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遲緩而僵硬的騎士邁步走向曾發誓效忠的王者，舉起刀刃。
克勞倫特在陽光下折射的光斑抖動不停，這是男人身體與意誌較量造成的身軀顫抖所致。
然而事實證明隻有意誌沒有手段並不能改變命運，憑借意誌戰勝惡毒咒語這種影視作品裏的橋段並沒有發生在現實。
尹蘭就這樣走到了阿爾托莉雅的麵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照在少女身上的光線，劇烈抖動的身體如同牽線木偶般舉起了手中的王劍。
刀刃即將加身，可阿爾托莉雅卻仍然一動不動，她就這樣低著頭，似乎與外界斷開了聯係。
高舉的王劍定格在了空中，細微的魔力在尹蘭身體上湧動，那是他最後的掙紮，隻希望在這爭取來的短暫時間裏，阿爾托莉雅能清醒一些，然而這希望立即被妖姬的喝令聲打斷。
“動手！”
紅芒再閃，重複疊加的指令打破了一切阻礙，在尹蘭絕望的目光中，克勞倫特顫抖著下斬。
“鐺！”
劍刃停頓，金屬相擊。
————
莫德雷德瞪大眼睛，張著嘴巴，感覺大腦都在抽痛。
這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自摩根揭露真相時便開始，短時間內過多且難以置信的信息湧入她的腦海，讓她處理不及。
自己的父王，曾經憧憬的存在，現在叛逆的對象，那位光輝的騎士王居然是先王尤瑟設計製造的人造人？
而她最信任並且愛著的騎士，居然是維持她穩定的監視者，欺騙了她十數年直至今日。
這些匪夷所思的事實不止衝擊著阿爾托莉雅，同樣衝擊著莫德雷德，讓她一時間五味雜陳。
然後她看到了，看到她從來沒見過的父王。
脆弱，無助，恐懼，瀕臨崩潰的邊緣。
即使是深陷萬軍包圍，即使是挑戰無敵的幻想種，莫德雷德都從沒在她的臉上看到過一絲軟弱，然而如今，她卻是淚流滿麵。
看著一動不動心如死灰的阿爾托莉雅，莫德雷德的內心突然有所觸動，那是自己都找不到緣由的心痛，以及難以遏製的憤怒。
在摩根的命令下，騎士一步步向前，銀色的王劍舉起，即將終結阿爾托莉雅的生命。
莫德雷德明白，這一劍之下，自己的叛逆便可宣布大功告成，那個看不起自己，不承認自己的騎士王將消失於世間。
似乎旁觀就好了，就像之前一樣，事不關己的看著她殞命，事不關己的看著不列顛在危機中沉陷，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最好的結果。
這樣就好了嗎？這樣就滿足了嗎？這樣自己內心的空洞就能填滿了嗎？
“一點都不好啊！混賬！”
鋼鐵的戰靴蹬地，丘陵上閃過紅白的流星。
然後，金屬相擊聲炸響，兩把長劍相交於阿爾托莉雅頭頂。
尹蘭手握著顫抖不停的克勞倫特，其下是拿著一把普通附魔長劍，單膝跪地的莫德雷德。
叛逆騎士幾乎是以倒地鏟球的姿勢滑入兩人之間，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綻放光芒的王劍，劍風拂過，吹起了阿爾托莉雅的金發，然而即使剛剛命懸一線，她卻仍然對外界的變化無動於衷。
“你在做什麽？莫德雷德。”
摩根帶著寒意的詢問聲傳來，莫德雷德轉頭看了看此時顯得不堪一擊的阿爾托莉雅，回答道：“母後，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麽？”
“叛逆，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執行啊。”
“......”
莫德雷德周身閃動起魔力的光芒，她明白手中的凡品不是克勞倫特的對手，所以沒有選擇斬擊，而是像鈍器一樣揮劍上拍，巨大的力量挑起王劍帶著尹蘭一同向後飛退。
她站起身，轉頭看向雕塑般的阿爾托莉雅。
“喂喂，無論是追隨在你身後的圓桌末席，還是舉兵叛亂的叛逆騎士，我所憧憬的，我所要叛逆的都不是這樣的你啊，亞瑟！”
她伸手一把抓起阿爾托莉雅的衣領，而隨著身體被舉高，阿爾托莉雅被迫仰頭，露出了潸然淚下的臉。
“你這家夥還想裝睡到什麽時候！”
莫德雷德注視著那無神的翡翠色雙瞳怒斥。
“人造人又怎麽樣？實驗動物一樣的人生又怎麽樣？至少你的身邊還有著願意追隨你的人吧？至少你還有著完整的生命吧？不要拿著我所沒有的一切在這裝可憐了，混賬老爹！”
莫德雷德發自內心的怒吼似乎終於讓阿爾托莉雅微微有了反應，她的瞳孔緩緩聚焦，映照著叛逆騎士的臉。
也許此時她是最有資格訓斥阿爾托莉雅的人了。
莫德雷德，摩根為打敗亞瑟而製作的人造人，其從誕生至今隻有短短九年，如今的身體不過是加速發育的結果，然而與這種加速成長相對的代價，就是比一般人短暫的多的生命。
多年以來，壽命就像一塊重石壓在她的心頭，她從小就不與周圍的孩子一起玩樂，因為她知道，等到他們長大成人，自己恐怕已經化為枯骨。
而如今，對完整生命的向往通過怒吼傳入阿爾托莉雅的耳中，終於打動了她那顆近乎凍結的心。
“莫德......雷德。”
“夠了，你的話太多了，莫德雷德。”
漆黑的魔彈之雨自天空砸落，摩根並沒有坐視莫德雷德喚醒阿爾托莉雅，好不容易即將成功，她自然不會讓這個自己製作的最小的孩子攪局。
“嘖。”
莫德雷德咋舌，她鬆手放下阿爾托莉雅，隨後轉身將她護在身後，直麵那繁多的攻擊。
魔力放出技能啟動，猙獰的紅光中莫德雷德手中的長劍再次化為紅色的流星，她對著天空揮劍橫掃，瀑布般的紅光就此對陣黑色的豪雨。
魔力的亂流在空中激**，紅與黑激烈的碰撞，隨後化為斑雜的以太團，莫德雷德手中的長劍在紅光中分解破碎，隻留下一個短小的劍柄。
武器的消散並沒有讓她驚訝，她隨手扔掉劍柄，隨後從腰間又拔出一把製式長劍，已經有過經驗的她早就做了準備。
質量不夠，數量來湊！
“喂！亞瑟！睜開眼看看吧，看看不列顛，看看那個男人，你的國家還在抗爭，你的騎士還在掙紮，他們都沒有放棄希望，你還想拖後腿到什麽時候！”
粗壯的樹根從地麵橫掃而出，將怒斥著的莫德雷德打飛，尹蘭的身影在煙塵中走出，那是摩根指令的餘威仍在控製著他殺死亞瑟。
莫德雷德的身體仍在空中飛行，從地麵不斷鑽出的樹根就已經追著她拍打，她竭力掙紮，卻仍然難以趕回。
克勞倫特的劍身再此映照上了阿爾托莉雅的臉頰，長劍劈下，似乎要為這混亂的爭鬥做個了結。
“鐺！”
金鐵相擊聲第二次響起，然而與第一次相比卻有了細微的不同。
克勞倫特之下，不可視的聖劍風波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