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歇爾·桑德斯
在莫裏斯家的第一個冬天,我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那是聖誕節的前一個星期,天氣既有霧又寒冷。那天,我懶懶地躺在火爐旁,累極了。
這時門開了,一個叫貝西·德魯裏的年輕女孩走了進來。
她從馬路對麵她父親的屋子裏跑出來,頭上戴著帽子,脖子上圍著圍巾。“哦,莫裏斯夫人,”她說,“你可以今晚讓勞拉過來陪陪我嗎?媽媽剛才接到從班格傳來的電報,說她的姨媽,也就是科爾夫人重病,她要去看她,爸爸今晚陪她一起乘火車去,媽媽怕我沒有勞拉陪伴會孤單。”
“好吧,”莫裏斯夫人說道,“我想勞拉很樂意陪你的。”
“那當然了,”勞拉小姐笑著對她的朋友說道,“半小時後我到你那裏。”
“太謝謝你了。”說完,貝西匆忙走了。
她走後,莫裏斯先生從報紙裏探出頭來,說道,“除了這兩個女孩子,屋子裏還有其他人嗎?”
“哦,當然,”莫裏斯夫人說道,“德魯裏夫人有個老姆媽,已經跟隨她有20年了,還有兩個女仆,車夫唐納德就睡在馬廄裏,他們會保護好她的。”
“很好。”莫裏斯先生說完,又把頭伸進報紙裏了。
當勞拉小姐挎著小包下樓時,我起身跟上了她。“喬,你得回去。”她說道,然後關上門走了。
我不得不回去,但是我覺得糟糕透了,大聲叫著,嗚咽著。我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又跑到窗戶邊,大聲咆哮著。
“天哪!”莫裏斯先生對妻子說,“讓這隻狗去吧。”
“好吧。”莫裏斯夫人疑惑地說,“傑克,帶他過去。”
我和傑克很快來到了德魯裏家,他按了門鈴,把我交給了開門的女仆。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前麵的屋子裏,在那兒我找到了親愛的勞拉小姐。
大廳的鍾指向了11點。“我們是不是該睡覺了?”勞拉小姐問道。
“是該睡了。”貝西小姐說道。
“喬睡哪兒呢?”
“不知道,”勞拉小姐說道,“在家時,他睡馬廄裏,或者跟吉姆睡自己的窩裏。”
“要不讓蘇珊在廚房火爐邊準備個舒服的床,他睡那兒。”貝西小姐說。
蘇珊把床準備好了,但我不願睡那裏,我大叫著,於是他們不得不在勞拉小姐的床邊鋪了塊柔軟的毯子,讓我睡在上麵。
勞拉小姐幾乎對我要發火了,但是我不能控製自己。我來這裏是要保護她的,我必須和她在一塊兒。
兩個女孩聊了很久後睡了。勞拉小姐在睡前原諒了我,她把手放下來,讓我舔了舔。
我累了,躺在柔軟而又舒適的**,很快入睡了。不過,絲絲的嘈雜聲把我吵醒了,一次是勞拉小姐在**翻身,一次是貝西小姐的夢中笑聲。結著霜的樹葉被風吹打著,發出奇怪的沙沙聲。很快,我的睡意全無。
大廳裏有隻大鍾,它一搖擺,我就醒來。有一次,不知它搖擺了多少次,我從深睡中被驚醒。我夢到我又回到了以前的家,詹金斯拿鞭子追趕我,我嚇得腿發抖,好像正想方設法逃脫他。
我跳了起來,把自己搖醒,繞著房間轉了一圈。兩個女孩那輕盈的呼吸聲幾乎聽不到了。我走到門外,看了看大廳,那裏有盞在燃燒的微弱的燈。姆媽的房門開著,我輕輕地走進去看了看。她睡得很死,嘴裏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什麽。
我又回到我的毯子上睡覺,但睡不著了。一種不祥之感籠罩著我。我被迫站了起來,重新走到樓梯上站著。我覺得該到大廳裏轉轉,然後再睡。
與莫裏斯家的地毯不同,德魯裏家的如天鵝般柔軟,我走在上麵,不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像貓一樣溜到樓下,在大廳轉悠了一會兒,又把所有的門聞了個遍,仔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這兒非常黑,沒有燈,但要是有陌生人在周圍,我肯定能察覺。
當我晃悠到大廳盡頭那扇最遠的門邊時,我發現餐廳的門縫裏透出一股微弱的燈光,忽然燈光又立即消失了。我吃驚極了,餐廳是大家吃飯的地方,這家所有的人都吃過晚餐了,應該沒有人的啊!
