自為他織毛衣。

對於進宮就被封為“貴人”的譚玉齡來說,織毛衣這樣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她親自動手。然而,為了表達自己對溥儀的關愛,她居然開始學習織毛衣,而且還為溥儀織了很多件毛衣。很多人笑談,譚玉齡是在用深情為溥儀編織毛衣。

因此,從小對人戒備心極強的溥儀,在譚玉齡溫婉的性格下逐漸敞開了自己的心扉。溥儀對譚玉齡的寵愛已經達到了其他人無法比的程度了。為了方便見麵,據說溥儀還特意命人建造了一個連接兩人房間的樓梯。譚玉齡甚至能夠在不經過通報的情況下進入溥儀的臥室,溥儀桌子上的水果她也可以隨意吃。這些特殊待遇,對於婉容和文繡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溥儀對待譚玉齡用一句通俗點的話來形容,就是放在嘴裏怕化了,放在頭頂上怕摔了。就因為有人說了譚玉齡一句壞話,溥儀差一點兒把那個人殺了。

一次,溥儀在譚玉齡的房間有說有笑,可能是譚玉齡玩鬧的聲音大了些,加之偽滿皇宮中本來就有很多紫禁城的老人看不慣皇上冷落婉容,用這種或明或暗的方式懲治婉容。於是,就有人自言自語地罵了譚玉齡一句。結果這件事情被溥儀知道了。溥儀立刻暴怒,他將相關人員一個一個叫來單獨問話,最終找到了那個罵譚玉齡的人。溥儀命人直接將其抓了起來,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上來就用木板一頓毒打。那人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打得皮開肉綻,最後被鎖在一個房間中嚴加看管,就連大小便都隻能在房間裏,飯也不給吃飽,沒幾天整個人就渾身浮腫、奄奄一息了。得到稟報的溥儀這時才消氣,命人把他趕出偽滿皇宮,自謀出路。

溥儀不但特別重視譚玉齡,甚至還會聽譚玉齡給他的一些建議。一次,溥儀和譚玉齡在花園裏散步,溥儀隨意說道:“我抓住前兩天偷果子的賊了。”“萬歲爺說的可是那株香蕉樹上的香蕉?”“對,那株香蕉是朕命人特意栽種的。”“萬歲爺息怒,偷了一個果子而已,沒什麽的。”“宮中的紀律嚴明,怎麽能夠隨便偷東西呢,這是規矩。”“那萬歲爺是怎麽找到他的呢?”“我知道這件事以後非常生氣,於是我就把他們都叫到一起,讓他們互相檢舉,檢舉的人有獎。你別說,這個法子還真管用,最後讓我把那個人找了。”“那人是誰?”“那是朕的一個護軍。”“那萬歲爺打算怎麽處置他呢?”“朕命人教訓了他一頓,正打算把他趕走呢!”“萬歲爺,現在這街麵上實在是難活,這人被趕走了,也怪可憐的,就偷個果子,我看還不至於把人趕走吧!”“好吧,就聽你的。”

● 譚玉齡

要知道,溥儀的一意孤行、任性妄為是人所共知的,像這樣聽人勸告,在溥儀的一生當中都沒有幾次。由此可見溥儀對待譚玉齡真的是極為寵愛。在溥傑妻子嵯峨浩的回憶中,還說她曾經看見溥儀訪日時,日本皇族送給皇後婉容的珍珠項鏈,莫名地戴在了譚玉齡的身上。甚至還有人說,溥儀曾經向天皇提出廢黜婉容,立譚玉齡為皇後,遭到拒絕之後痛哭流涕。

正是因為溥儀和譚玉齡感情極好,所以溥儀才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和譚玉齡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為此,溥儀甚至不惜長期注射荷爾蒙藥物。

資料記載以及很多當事人回憶,溥儀在偽滿皇宮期間經常注射男性荷爾蒙,以保證能夠傳承子嗣。由此可見溥儀為了想要一個和譚玉齡的孩子,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而此時,不僅僅溥儀一心想要和譚玉齡生孩子,就連譚玉齡自己也是一直有所期望。溥儀侄子毓嶦的妻子楊景竹,就曾經從譚玉齡的口中感受到她對孩子的渴望。

