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當萬物共同的結局來臨,死神奪走了主人的生命,屍體埋藏在寒冷的地下,縱使所有的親友都各奔前程,這隻高貴的狗依然會獨自守護著忠誠,直到死亡。

——佛斯特

冰冷的傾盆大雨衝刷著小城酒吧前麵的柏油馬路。與往常一樣,我孤零零地坐在那裏,凝望著雨中的昏暗。穿過積滿雨水的馬路就是小城的公園,那裏有5英畝的草坪,還有巨大的榆樹,今晚,又增添了一片到腳踝那麽高的冰冷雨水。

我在那間破舊的酒吧裏停留了半個小時,一口一口地品著酒。我沉思的目光終於停留在100英尺以外一個綠色的水坑裏的一團東西上。有10分鍾的時間,我一直穿過落滿雨水的窗戶向外看,我想看看那究竟是一隻動物還是一堆被雨打濕的沒有生命的東西。

前一天晚上,一隻看上去很像德國牧羊犬的狗來到酒吧裏討土豆片吃。他的身上長滿了疥癬,肚子餓得咕咕叫,從大小來看,和那團濕乎乎的東西很相像。我心想,這隻狗為什麽會冒著寒冷的雨水躺在冰冷的水坑裏呢?很顯然,或者他不是一隻狗,要是狗的話,他一定是虛弱得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榴彈在我的右肩留下的傷口隱隱作痛,一直延伸到手指。我不想冒著暴風雨走出去。再加上他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任何人。他隻是一隻流浪狗,在一個寒冷的夜晚獨自飄泊的狗。然而我感覺自己和他的處境相同,我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光,起身向門外走去。

他在三英寸深的水裏躺著。我碰了碰他,他卻一動不動。我感覺他已經死了。我用雙手抓著他的胸部,將他扶了起來。他搖搖晃晃地站在水裏,耷拉著腦袋,仿佛吊在他的脖子上的重物。他的半邊身體全是疥癬,耷拉著的耳朵簡直就像長滿爛瘡的、沒有毛的兩片肉。

“跟我來。”我對他說道,但願我不用抱著他長滿瘡的身體去尋找避雨的地方。他搖了搖尾巴,拖著虛弱的身體,邁著沉重的腳步跟在我的身後。我帶著他走到酒吧的吧台旁邊,他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我看到隔著一個街區的一家便利店的燈還亮著,尚未關門。我買了三罐狗糧,把它們全部塞進皮衣口袋。我渾身濕透了,樣子醜陋,在我離開的時候,售貨員仿佛鬆了口氣。我騎上我的哈雷·戴維森摩托車回到酒吧,酒吧的玻璃窗被賽車用的排氣管震得哢噠直響。

酒吧女招待替我把罐頭打開,並告訴我這隻狗叫謝普,大概一歲左右,他的主人去德國了,他就被扔到了街上。那隻狗專心致誌地吃光了所有狗糧。我想摸摸他,然而他的身上散發出死狗的惡臭味,模樣更是令人恐懼。“祝你好運。”我對他說道,接著跨上摩托車走了。

第二天,我找到一份工作——為一家小築路公司開卸料卡車。正當我拉著一車礫石穿過小城中心時,我看到謝普站在離酒吧很近的人行道上。我對著他大叫,仿佛看到他搖了搖尾巴。我為他的反應感到高興。

下班後,我又買了三罐狗糧和一塊奶酪漢堡包。我和我的“新朋友”在人行道上共進晚餐,他先吃完了自己的那份。

第二天晚上,當我給他帶來食物時,他用極大的熱情歡迎我。因為缺乏營養,他的腿支撐不住身體而不時地跌倒在地上。別人拋棄了他,虐待他,然而如今他有了朋友,他對我的感激難以言表。

第三天,我拉著一輛車子沿著主幹道途經酒吧時,卻並沒有看見那隻狗。我猜測或許有人將他帶回家了。

下班之後,我把我的那輛黑色摩托車停在街上,沿著人行道尋找他。我害怕我找到的謝普不知會變成什麽模樣。在附近的小巷裏,他身體的一側倒在地上,舌頭被塵土淹沒了,他看到我時隻動了一下尾巴尖。

當地的獸醫尚未下班,因此我從雇主那裏借來了客貨兩用車,將這隻瘸拐的狗裝進駕駛室。在為躺在桌子上有氣無力、令人心生憐愛的狗檢查完之後,獸醫問道:“這是你的狗嗎?”

“不是,”我回答說,“他是隻野狗。”

“他已經開始出現犬熱病的症狀了,”獸醫憂傷地說,“假如他沒有家,最好的辦法就是結束他的生命,讓他擺脫痛苦。”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那長滿疥癬的尾巴有氣無力地拍了拍不鏽鋼檢查桌。我長歎了一口氣,說:“他有家。”

之後的三個晚上、兩個白天,這隻狗(我稱他為謝普)就側臥在我的公寓的地板上。我和室友利用幾個小時的時間給他喂水,試圖讓他吃一點兒炒雞蛋。盡管他無法下咽,但是每當我碰他的時候,他都會輕輕地動一下尾巴尖。

在他來到我家的第三天早上10點左右,我返回家中為裝電話的人開門。一進門,差一點兒被那隻又蹦又跳的野狗撞倒在地——謝普康複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那渾身疥癬、肚子餓得咕咕叫、差點死在我麵前的野狗,現在肌肉健壯,重達80磅。他有著寬大的胸脯,身上的黑毛濃密而有光澤。有好幾次,當我的身心被孤獨和沮喪快要摧垮的時候,謝普為了報答我的恩情,都會把他那無拘無束的友情傳達給我,直至我別無選擇,重新露出笑臉,和他玩起“丟棒拾棒”的遊戲。

回首往夕,我與謝普相識時,我們都處於生活的低穀,但是如今我們不會感到孤單,也不再流浪。我想說的是:我們兩個都回家了。

當財富消失,聲譽掃地,它對你的愛依然如天空中運行不息的太陽一樣永恒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