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蕭枕雲活到這麽大,第一次親眼見到真槍,鋥亮的槍身,散發著肅殺的硝煙氣息,被司棣穩穩托在手中,又毫不客氣地抵住了他的眉心,蕭枕雲被冰得一顫,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

司棣英挺的劍眉此刻微微抬起,是一個譏誚的弧度,碧綠的眼瞳中更是盛滿了挑釁與嫌惡。蕭枕雲被他強硬地抵著腦袋,沉重的槍管壓得他不由自主向後仰,退無可退之下輪椅也開始後滑,又被司棣拽著輪椅扶手一把拉回,一隻純黑色牛津皮鞋直接踏在了蕭枕雲**的坐墊上,鞋尖幾乎就要踩住他的關鍵部位。

蕭枕雲下意識飛快地往下看了一眼,緊接著就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滿懷惡意的冷笑:“這麽緊張做什麽,反正是沒有用的東西,不如我幫你割掉,嗯?”

說著,司棣用槍管托住蕭枕雲下巴,強迫他抬起頭正視自己。哨兵的雙眼像凶狠的餓狼,逼迫性極強,在皎潔的月色下散發著冰冷涼薄的幽光,嘴唇開合間尖銳的犬齒隱沒:“**的老變態,我提醒過你,離司楮遠一點。你倒是夠狠,直接就想要我的命……”

司棣利落打開槍支保險,重新將槍口比向蕭枕雲的額頭,握槍的手因愈發用力導致經脈凸起,“但沒想到吧,我居然還活著……”

蕭枕雲一邊消化著意料之外的龐大信息量,一邊強迫自己冷靜,可他畢竟是頭一回麵對這種生死攸關的場麵,司棣更是一臉瘋態,他控製不住地全身僵硬,喉結微動,下意識地吞咽:“司棣,有話好好說,你——”

司棣毫不猶豫地對著他的腦袋按下了扳機。

聲音瞬間被驚恐湮沒,蕭枕雲瞳孔收縮到極限,眼神發直,嘴巴也半開著忘記合攏,意識似乎在刹那間脫離了軀殼。

整個世界顏色盡褪。

“bong~”擬聲詞過後,哨兵朝蕭枕雲輕蔑地勾起唇角,手中的槍支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槍裏沒裝子彈。

一瞬間,靈魂回籠,蕭枕雲就像是才憶起呼吸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背後漫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他驚魂未定地雙手死死握住輪椅扶把,即便如此也擋不住手指的顫抖,眼神恍惚,艱難晃了晃腦袋,仍處在劫後餘生的後怕當中。

司棣似乎對蕭枕雲的反應非常滿意,那血色盡褪的蒼白麵龐讓他瞬間熱血上湧,高高在上地俯視著男人的狼狽,一灰一黑的立耳從銀發中鑽出,他扯開尾椎處的拉鏈,巨大及地的黑色狼尾更是悠閑地在背後搖晃,與此同時,一條吻部扣著網狀金屬防咬口罩的黑狼從他腿邊走出,厚重的毛爪無聲無息地踏落,身體微微壓低,處於狩獵狀態,半身潛伏在陰影中,野性而貪婪的目光直逼獵物,伺機而動。

蕭枕雲垂下眼眸,就是那隻黑白陰陽臉的狼。

這隻曾經受過雄鹿恩惠的狼並沒有認出來人身份,完全憑著主人的喜惡對蕭枕雲齜牙低吠,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敵意。

在融合態出現之後,司棣脖子上的電擊頸環紅光跳動速度明顯加快,隱約顯示出蓄能中的圖標,雙腕和腳踝上的磁吸束縛環也發出急促的滴滴聲,警告佩戴者目前的狀態過於危險。

司棣臉色不虞地看向腕間,放下腿,後退和蕭枕雲保持一臂的距離。

“既然我活著,那死的就是你,蕭枕雲。”他冷漠地說著,五指輕輕一鬆,沉重的手槍頓時摔到蕭枕雲大腿上,引得身下人又是一顫,“疾風隊的仇,我一個一個報。”

……

說罷,司棣便快速離開,仔細去看的話,背影似乎還有一絲倉惶。許久,蕭枕雲沉默地從褲口袋裏摸出半包煙,打火機打了兩次才打著,深沉濃稠的夜色內,隻有一星紅點,時明時滅。

一根煙抽完,他的神色終於重歸平靜,失律的心跳也穩定下來。蕭枕雲在石凳上熄滅煙頭,指腹描摹陷在柔軟蓋毯中的手槍槍身,槍管上有數道暗紋,質感冷硬,他終究忍不住罵了一聲,一記電話鬧醒蕭念,劈頭蓋臉直接問:“小說裏蕭枕雲到底和司棣什麽關係?”

