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夏國相留郭壯謀吳元祚共守萍鄉,自行退兵,回醴陵而去。戰將譚洪向國相問道:“相國既回醴陵,複留二將扼守萍鄉,此何故也?”夏國相道:“我若全軍俱退,彼將乘勢直搗湖南。用軍之道,全在一鼓作氣而已,因失算而中道折回,軍心即餒,焉能再戰?我若全軍俱敗,必湖南震動,大勢將為瓦解。吾之必留二將以扼守萍鄉,即為此故。”譚洪又道:“如相國所言,是相國以全軍在江西且不能一戰,獨留郭、吳二將,又焉能拒敵?得毋陷郭、吳二將於危地乎?然則相國謂將有計以破董衛國,又何故也?”夏國相又道:“吾之失算者,在不知撤回高大節耳。吾以為大節能軍,且在戰勝之後,軍聲既振,當可前進。且大節持重曆練,必待吾軍到時再商行止。俟吾先撤耿王之兵,使改道沿浙江而進,吾卻直趨鄱陽湖,而以大節直出九江,共分三路,渡長江以窺金陵、準陽。彼敵將楊捷雖扼守長江一帶,必然顧此失彼。嶽樂如驚弓之鳥,亦斷不能濟事,吾故為此計耳。今韓大任輕出,楊捷固不難邀而破之,而嶽樂又得董衛國一軍以為之助,誠非我所及料。今則非再用高大節不可也。嶽樂輕進而無複遠圖,若郭、吳二將能死守萍鄉,使敵將不能輕入湖南,吾調高大節入江西以斷嶽樂之後,則敵軍必退矣。”

  言已,又道:“高大節一戰,敵人膽落。若再入江西,彼仍以我為誘敵。且大節乘勝,軍心必奮,故可用也。”譚洪聽罷,無語。夏國相即將高大節被誣及韓大任輕敵妄進各情,谘報長沙胡國柱,又請任用高大節再帶兵入江西。

  又語胡國柱道:“馬寶既擁重兵,應急圖進取,隻被清將蔡毓榮扼阻,不能大進,宜益兵助之,以圖大舉。若曠日持久,非我國福也。”胡國柱至是乃知為韓大任所誤。

  原來胡國柱本有才略,惟是三桂招為駙馬,執掌大權,意頗自滿。雖回鎮長沙,隻有調兵檄將,與清衝鋒陷陣,出生入死,大不相同。故雖聞夏國相之言,隻催動馬寶進兵,並不肯自往嶽州前敵。時馬寶與蔡毓榮勢均力敵,大小數十戰,隻有勝負,終未能再取寸土。馬寶亦屢催胡國柱前來助戰,奈胡國柱終不肯自出,隻派員帶兵相助而已。但胡國柱雖因貴而驕,惟素崇拜馬寶、夏國相二人,故聞夏國相之言,自愧無以對高大節,乃欲再令高大節往代韓大任,即撤韓大任回湘,以治其罔上爭權、貽誤軍情之罪。乃即請高大節至帳中,直說道:“今接夏丞相來書,具知將軍冤抑。大任豎子誤國非輕,某悔之晚矣,他日當治其罪,為將軍泄憤也。今欲再勞將軍往代大任,代統其眾,以圖進取,願將軍毋以前事為念。”高大節道:“弟受國厚恩,方圖死報。得駙馬明白,於願已足,今以駙馬所委任,何敢多辭?但聞韓大任已出九江,將渡江北向,恐弟到時,已全軍皆潰矣。以大任勇雖有餘,實非將才足為楊捷之敵手。則某此時,又焉能代統其眾乎?”胡國柱道:“然則將軍之意,如何乃可?”高大節道:“夏丞相之意,欲某帶兵重入江西,以壯聲援,此處相離不遠,或猶可及。以韓大任之勝負雖非可知,惟未嚐不能稍資臂助也。”胡國柱又道:“將軍之言誠是。吾今擬撥精兵二萬,令將軍疾行,將軍當相機行事,力顧大局,慎毋以前嫌介意也。”高大節笑道:“駙馬得毋尚疑大節乎?某蒙委任,斷不敢有負大德。”遂領了精兵二萬人,星馳電卷,疾進江西而去。

