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詫異地看著這幫流浪漢，他們還真是住在這裏，地上打著地鋪，還有支起帳篷的，用磚頭支著爐灶，邊上還有成麻袋的“私人財產”——撿來的廢品之類的。

方野問：“你們住在這裏呀？到處是髒水，這多不衛生呀，不怕得病嗎？”

一名乞丐說：“呆習慣就不覺得臭了，這地方挺好的，沒有風，冬暖夏涼，還不會被城管追。”

方野說：“你們可以去收容站啊，那邊有吃的，或者找民警幫忙也行。”

一片擺手，眾人說：“不去不去！”

有個老頭說：“再怎麽樣，這是我們的家，去收容站不跟坐牢一樣麽？”

方野心想他們是對收容站有什麽誤會，收容站一般會提供食物住處，然後送他們回老家。

不過，許多收容站的工作人員態度不好，粗暴管理，好像也是客觀事實。

任務為重，方野就不勸流浪漢了，他描述藥王的特征，問有沒有人看到。

剛才那老頭說：“這個老哥前兩天來過，擱我這還吃了碗麵呢！我看他怪可憐的，說要不以後跟我們一塊乞丐、撿破爛，他放不下麵子，我說像我們這年齡，能活幾天都說不準，還要啥麵子，有口飯吃就不錯啦。”

一個小夥樂嗬嗬地說：“這老大爺人不錯，晚上和我一塊睡，半夜我醒了發現他盯著我看。我問咋了，他說在幫我抓蚊子。”

方野心想那是抓蚊子麽，那是謀殺未遂，肯定是打算下手，被撞破了。

太懸了，都替這小夥捏把汗。

另一個人說：“你還別說，自打那老大爺來，這邊就沒有蚊子了。然後老王腿摔脫臼了，他握著老王的腿，喀嚓一下，就擰正了，老大爺有點手藝，八成是個老中醫。”這人豎起大拇指。

還有人說：“就是感覺他有個毛病，嘴太刁了，吃不慣我們的東西，整天嚷嚷想吃火鍋、吃餛飩，我說你出去撿點瓶子賣賣錢，就可以搞碗餛飩吃了，他又拉不下臉。挺隨和一老頭。”

眾人七嘴八舌，說藥王有多憨厚可愛，聽他們說，藥王在這裏逗留了三天左右就走了。

陶月月在無線電裏說：“人都是複雜的，對流浪漢來說，他可能還真是個好人。”

方野搖頭，低聲說：“我看就是人多不好下手。”

方野說：“各位，實不相瞞，那個人是殺人犯，非常危險，你們要是提供線索呢，我這邊有獎金。”

“獎金！？”一群人眼睛放光，相互看看。

老頭說：“我剛才說的能算線索嗎？”

方野說：“老先生，你得告訴我，他去哪了。”

“嗯……”老頭沉吟，看看旁人，有人小聲說：“要不就說了吧！”

仍有人說：“我覺得他不像壞人呀！”

老頭下定決心，道：“得了吧，我們就實話告訴警察同誌。這老大哥在這，殺了一個人！”

一片沉默，方野問：“殺了誰？”

老頭說：“叫黃毛，是個流氓，一個沒出息的流氓！整天就跑來敲我們竹杠，叫我們一人一天給他五塊錢，不給就報警，把我們送收容站去！警察同誌，我可求你，千萬別把我們送收容站，我們但凡有點轍，能在這下水道裏過日子嗎，都是可憐人！”

陶月月在無線電裏說：“天下奇聞，還有敲乞丐竹杠的流氓！”

方野問：“黃毛是怎麽死的。”

老頭回憶道：“那天他來了，要錢，老大哥就說：小夥子，你有手有腳的，找乞丐要錢，你爹媽知道了得多寒心。從來沒人這樣對黃毛說話，黃毛一聽就炸了，說要抽他，老大哥還在教育他，語重心長的，我就不停地擠眼叫老大哥別說了，黃毛下手沒個輕重。

“然後黃毛一巴掌打在老大哥臉上，老大哥笑了，說：小子，看看自己的手。黃毛一看，眼珠子瞪得跟鈴鐺一樣，他馬上就倒在地口吐白沫，就咽氣了……你說這也太邪乎了吧，現世報也沒這麽快的。

“老大哥也是仗義，說：我殺了人，不連累你們，我走了。他就拖著黃毛的屍體，走水路，往這頭走了！”

老頭所指的方向，正是方野和小馮的來路。

陶月月聽了覺得很意外，想象中藥王是個窮凶極惡、毫無人性的怪物，現在對他的認識更加立體了。

他似乎是個挺要麵子，甚至有點原則的老人，把黃毛屍體帶走應該是為了吃腦子。

但為了不讓這些相處三天的“朋友”們看見，他把屍體帶走了。

老頭咂巴著嘴說：“這老大哥怪是有點怪，不過我覺得他是個好人，如果他真是殺人犯，求你們警察同誌網開一麵。畢竟他年齡那麽大了，坐不了幾年牢，要沒點難處怎麽會殺人呢，體諒體諒他吧！”

網開一麵自然不可能，方野含糊地點下頭，道：“你們誰有手機，我把提供線索的獎金轉給你們。”

老頭笑笑，“沒有沒有。”一群人相互問，誰也沒有手機，每月那點話費對他們來說，也是承受不起的巨款。

所以，可想而知，藥王殺掉黃毛這個敲竹杠的流氓，對他們是何等俠義的拔刀相助。

方野說：“我在執行任務，身上沒現金，我讓我同事一會把獎金送下來好嗎？給你們一人一千塊吧！”

眾人很高興，好像得了幾百幾千萬一樣，可又有人害怕，怕警察耍詐，一會收容站的人來了。

老頭說：“獎金倒是次要的，你們可別把我們送到收容站呀，真的求你們了，我們住這兒挺好的，這是我們的家！”

方野說：“您老放心，警察說話算話！王冰，你去取點現金，一會送下來。”

“呃……”王冰不敢相信，這個艱巨的任務會落自己頭上，“我拿籃子放下來行嗎？”

方野說：“你從這邊爬下來，旁邊沒有水的！”

“好吧好吧！”

陶月月說：“警方的車來了，我和阿寧先去屍體送回去，你們要下麵小心。王冰，你帶點吃的喝的下去，讓方隊長和小馮歇一會吧！”

方野說：“吃的就不用了，帶點礦泉水。我們在這裏等你！”

王冰說：“行吧，我去取錢……等下，最近的銀行有點遠，你們要等一會。”

陶月月說：“那我先去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