按照規矩,楊景竹生下第一個孩子以後得進宮叩見皇上“謝恩”,之後便按照慣例去給當時的貴人譚玉齡“請安”。“給貴人請安了。”“剛生完孩子,身子弱,快起來、快起來。”“沒事沒事的。”“真是大喜啊,生了孩子,身子還好吧?”“還好,托萬歲爺和您的福,沒落下什麽毛病。”“我看你好像有些發福了。”“這剛生完孩子,喝薑湯、吃補品,補的。”“奶水夠吃嗎?孩子好帶嗎?”“夠吃夠吃,孩子還行,不磨人,挺好帶的。”就這樣,楊景竹在宮中陪著譚玉齡聊了一整天的家常。在她們聊著孩子的話題越加高興的時候,譚玉齡卻小聲地說出了一句讓當時的楊景竹不明所以的話。“唉……生孩子這種事,我……唉……”“貴人這是說的哪裏話,用不了多久,您一定會給萬歲爺生一個太子的。”當時人們都覺得這是譚玉齡無意間的笑談。然而,時至今日我們可以看出,當時譚玉齡對於生孩子這件事有多麽期盼。

溥儀和譚玉齡都迫切地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加上溥儀堅持使用荷爾蒙藥物,這些日本人不可能不知道。因此,日本人意識到他們之前頒布的《帝位繼承法》有一個巨大的漏洞,那就是他們沒有考慮到溥儀會有自己的孩子,他們要提早防備溥儀。於是,在溥儀的孩子還沒音信的時候,日本人就下手了。

一天,吉岡安直找到了溥儀,他先像往常一樣與溥儀東拉西扯,說些不疼不癢的話。然後,趁溥儀放鬆戒備的時候,他開始直奔主題,吉岡安直對溥儀說:“康德皇帝陛下,將來你有了兒子,當他到了六、七歲的時候,就必須送到日本留學。”“朕的孩子,因何一定要去日本留學,而且還是那麽小的年齡。”“你有所不知,日本天皇的太子,就是從小離開父母,有專人進行培養、教育,隻有這樣將來才能繼任天皇。”“這是你們日本人的製度,和我滿人有什麽關係。”“康德皇帝陛下,此時你擔任的可是與我大日本帝國同氣連枝的‘滿洲國’的帝王,你的孩子,一定要效仿日本皇室。”由於事情來得太突然,溥儀毫無防備,加上吉岡安直咄咄逼人的氣勢,溥儀隻好答應他的要求。本以為這樣就算了,結果誰知道,吉岡安直居然拿出了一份文件讓溥儀簽署、畫押。悲憤交加的溥儀,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隻好在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事後溥儀曾說:“這是給自己未來兒子簽的賣身契。”因為他知道,這是日本人慣用的伎倆。

那麽,為什麽日本人如此擔心譚玉齡為溥儀生下孩子呢?其實,不僅僅隻是因為譚玉齡不是他們想讓溥儀娶的人,還因為日本人知道譚玉齡對他們的不滿和戒備。

這一點,從當年國民黨的一些報刊上就有所體現。報刊上,不但極力將譚玉齡渲染成與吉岡安直安插在溥儀身邊的特務鬥智鬥勇的巾幗英雄,甚至還煞有介事地說,譚玉齡利用自己的性格魅力,讓很多日本特務甘願為其效命。這些捕風捉影的報道,讓譚玉齡在日本人心中的危險程度大大提高。甚至還有很多當年溥儀身邊的人回憶,譚玉齡經常對溥儀說些反日的言論。溥儀曾經回憶說:“她常常對我說,如今不得已,隻好忍耐,等到自由的日子到來,再從日本人手中收回滿洲。”

後來曾經有人說過,譚玉齡經常在枕頭邊跟溥儀說話的時候,談到她在北京念中學的時候,了解到當時日本人在北京做的一些壞事兒,所以她對日本人很痛恨,她就把這些事兒跟溥儀說了。這些可能走漏出去,就被吉岡安直他們知道了,所以他們恨譚玉齡。

兩個人的枕邊話,又是怎麽傳到吉岡安直的耳朵裏的呢?人們的這個疑問其實也正是溥儀一直想要尋找的答案,因為溥儀一直認為日本人在他身邊裝了竊聽設備。

一次,溥儀與蒙古王公德王的會麵,就讓溥儀更加確信了這一點。德王就是“德穆楚克棟魯普親王”,同樣在日本人的操控下成立了名為“內蒙自治軍政府”的偽組織。他曾經在天津向溥儀進行過大量資助,向溥儀表達過忠心。這次,他到長春的關東軍辦事處辦事,經關東軍允許,來到偽滿皇宮看望溥儀。德王在與溥儀閑聊了一陣之後見四下無人,便和溥儀談起這幾年的經曆和成立“自治軍政府”的情形,不知不覺地發起了牢騷,埋怨日本人對他的過分跋扈,又說了很多關東軍的壞話。尤其是很多事情他無法做主,隻能聽從日本人的擺布,令他苦惱不堪。他的一番話,說到了溥儀的心窩裏,溥儀暫時忘卻了戒備,與德王一起發了一通牢騷,比如自己訪日時受到的待遇等。

