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望塵揮手,示意方竹先下去,方竹應是,轉身走了,走之前連連瞅了好幾眼那些小玩意,一臉的一言難盡。
也不知為何,最近這陣子,殿下的言行舉止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了。
總是莫名其妙笑就不說了,笑多了,他們看習慣,隻當殿下心情好。
可膳食不再讓送到屋裏,都是殿下自己出來拿,吃完還把碗送出來。行,就當是殿下宅心仁厚,體恤他們這些做下屬的。
可那一堆小玩意兒呢?若是正常大小他也就不說什麽了,可那麽小一點點,那小茶杯小的呦,方竹舉起手看了看,怕是還沒他指甲蓋大呢吧。
這次出來,殿下留了傀儡在家掩人耳目,太醫也沒帶,不然還可以讓太醫給殿下看看腦袋。
哎,愁死個人。
藺望塵不知道方竹那一腦袋稀奇古怪的想法,眼簾微掀,看了一眼欒侯,“不知欒侯此來,有何貴幹?”
欒侯沒答,自來熟地直接往榻上一坐,翹著蘭花指,捏起那小小的碗,拎到眼前打量,“不死木,嘖嘖,過個家家竟搞這麽大陣仗,都用上不死木了。”
藺望塵伸手把小木碗從欒侯手裏搶回來,見欒侯伸手又要去拿小茶壺,他先一步伸手,將那堆小玩意全都攏到自己麵前,靜靜盯著他,示意他趕緊說正事。
“本尊來就是想和你說一聲,蝗災已除。”欒侯一本正經說道。
可他一個勁兒聳鼻子的動作,卻暴露了他真實的意圖,顯然,還惦記著那隻香梨。
藺望塵微不可聞地冷笑一下,手上刻刀轉了個刀花,繼續削著手上那一支小小的筷子,“有勞,先前就已說好會除盡蝗蟲,欒侯何須再跑這一趟。”
小梨花躲在太子懷裏,靜靜聽著外頭動靜,雖然那鳥妖沒提她,可她直覺,他八成是衝她回來的。
果不其然,欒侯靜靜坐了片刻,見藺望塵低頭玩著那破木頭,再不搭理他,他終是沉不住氣,伸腦袋往藺望塵這邊湊了湊:“哎,你那梨子還沒吃吧?”
藺望塵對欒侯的脾性太過了解,早就料到他有此一行,語氣清冷,“幹你何事。”
欒侯兩隻胳膊往桌上一趴,屁股一抬,半邊身子又往前湊了湊:“別這樣,一隻梨子而已,給我得了唄,你想要什麽報酬,盡管提。”
這缺德鳥妖,果然不是一隻好鳥。
小梨花在心裏暗自罵道,屏住呼吸,生怕暴露了自己。
雖然太子殿下很強大,可他總歸是人。這鳥妖可是妖神,先前的戰力她也親眼見了,要真打起來,她怕殿下打不過。
藺望塵卻絲毫不給麵子:“不給。”
欒侯黑了臉,強忍著脾氣:“要不,一半也行啊。”
“送客。”藺望塵一抬手,一道勁風朝欒侯刮過去,刮得他麵部肌肉來回飛舞,一張俊臉變了形,一屁股跌坐回去。
欒侯惱怒,起身,手變利爪,嘴變鳥喙,威脅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藺望塵拿著刻刀的手一頓,隨後像是怕打起來一般,無奈歎了口氣,道了句“罷了”,伸手到懷裏去掏東西。
聽到那句無可奈何的“罷了”,小梨花身體一僵。太子殿下這是要把她交出去嗎?
那隻大手順著衣襟伸進來,小梨花手腳並用,蹭蹭往後爬,可那隻大手還是摸到她,輕輕捏住了她,似乎要把她拿出去。
好哇,臭殿下當真要把她交出去。
小梨花傷心、生氣、又憤怒,張嘴就狠狠咬在他大拇指上。
那隻大手一頓,食指安撫地摸了摸她,似是安撫。
小梨花咬得牙酸,不得不鬆開。
那隻大手又摸了摸她腦袋,把她放下,伸到她身後,拿起那隻梨子,退了出去。
嗯?殿下原來是要拿梨子嗎?小梨花反應過來,頓時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愧疚不已。
藺望塵掏出香梨,伸出手去:“欒侯此次幫了大忙,這隻梨子,貧道忍痛割愛了。”
“當真?”欒侯一雙眼睛直冒綠光,兩隻鳥爪尚未變回手,就迫不及待來拿。
藺望塵又把手收回去,放在胸口把玩著,視線落在欒侯不停吞咽的黑嘴上:“拿了此梨,請欒侯即刻離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聞著那抹誘人的香甜氣息,欒侯吸溜一下口水,雙手伸了出來,態度好得仿佛藺望塵打他一頓他都不帶生氣的,隻要把梨子給他就行。
藺望塵這才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把梨子交到欒侯手上。
欒侯拿到梨子那一刻,就直接送進嘴裏咬了一口。
藺望塵防著欒侯回來,特意去找了個香梨來,加上被小梨花挨了好半天,梨子的香甜之氣越發濃鬱。
一入口,可謂甜美多汁,欒侯都等不及離開,直接當著藺望塵的麵,把那隻梨子哢哢一頓啃,吃了個幹幹幹淨淨,連梨核都嚼了,隻剩了個梨尾巴。
那一陣哢哢聲,聽得小梨花頭皮發麻,兩隻小手緊緊捂住耳朵,在太子懷裏縮成一個團。
欒侯吃完,咂摸咂摸嘴,又嗅了嗅,有些意猶未盡,“這梨子甜是甜,可本尊怎麽總覺著,和聞到的差了點兒味呢。”
藺望塵麵色一沉,“吃都吃了,欒侯是想故意生事?”