我走上前去,在門底下聞了聞,有一種強烈的氣味,像是從乞丐身上散發出來的,聞起來好像是詹金斯的,沒錯,是詹金斯!
這個卑鄙的人要對我親愛的勞拉小姐做什麽?我快發瘋了。我用爪子抓著門,我咆哮著,叫喊著。我跳起來,用身體撞著門,盡管我已是一隻很重的狗了,但是我仍然感到自己像羽毛一樣輕盈。
當時我覺得如果我不把門撞開,我就會發瘋。每隔幾秒鍾,我都停下來把頭靠在門檻上,聽聽裏麵的動靜。屋子裏一片混亂,椅子被撞倒了,好像有人正試圖從窗戶跳出去。
這使我比以前叫得更瘋狂。當時我來不及想我隻是一隻中等身材的狗,如果他抓住我,很可能會殺了我。我憤怒極了,當時隻想抓住他。
在我製造出如此大的噪聲時,一聲尖叫從樓上傳來,接著又有人的走動聲。我在大廳裏來回跑動,一會兒跑上樓梯,一會兒又下來。我不想讓勞拉小姐跑下來,但我怎能讓她理解我當時的心情呢?她站在那兒,穿著白色的睡衣,靠在欄杆上,用手撫摸著自己的長發,臉上露出既驚訝又恐懼的表情。
“這隻狗已經瘋了,”貝西小姐尖叫道,“姆媽,往他身上潑點兒水。”
但姆媽當時要清醒得多。她跑下樓,頭上的睡帽已經飛了,身後拖著一條她從**抓到的毯子。“屋裏有賊,”她扯著嗓子叫著,“是這隻狗發現的。”
她沒有走到餐廳的門旁,而是打開前麵的門,叫道:“警察!警察!救命,救命,有賊,有人行凶!”
她的尖叫聲如此之大,以致於使人無法相信這是一個老婦人發出的!我急急忙忙地跟在她後麵,穿過大廳的門,來到大門口,這時我聽到有人在跑。我大叫了幾聲,喚來吉姆,跳到門口,趕在那個人前麵。
那天晚上我真的是瘋了。我確信那是詹金斯的氣味。我覺得自己好像要把他撕成碎片,我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複仇感,我緊緊地追趕著他,就像他當年追趕著我和媽媽那樣,我當時真是興奮極了。
老吉姆很快趕上了我,我用鼻子拱了他一下,讓他明白我很高興他來了。我們飛奔著,在拐角處我們抓到了這個倒黴蛋,他竟然想逃脫我的爪子!
我憤怒地咆哮著,跳上前去咬住他的腿。他轉過身來,盡管那個夜晚不是很亮,但我依然能看到舊日主人那張醜陋的臉。
看到吉姆和我竟然咬他,他好像惱怒極了。他抓起一把石子,擲向我們,嘴裏還罵罵咧咧的。正在那時,我們前麵傳來一聲奇怪的口哨聲,接著身後又傳來一聲類似的聲音。詹金斯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奇怪、含糊不清的聲音,然後他跑到了旁邊的街上,遠離了那兩聲口哨聲的方向。
我怕他逃走,盡管我抓不住他,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跳起來,跟上他,有一次竟然把他絆倒了。啊,當時他是多麽惱怒啊!他把我踢到牆上,然後抓起一根棍子,使勁地打了我幾下,接著又把石頭扔向我。
盡管鮮血模糊了我的雙眼,我幾乎看不到他,但我還是沒有放棄。而隻要詹金斯碰到我,老吉姆就狂怒不止,撲到他的身後,死死咬住他的小腿,和他拚起來。
詹金斯很快逃到高牆邊上,停在那兒,他急急忙忙地看了看身後,開始往牆上爬。牆太高了,我爬不上去。他要逃走了。怎麽辦?我放開嗓子,大聲叫著,希望有人來幫我。他企圖爬到牆上,但我跳了起來,抱住了他的腿。
我死死咬住他,竟然被他拖到了牆的另一邊,而老吉姆被留在牆的另一邊。詹金斯的臉撞到了地上,然後他爬起來,一臉的仇恨,朝我衝來。要是沒有人來幫忙,我想他一定會把我的頭靠在牆上撞得粉碎,就像在馬廄裏他把我那些可憐的兄弟的腦漿撞得四處飛濺一樣。但是就在那時,傳來一陣跑步聲,兩個男人跑到了這條街上,躍過了高牆,吉姆那會兒正上躥下跳,在絕望中咆哮。
從他們的製服和手中握的警棍,我立刻看出他們是警察。他們很快抓住了詹金斯。他放棄了逃跑,但還像隻醜陋的狗那樣衝我罵道:“要是沒有那條狗,我就不會被抓到。噢——”他搖晃著,後退了幾步,嘴裏罵道:“這是我自己的狗。”
“你真無恥,”其中一個警察嚴厲地說道,“這麽晚了,你在幹什麽,惹得自家狗和牧師家溫順的狗滿大街追你?”
