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把顫抖的武器相交，映射著兩人顫抖的心。

莫德雷德的努力沒有白費，也許是想到了身為王的職責，也許是心中仍存有對那個男人的一絲希望，無論如何，阿爾托莉雅終於還是拿起了劍，擋下了這堪稱拙劣的一擊。

“哼，終於睡醒了嗎？”

莫德雷德嘴角勾起笑了起來，她一劍斬斷了迎麵而來的樹木，提著長劍向摩根所在處衝去。

“母後，父王好像很忙，先和我聊聊吧，用劍。”

摩根看著衝向自己的孩子，內心的怒火幾乎控製不住，她握緊拳頭，身軀都在顫抖。

莫德雷德，高文，阿格規文，雖然隻是借用摩根基因，由人造人生育的孩子，但確確實實有著她的血脈，可是這些孩子卻無一例外的選擇了背叛，轉過頭來對她刀劍相向。

亞瑟就那麽吸引你們嗎？甚至是到了為了她而與我開戰的地步？

摩根斜眼看了看仍在交戰的阿爾托莉雅與尹蘭，轉身對向莫德雷德，漆黑的魔力噴薄而出。

“夠了，就先從你這個逆子開始吧。”

————

竭力反抗著被控製著的身體，尹蘭與阿爾托莉雅隔劍相望，在那兩把傳說級武器下，男人看到的是阿爾托莉雅那淚流滿麵的臉。

上次看到她這樣子哭是多少年前了？

尹蘭大腦有些恍惚，一時間陷入了記憶的追溯。

在摩根控製住他的身體時，尹蘭便察覺到大事不好，他終究是小看了摩根，而之後發生的一切，則都向著他心中最壞的猜想疾馳而去。

摩根告訴了她真相。

那是尹蘭竭盡全力隱瞞多年，即使死都不願說出口的真相，因為他明白，這會對阿爾托莉雅的內心造成重大打擊。

然而如今，正在發生的事實甚至遠超他的預計，得知真相的阿爾托莉雅幾乎崩潰，遠遠不是什麽重大打擊這種蒼白無力的詞語可以比擬的。

少女的反應如此強烈，正說明了她對尹蘭感情的深厚，以及在她內心所占位置的重要。

顫抖的手無法停止，那不隻是身體意誌衝突所造成的抖動，更是心如刀割的悲傷憤怒與幾乎凍結靈魂的恐懼所致。

也許，占比更多的是暴露身份的恐懼，也是尹蘭一直以來不願告訴阿爾托莉雅真相的主要原因。謊言與背叛，永遠是破壞感情的殺手鐧，更何況是持續十數年的驚天騙局。

他忍住恐懼，低頭俯視阿爾托莉雅的眼睛，那翡翠色的雙瞳中此時是什麽樣的呢？是被怒火所填滿還是充斥著刻骨的仇恨？

然後他的身軀一頓，整個人呆愣了片刻。

那裏隻蘊含著濃到化不開的悲傷，還有如同受傷小鹿般的戰戰兢兢。

這一刻尹蘭明白了，阿爾托莉雅也在恐懼，恐懼著自己多年的救贖成為泡影，恐懼著長久以來的堅持其實是他人的遊戲。

即使知道了尹蘭是一個靠著人造人身體存活於世的老怪物，即使知道了多年來生活在隱瞞與欺騙中，少女仍然沒有嫌棄自己的騎士，隻是害怕著，害怕著尹蘭隻是把她看成一件工具。

這一刻，尹蘭本顯蒼白的麵容扭曲，淚腺一陣發酸，視野都蒙上了一層水霧，一滴眼淚終於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而本來畏畏縮縮的阿爾托莉雅，在看到那滴眼淚時瞪大了雙眼，身軀的顫抖猛的停止。

相交的劍分離，尹蘭閉目，雙手持劍正握於麵前，心中有了一絲明悟。

身體不受控製，語言無法傳遞，心中的感情就無法表達了嗎？

摩根，你太小看我們了，從毫不相識到心有靈犀，十數年的時光積累，無數的戰場危機，我們的羈絆又啟是區區語言就可以屏蔽的？

騎士的劍亦能言語！

他睜眼，雙目中澎湃的感情熊熊燃燒，與他對視的阿爾托莉雅感覺這灼熱的視線似乎透過她的瞳孔直接灼燒她的內心。

“......蘭？”

不自覺吐出的問詢沒有結果，回答的依然是揮砍而來的刀光劍影。

果然，還是不行嗎？

阿爾托莉雅提起精神勉力抵擋，可她發現，尹蘭的行動不再遲緩僵硬，流水般的劍影傾瀉而下，讓不在狀態的阿爾托莉雅節節敗退。

一次又一次的劍刃相交，阿爾托莉雅的心逐漸沉入穀底，他已經屈服於摩根了嗎？自己在他眼裏真的隻是為了達成目的的工具嗎？

內心的疑問得不到回答，阿爾托莉雅隻能迷茫的應戰，可是漸漸的，她感受到了一股違和感，那是隻有從小互相了解，一同走過無數戰場的她才能感受到的違和感。

他的劍，不是這樣的。

阿爾托莉雅自己都記不清見過尹蘭多少的劍術了，從小時起，尹蘭就是阿爾托莉雅的半個劍術老師，另一半則令人無語的由梅林擔任，可以說她對他的劍了如指掌。

陪伴她訓練時如磐石般防禦的劍，斬殺敵人時如猛獸般凶狠的劍，伏擊暗殺時如鷹隼般刁鑽的劍。

但是今天，尹蘭的劍讓阿爾托莉雅感到陌生，那是她從沒見過的劍。

那是蘊含著強烈感情，如同烈火般熾熱的劍。

灼熱的心意蘊含在每一次橫掃，每一次下劈，翻轉的劍光散發著激昂的情緒，交纏的劍刃仿佛追趕般不離不棄。

那直抒胸臆般的劍似乎在敲擊著阿爾托莉雅的內心，將她心中隔絕世界的厚殼劈出一條縫隙，光芒與熱意自那條縫隙中滲入，將痛苦與恐懼驅離。

“！”

男人流下的眼淚劃過腦海，阿爾托莉雅猛然驚醒，此刻，她終於讀懂了尹蘭的劍。

那是沸騰的愛意。

淚水衝出眼眶，心中的喜悅難以抑製，升溫發熱的鮮血流過四肢百骸，阿爾托莉雅的身軀不再僵硬無力，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勇氣與不服輸的心意。

劍術的勝負姑且不論，愛意的比拚她自認不會輸給任何人。

輪舞的劍刃自此成雙，飛揚的火花迸濺流淌，兩人互不相讓的心意化為劍舞，交疊的長劍是心的碰撞。

戰況從單方麵的壓製變為了難解難分，摩根的命令已經成了尹蘭的助燃劑，可即使如此，他依然難以戰勝隨著心緒穩定而越來越強大的少女。

刀劍的華爾茲終於在阿爾托莉雅一記上挑中迎來了終結，她雙手抓住尹蘭的兩個手腕，身軀前撲，將空門大開的騎士撞倒在地。

翡翠色的瞳孔與黑色的瞳孔四目相接，近在咫尺，阿爾托莉雅的聲音帶著感動與喜悅。

“蘭，我明白了，所以......”

她狠咬嘴唇，隨後俯身，將自己唯一知道可能有效的方案付諸實行。

那是帶血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