“……”管理員很茫然地回答:“什麽關係?沒有關係啊……”

蕭枕雲立刻將司棣剛才威脅他的話簡要複述一遍,冷靜分析道:“聽他的意思,司棣發現了‘蕭枕雲’對司楮的齷齪心思,提出警告,‘蕭枕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司棣殺了?司棣這次任務出事,是‘蕭枕雲’搞的鬼?”

通訊那頭是冗長的沉默,過了一會,蕭念頭疼地說:“書裏沒寫,我不知道……”

“破書裏到底能寫點什麽?”蕭枕雲剛經曆了一出無妄之災,死裏逃生後脾氣極差。他撓了撓酥癢的頭皮,摸到一處硬物,看來是方才情緒太過激動,融合態抑製藥就快失效了。屋漏偏逢連夜雨,他隻得操縱輪椅朝偏門走去,“你一個世界管理員,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稍安勿躁。”蕭念按按額頭,“我這就去查世界源代碼。你先回來,明天還有劇情要走。”

“還走什麽劇情,我人都要沒了!”蕭枕雲沒好氣道,“我到底穿了個什麽操蛋玩意兒?非法拘禁未造成實質傷害也就算了,怎麽還有殺人未遂?……我看用不著走完劇情,直接牢底坐穿得了。”

“……”

蕭枕雲還要說些什麽,這時,一道巨響猝然打斷了他的注意力,他警惕地抬頭朝聲音方向望去,巨響過後又是接二連三的碰撞碎裂聲,緊接著還有驚叫與騷亂,以及愈來愈近的打鬥聲。

沒有猶豫,蕭枕雲迅速捂著額頭上越來越明顯的角,將自己藏到了陰影深處。

隨著嘭的一聲,他看見十多米遠的走廊上,司楮直接被擊中小腹飛了出來,重重地摔到地上,痛苦地吐了口血沫。葉斐然匆忙追出來,徑直撲到地上扶起他,又一把召喚出孔雀,淩空而起撲向另一個出現在走廊上的人。

不,有一瞬間蕭枕雲甚至懷疑起那到底還是不是個人——

衣衫淩亂的司棣瞳孔內滿是紅血絲,麵目猙獰如厲鬼,像狼一樣四肢著地,五指彎曲成爪狀,整根長尾炸起,他一把捏住孔雀的細頸,張口就要去咬,隻可惜口罩妨礙了他,司棣憤怒地嘶吼著,拿爪子去撓後腦綁著的皮帶,把自己臉上和耳後抓得鮮血淋漓。

葉斐然見到這一幕連忙收回精神體,著急道:“磁吸束縛環為什麽不起效?我精神力剛才在為棣哥梳理的時候消耗太多,已經所剩無幾,,向導素都放不出來。”

“主席馬上就來。”司楮舔了下被哥哥揍裂的唇角,“我們再拖延一會就行。”

“可是蕭主席他隻善精神力攻擊,棣哥的精神域本來就岌岌可危……”

“那怎麽……”

不等二人商量個結果出來,狂暴中的司棣猛地對他們發起了進攻,捷克狼犬從他的背後躍出,指甲陷進肉裏,張嘴就去咬司棣的肩膀,司棣行動受製,怒意更甚,反手就去掰狼犬的嘴,手掌被尖牙刺出數個窟窿,赤紅的血液流了一地,但他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用腦袋去撞狼犬的腦袋,再把它扔到地上。

解決掉精神體之後,司棣敏捷如風一般三兩步爬上廊頂,抄近路從彎折的廊道一躍而下,狩獵本能銘刻在他骨子裏,即使處於狂亂中也能一擊即中。或者說正是處於狂亂中,他才會這樣不顧一切地攻擊。

在司楮被司棣撲倒在地的時候,葉斐然終於又一次按下了電擊頸環的按鈕,他聽見司棣痛苦不堪的咆哮聲,也忍不住喊道:“棣哥!求求你了,快暈過去吧!”