見藺望塵當真不高興了,欒侯忙起身往外走:“別誤會,別誤會,本尊這就告辭。”
走出門去,又把腦袋從門縫伸回來:“那個,本尊想問問,你這梨子在哪摘的,還是在哪買的?”
藺望塵失去了耐心,抬手一道金光閃閃的符咒飛出去,到了欒侯麵前成了一道火光,嚇得他嗖一下躥上天,變成鳩鳥,罵罵咧咧飛走了。
藺望塵揮手把門關上,伸手到懷裏,把抱著腦袋蜷縮成一個球的小妖怪掏出來,溫聲道:“莫怕,蠢鳥走了,這次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小梨花明白了那隻梨子的作用,也明白了太子殿下的苦心,鬆開腦袋,張開小手:“殿下。”
藺望塵把小妖怪拿起來放在臉上,小梨花抱了抱他的大臉,又貼了貼,感動得眼淚吧嚓:“殿下,你真是個好殿下。”
藺望塵笑著點點她的小腦袋:“方才為何咬孤?”
小梨花心虛不已,轉身抱住他的拇指仔細打量,發現她牙都快咬掉了,卻連個牙印都不曾留下,心中因為冤枉了他的愧疚也淡了些,隨口胡謅:“咬、咬錯了。”
小妖怪不會撒謊,一撒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東看西看,眼神飄忽不定。
藺望塵也不拆穿她,把她放在桌上,繼續雕著剩下的木頭。
小梨花照舊爬到他胳膊上坐著看,不多時,桌上就儼然成了個小型家具鋪子,小小的碗碟筷子勺子,小小的茶壺茶杯,還有一張小小的桌子和配套的小椅子。
最後還剩下一點木頭,藺望塵看向笑得一臉開懷的小妖怪:“還想雕個什麽?”
小梨花想了想:“殿下,要不給我做個躺椅吧。”
藺望塵點頭說好,漂亮的手指拿著鋒利的刻刀,不多時,一把帶著扶手的小小搖椅就做好了。
藺望塵抬手一揮,方才有些粗糙的小玩意全都變得光滑無比,桌上的木屑也都消失不見。
小梨花從太子胳膊跳下去,先把飯桌和椅子擺好,把碗筷杯碟還有茶壺等全都擺上去,坐在椅子上,挨個試了試大小,開心得見牙不見眼:“殿下,剛剛好哎,阿梨好喜歡。”
藺望塵眉目舒展,微微頷首:“喜歡就好。”
小梨花又跑到搖椅那一躺,來回搖了搖,咯咯咯笑出了聲:“好舒服呀。”
搖了一會兒,又跑到飯桌那去擺弄那些小玩意兒,玩得興致勃勃。
藺望塵單手拄腮,麵帶笑意看著那披著黑鬥篷的小小妖怪在那忙得不亦樂於,心中突然升起一個想法,若是小妖怪一直這麽小,似乎也挺好。
可這念頭也隻是一瞬即逝,他願意,可小妖怪不見得願意的。
小梨花擺弄了一會兒,高高舉起她的小碗:“殿下,我餓了。”
這時候還早,小妖怪哪裏是餓了,分明是要用她的餐具,藺望塵也不拆穿,應了好,起身出門,不多時,端了一碗麵進來。
小梨花興奮地站起來,伸著小筷子就要去夾,藺望塵怕燙到她,用手指點著她的小肩膀將她按著坐回去:“你坐好,孤來。”
“好。”小梨花坐在小椅子上,乖巧等著,垂在椅子邊的兩隻小腳焦急地晃著。
藺望塵先是用除塵訣給小梨花的餐具又全部清理一遍,隨後小心翼翼給她裝了半根麵條在碗裏,又往湯碗裏舀了些湯:“吃吧。”
小梨花又用小手點點她的小茶壺:“還要喝茶。”
藺望塵又往她的茶壺裏倒滿了茶,想給她再倒些在杯子裏,卻被小妖怪攔住了。
小梨花自己提起她的小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喝了,心滿意足晃了晃小腦袋:“終於可以自己喝水了。”
藺望塵伸手在她小腦袋上摸了摸。
小梨花拿起筷子,又用小手指了指太子的筷子:“殿下,咱們一起吃吧。”
藺望塵應好,兩人齊齊動筷。
他吃了一口麵,看著麵前小桌前專心吃麵的小妖怪,想起欒侯那句“過家家”,忍不住笑了。
別說,還真是。
小梨花吃了幾口,突然想起來問了句:“殿下,我姐姐那裏可有什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