● 1935年4月,日本,偽滿洲國溥儀與日本天皇裕仁

結果第二天,吉岡安直便找到了溥儀,問溥儀昨天與德王說了些什麽。溥儀推脫說隻是閑聊,誰知吉岡安直立刻板起臉,嚴肅地對溥儀追問道:“你們昨天的談話,對日本人表示不滿了沒有?”溥儀一聽大驚,立刻矢口否認“那一定是德王故意編排出什麽假話”。看到了溥儀的怯懦,吉岡安直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事後,溥儀分析德王出賣他的可能性非常低,畢竟這件事情讓日本知道,對他自己也沒什麽好處。最大的可能,就是日本人在他身邊安裝了竊聽設備。

此事過後,日本人便想出了一個新規矩,就是每逢溥儀接見外人,必須由“帝室禦用掛”也就是吉岡安直在旁侍立。

這件事情讓溥儀清晰地知道,在他的身邊,日本人不想有任何不同的聲音。這也是後來溥儀堅定地認為譚玉齡死於日本人手中的根本原因之一。

日本人為了控製溥儀,不僅僅是杜絕溥儀聽到別的聲音,甚至還一點一點地削弱溥儀自己培養的勢力。從日本人設計陷害溥儀的護軍就能看出這一點。

護軍,就是溥儀自己出錢養的一支隊伍,這支護軍,不僅僅是為了保護溥儀人身安全而建立的,他們是溥儀為建立自己的軍隊所準備的,每一個人都是按照軍官的標準來訓練。然而,這正是日本人不想看到的。

一天,其中一部分護軍到公園去遊玩,因故與幾個日本人發生了口角。日本人在東北已經蠻橫慣了,因此不容分說就動手打人。護軍們被迫自衛還擊,一不小心打死了日本人的一隻狗。緊接著日本人的憲兵就把參與此事的護軍都抓走了。日本人逼護軍們承認有“反滿抗日”活動,那些護軍不肯承認,便遭到了各種酷刑虐待。後來溥儀請吉岡安直幫忙說情,結果吉岡安直卻帶來了關東軍參謀長東條英機的三個條件:1.負責指揮護軍的警衛處長向受傷的關東軍賠禮道歉;2.將肇事的護軍驅逐出境;3.保證以後永不發生同類事件。最後,還強迫溥儀將護軍的指揮官換成了日本人,不但縮減了護軍的編製,還一律從長武器換成了短槍。

事後,溥儀身邊的人分析,這極有可能是一個醞釀已久的陰謀。不過,對於此時的溥儀,即使是陰謀他也隻能忍讓。因為日本人的強勢控製已經讓溥儀幾近崩潰。

溥儀甚至因為怕有人在他睡覺的時候暗殺,想出了用假人站崗的招數。溥儀每天睡覺前都會給兩個稻草人穿上衣服,擺在自己床邊,以此警示外人,他睡覺的時候身邊也有人守護。

還有一次,溥儀正準備去打網球,結果走到院牆邊,忽然看到牆上有一行粉筆字:“日本人的氣,還沒受夠嗎?”看到這行粉筆字,溥儀連網球都忘記打了,立刻讓人擦去了牆上的字跡。溥儀怕日本人看到這些字,認為是自己讓人寫的,會殺了自己,嚇得立刻回到臥室,癱坐在**,兩條腿不住地發抖。

可見,此時的溥儀對日本人的恐懼已經達到了極點,處於幾近崩潰的邊緣。然而,就在溥儀麵對日本人的控製和威脅,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譚玉齡病了,緊接著便是她神秘的死亡。以上種種,讓溥儀堅定地認為,日本人就是殺害譚玉齡的凶手。溥儀在遠東軍事法庭上的控訴,事實上是溥儀壓抑了四年的對譚玉齡思念之情的爆發。

溥儀在遠東軍事法庭上對日本人的控訴,在逃亡時火化譚玉齡遺體的安排,在撫順戰犯管理所對譚玉齡遺物的珍視,以及他得到特赦後,將譚玉齡的骨灰一直珍藏在家的行為,都證明了他對譚玉齡的愛是情真意切的。也許真的如同譚玉齡照片背後寫的那樣,她是溥儀心中那個“我的,最親愛的,玉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