蕭枕雲目睹著這一切,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好像缺少了什麽東西……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草葉摩擦聲,他猛地意識到:司棣的那頭狼呢?狼去了哪裏?

他飛快轉過身,就見黑夜中兩簇幽幽的鬼火,正近在咫尺處燃燒。

……狼來找他了。

又是一道爪墊踩在樹葉上的聲音,蕭枕雲立刻散發出向導素,低聲嗬斥道:“別動!”

狼微微一愣,竟然真的聽懂了他的話,另一隻抬起的爪子懸在空中,沒一會便乖乖地落回了原處。

另一端,司棣恍惚間眼中恢複一絲清明,他連忙查驗手腕處的磁吸束縛環,發現功率不知道為何處於最低檔,他立即調至最大,下一秒手腕就咣的撞到了一起。

蕭驚風等人也在此刻急匆匆地趕到,雖然不明白司棣為什麽能在精神狂亂終於恢複神智,但這並不妨礙他喊三四個哨兵齊心協力用束縛帶把司棣牢牢捆住,再塞進了束縛袋裏,隻留一張臉出來。

司棣的情緒一直很穩定,宴會途中還有葉斐然定時給他做精神梳理,為什麽會突然失控?再加上莫名其妙失效的束縛環,蕭驚風目光森冷,陰沉沉地站在陰影與燈光的交界處。

忽然,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麽,厲聲朝著一處搖晃的藤蔓叢喝道:“誰在那裏?!”

蕭枕雲頭皮一緊,鹿耳內白色的絨毛都立起來了。

不需要工會主席再廢話,立刻有哨兵快步朝蕭枕雲躲藏的方向走來。藤蔓叢的搖晃幅度瞬間更大了,哨兵警惕地扶到後腰處,打算取槍,結果就在下一秒,一對纖長鋒利的開衩鹿角從藤蔓上方冒了出來,緊接著,小巧秀氣的鹿腦袋也簇的竄出,金褐色的睫毛蒲扇,黝黑潤澤的眼睛更是無辜地望著來人。

鹿?!

所有目擊這一幕的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瞬間意識到,這就是那頭隻存在於司棣口述中的雄鹿。

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司棣更是拚命掙紮起來,像一條瀕死的魚,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咆哮,是訴求、是渴盼、是欲望。他處於半瘋半醒之間,理智和記憶都在運作,但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

雄鹿抬起前蹄輕輕一躍,從藤蔓後麵跳了出來。

他仿佛國王在巡視自家後花園,高傲地揚起頭顱,短小絨尾微微擺動,閑庭信步地與摸槍哨兵擦肩而過,又瞥了蕭驚風一眼,眼神臭屁,再慢慢悠悠地向司棣踱步而去。

鼻青臉腫的司楮屏住了呼吸,葉斐然也欣喜地一把攥住他的手掌。

隻見雄鹿在司棣身邊駐足,抬起右前蹄——

狠狠地踹了那副金屬麵罩一腳。

“……”

在雄鹿T台秀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時候,蕭枕雲迅速招呼也不打的直接從偏門離開了司宅。

管理員的效率還算令人滿意,蕭枕雲回家洗了個澡的功夫,他就將事情查了個七七八八,等蕭枕雲換了身睡衣走進書房,就見他仰躺在轉椅上,手裏把玩著那把沒裝子彈的手槍。

“拿遠點,我看著煩。”蕭枕雲不適地扶著頭頂兩根挺立的鹿角,取過機械臂遞來的調製酒一口悶下。融合態抑製藥效過了,情緒激動引發的鹿角、鹿耳和鹿尾一股腦全冒了出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穿前後都開了口的**。

不停甩動的鹿耳朵令蕭念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很有捏一把的衝動,隨後他才想起正事,反手將槍從光滑的桌麵上推過去,“你名下公司產的。”

蕭枕雲挑了下眉:“嗯?”