  且說董衛國自進了南昌,即派兵入萍鄉,欲向湖南而進。探得萍鄉尚有周兵駐紮,欲候嶽樂到時方敢進戰。乃與部下計議,幕府來則安道:“夏國相老於戎行,今未見敵形,先自急退,其中恐有詐也。”董衛國道:“某亦慮此。彼全軍在江西,何至畏敵?且雖然退兵,又不盡退,尚留大兵扼萍鄉要道,亦屬可疑。國相有謀,斷不留兵故立險地。吾之不敢遽進,正為此耳。況吾軍初到南昌,自離京以後晝夜奔弛,三軍尚在喘息之間,稍有差池,恐不免勝而後敗。今惟有分守要道,以防周軍竄進,然後待安王到時,再商行止耳。”來則安聽罷,大為讚成。這點消息報到郭壯謀軍中,乃與吳元祚計議道:“董衛國忽然不進,殆懼我有謀也,今更當用計以疑之。”乃將各營故為移動。郭壯謀又使人遍布謠言,謂福建耿王已得夏國相之令,因董衛國已到南昌,將複行領兵入江西等語。董衛國聽得,更滋疑慮,日惟盼嶽樂兵到,故目前惟各守要道,權且罷兵。原來嶽樂與簡王領兵到袁州後,本欲留簡王駐兵要九江之下,即自行帶兵南來。惟得楊捷文報,請以全力截韓大任,待破了大任之後,然後以全軍入湘。故嶽樂隻令董衛國暫勿輕進,反領兵望北而行。

  且說韓大任自代高大節將兵,即統兵北上,一路並無攔阻。又聽得長江左岸清朝兵力尚空,便欲急渡。探得楊捷水師多半屯於長江上遊九江一帶,原不大防備,乃謂左右道:“前者大將軍馬寶,曾派員分出九江,惜以嶽州戰事方急,中道折回。今吾至此,方知九江易取也。高大節無謀,遷延不進,大失機會。古人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吾渡江以後,當望北而進,即足以分敵人駐武漢兵力,則馬寶亦易進兵也。”部將吳用華道:“九江為數省咽喉,敵人焉有不爭?今乃不設守備,讓吾獨進長江,要又無守護,恐有奸計,不可不防。”韓大任道:“楊捷急援武昌,不暇南顧,嶽樂等亦爭功南下,此處空虛,無怪其然。汝如此多疑,何以用兵?”便不聽諸將之言,出資募集民船,速渡對岸。不提防清國長江水師提督楊捷,已派員沿途偵探韓大任行動,卻將所領水師各船,或扮作魚船,或扮作商船,埋伏兵馬。另谘調陸軍埋伏左岸,卻另擇能戰各水軍船隻,擇蘆葦深處埋伏,日不揚旗,夜不舉火,待韓大任渡江時擊之。又故購船隻應韓大任所募,大任不知是計,及見已募得民船,即促令過江。

  韓大任既不知楊捷定計,見募得民船,不勝之喜。又不聽諸將之言,倉猝前進,即率領各軍分頭下船。又飛函稟知馬寶,告以渡江將先據鎮江而進。

  以為敵軍聽得自己渡江,必然震動,馬寶可以乘勢進撲武漢地方,心中自以為得計。不料各軍渡江,甫至中流,各船家卻翻撲水中。大任實無防備,故船家俱得泅沒入水。韓大任此時已知中計,急令軍士駕船,欲馳回右岸。突見各船漸漸下墜。原來船底先已鑿開,隻用板輕輕蓋回,自船戶沒入水中之後,已開了船底機關,自然沉下。這都是楊捷預先布置,卻擇善水的船家冒充民船船戶,韓大任全無計較,即自行渡江,故恰好中計。當下韓大任軍中見船已漸沉,一時嘩噪起來。不多時,已見楊捷的水師船紛紛出現,滿布江中,矢石交飛,槍炮齊響,皆望韓軍打來。韓軍此時如何能敵?有躍入水中鳧水而逃的,有呼天叫地的。大任所領軍士,皆滇黔舊部陸軍,向不知水性。

  自各船大半沉沒後,軍士隻飄泊水中,時大任的坐船雖未沉溺,惟楊捷軍中槍箭齊發,韓大任已中數傷,惟匿不動。楊捷卻督率各軍,追向大任的坐船圍攻。忽然船上正中一炮,船身已破。韓大任自知不能倖生,即拔劍自刎。