詹金斯什麽都沒說,隻是嘴裏開始詛咒著。正在那時,花園的房子裏的窗戶打開了,一個人叫道:“嗨,你們在幹嗎呢?”
“我們正在抓小偷,先生,”一個警察說道,“至少我覺得他是小偷,能扔下來根繩子嗎?我們沒帶手銬。我們一個去監獄,一個還要去華盛頓街,有個婦女說那裏有人行凶。請快點兒,先生。”
那位紳士扔下來根繩子,不到兩分鍾,詹金斯的手腕就被綁得牢牢的。“好狗啊。”另一個警察對我和吉姆說道。而後,他跑到了街上,我們尾隨他過去了。
正當我們急急忙忙沿著華盛頓街走時,快靠近我們自己房子時,我們看到從黑暗裏閃出一絲亮光,接著聽到人們來回跑步的聲音。鄰居們已被姆媽的尖叫聲驚醒了。莫裏斯家的男孩子們全都跑到了街上,他們隻穿了一點點兒衣服,在寒風中凍得發抖。德魯裏家的車夫,沒帶帽子,頭發都朝上豎著,拿著個燈籠四處跑著。
附近人家的房子全亮燈了,很多人把窗簾拉起,打開自家門,互相打聽發生了什麽事。
當警察,還有我和吉姆出現在人們麵前時,一大群人立刻圍到警察周圍,打探出了什麽事兒。吉姆和我倒在地上,使勁地喘氣,而涎水如泉水般地從喉嚨裏流了出來。我們倆都累暈了。吉姆的背上有好幾處都流血了,那是被詹金斯的石頭砸的,而我也被砸得遍體鱗傷。
人們立即發現了我們,他們發出了陣陣**聲。“勇敢的狗!高貴的狗!”大家如此稱頌著,撫摸著我們。我們既驕傲又開心,站起來搖著尾巴,至少吉姆可以,我呢,則盡我所能地搖著。後來人們發現我們受了重傷。莫裏斯夫人大叫著,一把抱起我,衝進了屋子,傑克和老吉姆跟了進來。
我們到了大廳。那邊的火很旺,勞拉小姐和貝西小姐都坐在那兒。看見我們,她們跳了起來,迅速地清洗了我們的傷口,讓我們躺在火爐邊。
“你保護了我們的銀製餐具,勇敢的喬,”貝西小姐說道,“等我爸爸媽媽回來,他們一定會誇獎你們的。好了,傑克,有什麽最新消息?”這時,莫裏斯家的男孩子們都擠進了屋。
“警察正在詢問你家姆媽,檢查餐廳,他們已經到警察廳做筆錄了,你知道他發現了什麽?”傑克興奮地說道。
“不知道,發現了什麽?”貝西小姐問道。
“那個惡棍要燒掉你們的房子。”
貝西小姐尖叫了起來,“為什麽,你的意思是——”
“哦,”傑克說,“警察調查後認為,他打算把銀製餐具裝到袋子裏帶走,在這之前,他要把房子周圍潑上汽油,點上一把火,這樣人們就不會發現他的罪惡行徑了。”
“那樣我們所有人都會被燒死的,”貝西小姐說道,“他不可能隻燒餐廳,而讓別的房間免於火災。”
“當然了,”傑克說道,“這正說明了他是個十足的惡棍。”
“他們證實這些了嗎,傑克?”勞拉小姐問道。
“哦,他們隻是猜測,因為他們在他裝銀器的袋子周圍發現了幾滴汽油。”
“多恐怖啊!可愛的喬,你救了我們,”漂亮的貝西小姐吻了吻我難看而又紅腫的頭。我隻是舔了舔她的小手,但每次過後我總想多舔她幾下。
第二天,德魯裏夫婦回家了,詹金斯的案子也水落石出。詹金斯被迫交代了一切,他被判處10年監禁。我希望他在那裏好好改造,出來後做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