“你在主要研究特種人精神力的MP研究所有15%的股份,並每年為他們免費提供安保槍械支持。”蕭念解釋道,“而MP研究所,就是後來男一男二搗毀的人體實驗基地的前身。”

“……”

“MP對外宣稱的研究方向是如何更大程度上提升特種人的精神力等級,私下研究的卻是全球幾乎每個國家都絕對禁止的實驗:如何將普通人進化成特種人。最開始的實驗體采取自願製,後來因為在技術極其不成熟的情況下就直接作用於人體,死亡率過高,實驗體數目不夠,便勾結了國內勢力範圍最大的人口販賣組織,強製進行試驗。”

“……”蕭枕雲也頭疼起來,特別是鹿角還挺重,他感覺都快壓迫腦神經了,“這一切‘蕭枕雲’都知道嗎?”

蕭念瞥了他一眼,慢慢道:“‘蕭枕雲’並不知道私下研究的方向。他投資MP研究所的目的純粹為了看看能不能重新激發他枯竭的精神力。他也不知道實驗體已經變成了無辜的大活人,還以為實驗體仍舊是小白鼠,屍體以及死囚犯。”

“不過用死刑犯做人體試驗仍舊是違法的,所以司棣率領的疾風隊執行完原有任務,意外發現端倪一路順藤摸瓜查過去的時候……”

“‘蕭枕雲’是清楚知道這個情況,並為積極研究所提供武器便利,有意促成他們設陷埋伏疾風隊,想要借刀殺人宰了發現他真麵目又幹預他參股研究所的司棣。”蕭枕雲做下結論,一旁蕭念無聲地點了點頭。

得,完全是不共戴天的死仇。

在原本的故事線中,‘蕭枕雲’雖不算主謀,但也助紂為虐害死了司棣。疾風隊團滅之後,他得以保全自己的形象,繼續做眾人眼中眼中冰清玉潔的副主席;MP研究所也毫發無傷地重新潛回水底,淡出工會視線,在往後數年中犯下無數令人發指的罪行。

事情瞬間變得複雜起來,但最要緊的還是盡快和這所基本舉家搬進刑法裏的研究院撇清關係。

蕭念立刻打開終端,以蕭枕雲的名義把旗下幾名重要的職業經理人、高管和秘書喊起來加班,商議短期內拋售全部股份以及單方麵撕毀與研究所簽訂的所有條約,接著又為如何最大程度上挽回損失吵得不可開交。

蕭枕雲對錢並不在意,他更惜命,上輩子在地球賺了錢沒命花,這輩子在異世他可不想重蹈覆轍。

來回拋了拋手槍,他腦海中反複回憶起那雙嗜血殘忍的綠眸,忽然道:“我在想……司棣或許手裏根本沒有證據,他今晚的行為更像是,以為我賊心不死猥褻司楮,一時熱血上頭做出的的衝動舉措。”

“不然威脅我的意義在哪裏?除了打草驚蛇,讓我提前有所防備之外……因為沒有證據,所以隻能色厲內荏地發出警告,還故意留下一把我名下公司出廠的手槍,裝出一副洞悉一切的假象。實則狗尾巴都夾起來了,白眼狼……”

“而且就算得知了我有投資MP研究所,也不能把我怎麽樣,他無法證明我和研究所的地下實驗有牽扯,何況也確實和我沒有關係,甚至用不上副主席的身份我都能從這件事中全身而退……他也就能言語恐嚇我一下了。”

蕭枕雲笑了起來,一係列猜想結束之後,他就像是終於從司棣手裏扳回一成,勉強挽回了點在司宅驚慌失態的顏麵。

——不然他今晚怕是覺都睡不著,掀開被子裏麵全是奸詐惡劣的司棣在踩他老二。

看著長發男人一副惡毒反派的嘴臉,蕭念麵無表情地問:“所以,你的意思是?”

“全拋了,割肉拋,不想坐牢。”

“你救了他的事情呢?”蕭念又問。

蕭枕雲沉默一會,叼起一根煙,“這件事先瞞著,日後找到機會好好利用,指不定能保下一條命。”

“那你還打不打算……”蕭念欲言又止。

好在蕭枕雲和他想到了一塊去,不用說完就明白後半句是什麽,他惡狠狠地掐了煙,鬱卒想著在這件事中他還是個純純的惡人反派,殘害忠良,想揍回去都沒底氣……但惹不起他還躲不起麽?

“不打算,白眼狼愛找誰結合找誰結合,老子不伺候。”

作者有話要說:

目睹一切的狼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