  軍士見主將已死,其未沉的船隻隻有投降。楊捷見大任全軍已無還拒之力,亦令軍中不再發槍,準令周兵投降,所有鳧過右岸的,亦不再追趕。餘外泅在水中及溺斃的,屍首布滿江中。輜重器械,亦隨江飄蕩。楊捷令軍士一一打撈,所獲無算。統計韓大任所領人馬不下二萬餘人,逃生的不及十之二,其餘或溺斃,或被擒,或投降,已全軍傾覆。楊捷不費多時,並無損傷,已大獲全勝。自此一戰之後,周軍意氣為之一沮。楊捷由驛報入京。是時,清朝康熙帝正議親征,聽得楊捷在長江一捷,始罷親征之議。即加楊捷少保官銜,並不究簡王及希爾根棄城逃遁之罪。複獎賞嶽樂及董衛國二人,即降諭催令各軍乘勝南下。

  安王嶽樂得諭之後,即會商簡王及衛國,合兵分路前進。以簡王及希爾根從江西東路而下,以防耿王福建之兵。董衛國就近先行,而自行督兵為後路。正部署軍事之際,忽探馬飛報道:“胡國柱複用高大節為帥,領軍二萬人,號稱四萬,已複向江西來了。”嶽樂聽得,謂左右道:“由今觀之,楊捷之勝實出天幸。胡國柱殆亦知大任必敗,故複以高大節代韓大任也。若大任渡江稍遲數天,高大節一到,兵權即不在大任手上,斷不由大任作主,高某亦斷不肯遽行渡江也。大節為人驍勇善戰,既有謀又謹慎,敵將夏國相倚為長城。今彼複入江西,局麵又當一變矣。我若全軍南下,得毋高大節反要我後乎?不如駐兵以待之。”都統明阿進道:“周軍分道四出,忽來忽去。苟一聞周兵複出江西,我便不敢南下,是我永無南下之日也。設周兵忽進江西,忽回湖南,我若視其進退以為行止,勢將疲於奔命矣。兵法有雲:寧致人而不致於人。若隻為人牽製,此兵家所大忌也。今若駐兵以待,是高大節一日不到江西,我即一日屯兵不能進退。勞師糜餉,實非良策。願大王思之。”

  嶽樂道:“吾所懼者,中夏國相、胡國柱等奸計耳。如君所言,亦有至理,君主見若何,不妨明說。”明阿道:“今日之策,惟有直走萍鄉耳。我若得萍鄉,將**湖南。蔡軍可由上遊而下,吾軍卻由下遊會進長沙,直搗敵人巢穴。那時高大節縱能縱橫江西,又將何用?王爺若仍有疑心,亦隻合分軍留駐袁州,以為後援。若以全軍駐紮,遷延不進,非某所敢言也。”嶽樂聽罷,仍猶豫不決。明阿又道:“此外亦有一策。吾軍奉命而來,誌在征伐,不如先令董衛國直走萍鄉,我卻探實高大節來路,督兵往迎,以求一戰。終勝屯兵此地也。”嶽樂道:“倘耿王複進江西,又將如何?”明阿道:“尚有簡王及希爾根,兩軍尚駐江西,以為遊擊。即放心遠進,無憂矣。願王爺勿再思疑。”嶽樂道:“我全軍且懼不能獨當敵人,若又複分軍,實非良策。不如以全軍候高大節一戰,以雪全敗之恥可也。”時嶽樂全軍正駐紮袁州上遊,遂回軍望西北而行。

  且說高大節領軍二萬人,卻令分軍為二隊,以一路由平江過義寧,自統一路由瀏陽過新昌,共趨奉新縣,以撼南昌省會。時部下諸將以區區萬人軍力本不為厚,故多不讚成分軍之議。原來高大節善能以少擊眾,故不從諸將之意,並以平江一路由副將胡國梁統之,並囑道:“吾到新昌時,若不遇清兵,吾將繞兵北向。將軍到義寧,若遇敵人,休與急戰,若不遇敵人,可直趨奉新,以窺南昌。吾自可以為援應也。”胡國梁領命後,即提兵東行。那時高大節一軍既過瀏陽,探得嶽樂正駐軍袁州上遊,遂令軍士疾進。部將譚進宇道:“袁州下鄰萍鄉,不如改道萍鄉而進,與夏丞相一軍合,較為穩著。”

