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月月當然沒有逮捕他的意思，而是拿起了霍老先生的手機，發了一句：“我是這座城市的代理人，我想和你談談。”

放下手機後，陶月月說：“其實我相信你說的話，那個人是善良的，也有原則。”

霍老先生說：“你們還是要逮捕他？他殺壞人，警察也抓壞人，為什麽就不能不管他了嗎？”

陶月月說：“犯罪率高可不是好事。”

“哼，犯罪率！”

陶月月指的不是寫在官方數據上的犯罪率，而是這個世界上的犯罪率。

這名人類觀察者在犯罪，這個指數達到某個臨界點，世界的末日也就到了。

殺的無論是好人壞人，他們的立場和目的是不變的。

烹飪螃蟹的辦法一般是把螃蟹的腿綁好，放在鍋中緩緩蒸死，假如把螃蟹換成人，這不就是鼎刑嗎？

有些人於心不忍，會使用一根筷子將螃蟹一擊穿心，殺死之後再蒸食。

可是人類的善良和殘忍，對螃蟹有啥區別，以人類的立場，怎麽樣都必須享受螃蟹的鮮美。

人類觀察者就像是吃螃蟹的人，他們的立場決定了他們的行為。

陶月月說：“再聊聊他的事情吧，我很感興趣。”

霍老先生說：“我看呐，你還是想利用我，套出他的情報。不過我覺得警察抓不住他，這位先生來頭可不小，他說自己活了很久，有時候不經意間，也會在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比如在戰國的時候，他就是大將白起！”

陶月月微微一驚，“那個出了名的殺人狂嗎？”

霍老先生說：“白起是一位了不起的軍事家，要是沒有他也就沒有後來的秦朝。長平之戰坑死四十萬趙國降卒，嘖嘖，你知道那得挖多大的坑嗎？”

陶月月說：“至少四個體育館大？”

霍老先生說：“那這四十萬人，總不能乖乖被埋吧，總得綁起來吧，要多少繩子？挖這麽大的坑又得多少人力？前麵的人被推到坑裏，後麵的人不害怕，不反抗麽？”

陶月月被霍老先生問住了，說：“史書上就隨便一提，具體細節，恐怕還是有點出入的吧？”

霍老先生搖頭，“其實這‘坑殺’的‘坑’字，原本應該寫字耳字旁右邊一個‘亢’字。這意思並不是挖坑埋了，而是把屍體壘起來。有一種東西叫作‘京觀’，古代將軍打完了仗，把俘虜殺了，和泥土一起高高壘起來，這就叫作‘坑’。白起其實不是挖個大坑把四十萬人全埋了，而是全部殺了，做成‘京觀’，壘在大道邊上震懾趙國人！你想想，這四十萬人壘起來，怕不是比十層樓還要高！”

霍老先生的解讀讓陶月月一下子有了畫麵感，眼前仿佛看到一座巨型的屍體塔，殘肢斷臂遠遠看去，就像塔上長出的雜草樹枝一樣，站在麵前，就如同俯瞰地獄一樣，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陶月月呆了好一會，說：“確實，仔細一想，如果身為人類，很難在那種禮義教導的時代做出這麽可怕的事情。對他來說，殺人就是目的，殺多少都無所謂！”

霍老先生還挺高興，“殺神來到咱們這世界上，殺殺壞人，不是好事麽？我看你們呀，就是怕自己失業，才去抓他！我倒希望他殺的越多越好。”

陶月月問：“這位殺神先生，長得很英俊嗎？”

霍老先生冷笑，“我知道你在套話，我跟你說，我不會說的！”

談了半天，陶月月看下手機，對方沒有回複，她一陣遺憾，將那條信息刪除，然後把茶杯裏剩下的水喝了，站起來告辭。

陶月月看見那滿牆的刀具，突然想，自打女兒去世之後霍老先生就開始收藏各種刀，是不是他潛意識裏，也渴望殺戮。

離開老頭的家，陶月月走在路上，王冰發信息問她身體好些沒有，陶月月正要回，突然王冰的頭像變黑了，聊天記錄也不見了，一個叫ＹＺ的人發消息說：“你好！”

陶月月很詫異，對方駭入了自己的手機？

她立即給黑客小組發了條信息，然後在手機上回複ＹＺ：“你殺了五個人？”

ＹＺ說：“你們不是正在查嗎？”

陶月月說：“那麽，你還打算殺幾個？”

ＹＺ說：“不確定。或許過兩天再來五個，或許就此收手，我並不享受殺人的過程。”

陶月月深吸口氣，回複道：“我認同你聲張的正義，但不認同你。”

ＹＺ說：“有區別嗎？”

陶月月說：“因為你不是人類，你無權幹涉我們的社會。人是複雜的，你殺掉的那些人，他們有壞的一麵，但也有好的一麵。比如第四個死者，她害死幾任丈夫謀他們的財產，可是她也資助貧困學生，你‘大快人心’的同時，許多山區的孩子會沒有學上。”

ＹＺ隔了一會回複道：“那我向你道歉！”

陶月月沒想到這家夥倒是一點火氣也沒有，她抬頭看看路，然後一邊走一邊繼續發短信。

“你和他們不太一樣，你似乎同情人類。”

ＹＺ回複：“既然一定要犯罪，我隻能選擇一種我可以認可的犯罪方式。”

“完成主人的任務嗎？”陶月月見對方沒回，又發了一句，“怎麽稱呼你？”

ＹＺ回複：“隱者！”

陶月月感慨道：“大隱隱於市的高人，果然人如其名，我覺得你是善良的，和他們不太一樣。”

隱者說：“不，小姑娘，處在我們的高度，並沒有什麽善與惡之分。就個性來說，我確實比較仁慈。”

陶月月說：“那我能見你一麵嗎？”

隱者說：“立地不同，還是不必見了，祝你們早日逮捕我。”

這話如果換其它罪犯來說，簡直就是猖狂，可陶月月早已經習慣了他們的說話方式。

她想盡量延長對話時間，因為此刻黑客小組正在定位信號源，於是她問：“霍老先生的刀是你拿走的嗎？”

隱者說：“是的，替我向老人家道聲謝。”

陶月月說：“他挺喜歡你的，你救過他父親，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