  高大節道:“吾昔破嶽樂,未嚐親抵嶽軍之前,今日奈何反下萍鄉?今惟有直走新昌耳。且嶽樂若聞吾至,必自回軍求與我一戰,斷不敢深入也。諸君休再多言,待破敵後,與諸君同唱凱歌。”便督軍直望新昌而去。

  那日正行近新昌,已近日暮,那地名喚做大覺寺,即令軍士紮營。忽探馬報稱,安親王嶽樂已回軍,正望西北而來,惟行程甚緩,計明日可以到此間矣。高大節道:“果不出吾所料也。彼行程獨緩者,蓋懼軍力疲憊,為我所乘耳。吾先到一天,正好教軍士休息,明日卻好教他中計。”便一麵飛報胡國梁一路,改令暫住義寧,以免簡王及希爾根兩軍攔下,一麵將本部人馬一萬人分為兩停,待嶽樂一軍到時,乘其喘息未定,即以兩停人馬輪流攻戰。

  又於每停之中,各分為十隊,每隊五百人,使嶽樂應接不暇。分布既定,並令偃旗息鼓,專候來軍。

  原來安親王嶽樂亦沿途打聽高大節行程,並謂左右道:“高大節由瀏陽進兵,必爭新昌一路,誌在牽製南昌,使董衛國不能急進,以助彼夏國相進兵也。吾當先爭新昌,以斷高大節之望。”說罷催軍疾行。部將明阿問道:“王爺此次回軍,初時行程甚緩,至此又令疾進,何前後互異耶?”嶽樂道:“緩時欲養兵力,急時欲爭要地故也。”明阿聽罷,即不複言。軍行將抵新昌,尚未得高大節駐軍何處的實耗。嶽樂即喜道:“新昌必未失也。”即傳令到新昌駐紮。徐見居民紛紛逃走,卻言周兵已過大覺寺,已望北而行,並言此處已離周兵不遠。嶽樂即傳令直走。時已近夜,嶽樂見於前次螺子山之敗,不敢夜行,即令軍士下寨。夜裏令軍中輪流值宿,以備不虞。果然自夜至曉,全無敵軍動靜。不提防天甫黎明,軍中起來,隻見各處一帶山林,皆是高大節的旗幟。嶽樂軍中見了,已如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正是:終夜未曾聞敵耗,侵晨竟已碎軍心。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高大節憤死九江城 吳三桂親征鬆磁市

  話說嶽樂軍中於翌晨起來,見四圍山林樹木中盡是周兵旗幟,始知高大節已先到此間,軍士皆魂飛魄散。因螺子山一戰,軍中皆知大節的名字,更互相畏葸。嶽樂即傳令軍中,急進新昌。忽然喊聲大震,高軍已分十數路,卷地殺來。每路人馬不知多少,嶽樂軍皆無心戀戰,惟互相逃竄。嶽樂製止不住,然猶故作鎮靜,即號令軍中,分頭接應。怎奈高大節軍鋒甚銳,又蓄力已久,皆猛勇前進,直奔嶽軍。高大節又選精銳百騎,自為前鋒,疾馳而出,直奔嶽樂,皆英銳莫當。嶽樂不能抵禦,先自望後而退。嶽軍見主將已逃,亦紛紛潰走。那高大節初時本分兩停人馬,誌在輪流接戰。今見甫行交綏,嶽軍即退,已無容輪戰,即令十數路一齊追趕。並下令軍中道:“嶽樂此去,必走新昌,與南昌銜接,望得此與董衛國聯合也。”便分軍二千人,使部將高琦領之,打著自己旗號,從間道先到新昌城,一麵飭軍士從上遊橫貫而追。

  那時嶽樂自奔逃之後,欲避出重圍,即與周兵混戰,卻令軍士還槍向後抵禦,且戰且走。一麵令明阿領五千人,先爭新昌,分為犄角,並護南昌要道。高大節亦知其意,轉令軍中放開重圍,讓嶽樂走出,隻銜尾趕來。十數路不住環擊,令嶽樂無從混戰。高大節一頭追趕,一頭下令招降,故嶽軍散去愈眾,嶽樂大憤。及奔至一座小山,令軍中就地阻山為營,再與高軍混戰,忽流星馬飛報禍事,那都統明阿欲奔新昌,被高大節分軍截擊,都統明阿已陣亡去了,所領五千人,盡降高軍去也。嶽樂聽得,心膽俱裂,不覺歎道:“大節不死,吾不得安。”正說間,高大節已率百騎馳至。嶽樂護兵有吉林馬隊二千名,即下令護兵道:“彼漢兵也,汝等降亦不得生,速宜死戰。”

  護兵聞令,一齊奮發,矢石齊下,大節不能進,軍勢稍卻。嶽樂即率軍與高軍混戰。還虧高軍十數路殺來,嶽樂終站立不住,望後複走。高大節複追二十餘裏,天色已暮,權且收兵。計此一戰,殺得嶽軍七斷八續,人馬死傷甚眾。嶽樂令軍士不要住歇,直望南昌而走。

  時董衛國聽得嶽樂敗北,即引軍來救,同進南昌省城。高大節聽得嶽樂已有救兵,亦不再追趕,先引軍據了新昌。一麵向胡國柱、夏國相二處報捷,並請國相進兵。不料夏國相默計高大節已過江西,即引兵已複出萍鄉,仍望南昌進發。高大節得有消息,即與夏國相會期共攻南昌。時清將嶽樂既敗,部下隻存殘卒萬餘人,董衛國亦隻有二萬人,但自高大節兩戰,人心膽落,南昌城內居民,日傳高軍將至,省垣必陷,故紛紛遷徙。人心動搖,軍心亦餒,且互相逃竄。董衛國道:“昔日乘一鼓之氣,不能遽入湖南,大為失算。今軍心如此,固不能戰,亦必守南昌不住,不如避之。”嶽樂道:“簡王尚擁重兵,惟屢次觀望,勞師糜餉,使我奔馳數年毫無寸功,能不愧死?”徐又道:“昔以完全兵力猶不能禦敵,今既敗之後,兵無鬥心,外無援力,焉能用武?即坐守此間,亦不能獨當兩路之衝也。”便與董衛國計議,率領人馬,攜取庫款,棄南昌而逃。高大節複思夏國相既進江西,即謂左右道:“嶽樂、董衛國等坐守孤城,一軍不能當兩路之衝,必棄城走矣,吾當截之,勿令其再養元氣也。”正欲派兵時,已得有嶽樂棄去南昌的報告,即歎道:“彼逃誠速,今追之亦不及矣,真可惜也。”部將吳用華道:“嶽樂自領兵以來,未嚐得一勝仗。吾軍與戰二次,皆潰。今雖逃去,亦不足慮,將軍何故為之歎息耶?”高大節道:“非也。嶽樂雖非能將,然性情勇毅,其誌不因敗而驚,氣不因敗而餒。今日雖敗,明日複來,不可不防。若簡王喇布、將軍布爾根等,吾直視之如兒戲耳。”說罷,左右皆為歎服。

  時胡國梁所領一軍已到新昌。高大節暫留胡國梁駐紮新昌,欲親進南昌省城,與夏國相麵商進兵之法。忽接得夏國相來紮,著高大節領兵先奪九江,以免敵軍得準備防守,並言自行領兵奪鄱陽湖,即製造水師船隻,以備渡江之用。時夏國相又催令耿王進兵,並調水師提督林興珠領內河水師,會於鄱陽湖,故約高大節於本軍奪得鄱陽湖之後,一日渡江。高大節得令不敢怠慢,即提兵直往九江,沿義寧而進。時韓大任既死,其弟韓元任尚在胡國柱軍中,元任即大節軍中胡國梁之婿。元任既憤其兄之死,以高大節直沿平江過新昌,不肯先出九江以救大任,故數短大節於胡國柱之前。且此次大節得勝,胡國梁隻另領一軍先赴義寧,故不與其功,遂向左右道:“高大節以我先出義寧,以義寧既不用戰爭,又不用攻守,實置我於無用之地耳。若以我為無用,既不宜以我分領一軍。且駐紮義寧,虛延時日,由湖南即直趨九江,或猶可以救韓大任也。”因是積有怨言。

  那時清將安王嶽樂以屢敗於高大節,心中正憤,忽探得大節軍中將帥不睦,於是布發謠言,謂大節坐視韓大任不救,且屯兵於義寧、新昌,不截擊嶽樂及董衛國,使嶽樂二人得全師而遁,實大失機會等語,傳遍江西。胡國梁即飛報胡國柱。時國柱聽得,以前者誤聽韓大任之言,致撤回高大節,已貽誤於前,故聞國梁之言,亦不敢輕信。惟韓元任日在國柱之前數短高大節,且謠言所播亦有道理,不由胡國柱不疑,便馳函力責高大節,責以既不應虛留義寧一軍不救大任,又責以不應放過嶽樂,自後須竭力從公,勿以私仇害公事等語。大節聽得,意殊不樂。自知又為人所搆陷,大為抑鬱,遂致得疾。

  乃與左右計議,以本軍既進,若以主帥得病中道折回,敵人必乘機交攻,非為良策,便諱病不布,力疾先進九江,時清將簡王及希爾根正駐九江城,因聽得高大節已到,即棄城而遁。高大節即進了九江城,威聲大震,附近州縣紛紛降附。自是高大節疾益加劇,所有醫藥俱皆無效。自懼一旦棄世,必致貽誤軍機,一麵報知胡國柱使人接代,俾得卸去兵權,解任養屙,一麵又馳函報知夏國相。函道:弟自複統師幹,重進江西,仗國家之靈,所向克捷。嶽樂遠遁,遂抵九江。得接胡駙馬函報,責以勉力國事,毋以公事發私仇。竊惟韓大任銳意渡江,弟即先進九江亦難得及,且無以破嶽樂一軍,則南昌之道梗塞,弟所以由平江先入新昌者,此耳。弟唯不敢輕敵,以簡王尚扼上遊,不得不分兵先駐義寧堵截者,亦非有他意也。駙馬見責,弟方黽勉以圖,何期二豎遽侵,不能視事。設因疾不起,反貽誤軍情,厥罪尤重。已函報駙馬派員交代,俾得解職養屙。他日若藉鴻庇,茲克將痊,當複叩馬前,重受驅策也。區區之意,除請命胡駙馬之外,謹具函報告下情,以報知己。伏惟鈞鑒。

  夏國相得書,知道高大節得疾之由,不勝太息。即與胡國柱函商,派員接代。唯時高大節病勢已日深一日,自知不起,乃以軍符印信交副將胡國梁執掌。越日更吐鮮血不止,遂歿於軍中。自高大節歿後,江西一帶軍事又複多變動,不在話下。

  且說陝西一路,王屏藩自退至固原,王輔臣自戕莫洛、破鄂洞之後,即與王屏藩合兵,互為犄角,欲通平涼之路,先撲西安。將軍瓦爾喀棄城夜遁,輔臣遂入西安,聲勢大振。三桂先發白銀二十萬犒軍,又以王爵賜封輔臣,故王輔臣益為盡力。以王屏藩屢扼於圖海一軍,便欲與屏藩合兵共攻圖海。

  時屏藩與圖海相持,勢力悉敵,大小百戰皆不分勝負,兩軍互有死亡,又互有增兵。相持年餘,屏藩終不能越平涼之路,已欲舍去平涼,改道擾鳳翔而進。及聞王輔臣合攻圖海之計,即與王輔臣計議。輔臣道:“以將軍本部,已足與圖海相持,圖海且不能得誌。若益以弟處一軍,可以摧圖海而有餘。圖海若敗,餘子皆不足慮矣。”王屏藩道:“此言甚是。但圖海老將,若見稍有失利,惟率軍死守,必不輕戰,吾故無可如何耳。且其部下,如張勇、王進寶、趙良棟,皆驍勇耐戰,雖不能當我兩路之兵,然彼未嚐不足以自守也。”時吳之茂在旁,亦道:“在此相戰一年,終不能奈圖海何,軍心亦已氣沮。若徒在此搏戰,必無濟於事。愚以為另分一軍,能越出圖海之後,以趨山西,則圖海必望風而退矣。”王輔臣道:“若以一軍先繞道山西,似為良策。然兵少則不足於用,兵多則此間已失一大軍,從前所得之土地亦將複失,又將奈何?前者周皇已發李本深領軍入陝,惜本深因病中道折回,遂無有繼進者耳。今不如奏知周皇,派兵繞道入晉,較為得計。”王屏藩聽得,大以為然。乃會奏三桂。三桂覽畢,拍案起道:“朕自入川以來,不征久矣。今小兒輩不能了事,非朕親征不可。”便大閱師徒,下諭親征。共領二十軍,計共八萬人,擇日起程,望鬆磁市進發。正是:已見諸軍難勝敵,又勞三桂再興兵。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