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原鹿城衙門, 說找縣令,卻被衙役攔在外頭,不讓進。
衙役見身穿黑色鬥篷,端坐於馬上的高大男人, 容貌絕美, 氣質高貴, 一看就是個大人物, 也不敢得罪, 客客氣氣解釋說縣令大人此時正在辦案,不便見客。
方竹翻身下馬, 掏出一塊令牌,上前交涉。
衙役仔細看過令牌, 又抬頭看了一眼黑袍男人,道了句請稍等,急匆匆走了進去。
很快,原鹿縣縣令白琮雙手提著官袍, 帶著一幹人等, 一路小跑出來。
到了馬前, 白縣令拱手長揖:“玄知道長遠道而來, 白某有失遠迎, 快快請進。”
小梨花本以為方竹遞的是太子的令牌, 沒想到竟然是道長的令牌。
即便當今聖上崇尚道教, 道士們的地位跟著水漲船高,可一個道長就能讓正七品的縣令如此禮遇, 看來這玄知道長的名氣很大呀。
小梨花窩在太子懷裏, 小手撐開他的衣襟,想偷偷看一眼, 卻隻看到他那帥氣逼人的大下巴。
以前在樂遊山上,她和小精怪們每天隻管修煉和吃喝玩樂,對民間這些事從來不曾刻意關注。
在江州城黎府住的時候,也隻是無意聽聞太子殿下是個病秧子,從不知道他還是個這麽厲害的道長的。
藺望塵察覺到小妖怪在偷看他,大手在胸口撫了一下,朝著縣令微微頷首,翻身下馬,抬腳往裏走。
也不等縣令詢問,方竹直接道明來意。
一聽他們是為了丟失的孩童而來,縣令頗為激動:“玄知道長來得正是時候,白某正為此事焦頭爛額,自打端午節那晚……”
從端午節那晚開始,原鹿城開始隔三差五地丟孩子,先前那人說丟了七個孩子,隻是在城中,城外鄉下還有,前前後後,丟了不下二十個了。
隻不過為了避免引起恐慌,縣令壓了下來,沒敢公布。
這幾個月來,縣衙主要精力都放在應對旱災,安置災民上,隻抽出兩個衙役在調查尋找丟失的孩童,可卻一直毫無線索。
眾人說著話,進了縣衙正堂,那一家人正跪在地上哭。
白縣令看向藺望塵:“道長,你看這?”
藺望塵微抬手:“大人請繼續,貧道一旁聽聽情況。”
白縣令應好,讓人給藺望塵搬了把椅子。
安頓好藺望塵,白縣令坐回公案桌前,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把事情原委從頭說來。”
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往前膝行幾步,開了口:“大人,小民李二,昨晚……”
下了幾天的雨,百姓們終於熬過了這場旱災,都歡喜不已。
恰逢昨晚是李二父親生日,李二就把姐姐李春桃一家喊了回來,張羅了一桌飯菜。
雖是粗茶淡飯,可如今日子又有了盼頭,一家人吃得很高興。
飯後,大人們在屋內聊著接下來的打算,李二家四歲的兒子福寶,和李春桃家三歲的閨女囡囡就在院子裏玩。
大人們說著事情,突然察覺院內沒了孩子的動靜,匆匆出門去看,卻發現院子空空,孩子已不知所蹤。
小梨花聽得皺起眉頭,小小聲說:“都知道城裏丟了孩子,怎麽還不看緊點。”
聽她這般說,藺望塵便一字不差,當堂問了出來。
一聽這話,李家人捶胸拍腿,懊悔痛哭。
李二答道:“這位官人,是我等大意了。原本想著,家裏院牆那麽高,院門鎖得好好的,還養了狗,屋裏門窗又都開著,有什麽動靜我們都聽得見,哪個賊人還敢進來偷孩子不成,誰成想,孩子就那麽悄無聲息地沒了,哎!”
小梨花摳摳太子殿下的胸口,悄聲問:“狗呢?”
藺望塵轉述:“狗可還在?”
李二握拳捶地:“怪就怪在這裏,我家那狗平日裏有事沒事都要叫幾聲,可昨晚孩子被偷這麽大的事,它竟趴在那一動不動,一聲都沒叫。”
也不等小梨花再摳他,藺望塵接著問:“狗活著?”
李二點頭:“活著。”
藺望塵又問:“除了沒叫外,和平時比,可還有其他異樣?”
李二:“從打孩子丟了,那狗就一直趴在那裏,不吃東西也不叫,就跟傻了一樣。”
小梨花摳摳太子胸口,等他垂眸看來,她小小聲說:“這事有古怪,不像是人幹的。”
藺望塵頷首,看向白縣令:“貧道想去李家看看。”
白縣令求之不得,滿口答應,喊上那兩名負責孩童丟失案的衙役,讓他們一同前往。
隨後又向藺望塵致歉:“那就有勞玄知道長了,這旱災剛過,白某還有許多事物要處理,就不同您一起了。”
藺望塵說無妨,揣著小梨花,起身,跟著李家人和兩名衙役一同出門。
人走後,年輕的縣丞低聲請教:“大人,此人是何來頭,為何您對他如此客氣?”
縣令斜睨他一眼:“這位就是貞山上下來的玄知道長。”
縣丞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那位法力高深,神秘莫測的玄知道長啊,大人您跟下官提過,下官記得的,隻不過一直以為是位上了年紀的,沒想到這般年輕。”
縣令也感慨:“我也不曾想過玄知道長竟是個年輕人的。”
藺望塵一行人出了縣衙,為了節省時間,讓一名護衛帶著李二,幾人騎馬先行。
到了李家,藺望塵讓眾人在院門外等著,他帶著小梨花進了門。
院門一關,小梨花就從藺望塵懷裏鑽出來,兩隻小手扒著他的衣襟,小腦袋轉動,四下打量。
藺望塵站在門口,等她看完,低聲問她:“可有發現什麽?”
小梨花看著牆邊趴著的大黃狗,小聲說:“殿下,一般的狗,看到陌生人進門,哪怕不敢往上撲,也要叫上幾聲,可你看這狗,一動不動趴在那,目光呆滯,看起來像丟了魂一樣。”
藺望塵走了幾步,蹲在狗前,抬手在它頭上隔空拂過,心中有了數:“阿梨說得對,這狗確實丟了魂,身上還有殘存的微弱妖氣。”
小梨花握拳恨道:“果然是惡妖作祟。”
藺望塵起身,在院中四處打量,來到晾衣杆前停住,把小梨花拿出來,托在手心:“阿梨看看可有什麽異常。”
小梨花站在太子手心,仔細打量晾衣杆上晾著的幾件孩童衣裳,突然小手一指:“殿下,這兩件衣服上有血跡。”
“對。”藺望塵點頭:“再看看。”
知道殿下這是有意曆練她,小梨花應好,先在那兩件衣服上仔細打量,沒發現更多線索,便把小鬥篷往後一甩,嗖一下跳起,落在地上,像個小兔子一樣,在院子裏來回蹦跳著,四處查找蛛絲馬跡。
藺望塵負手而立,視線追隨著那小小的身影。
小梨花把整個院落仔細檢查了一遍,在牆根底下撿到一根黑色羽毛,她撿起來,舉到麵前聞了聞,嗖地朝藺望塵蹦過去:“殿下。”
藺望塵伸手,穩穩接住小妖怪:“有何發現?”
小梨花兩隻小手晃著那根羽毛,“殿下你看,這羽毛上也有妖氣。”
藺望塵頷首:“那阿梨心中可有眉目?”
小梨花認真回想她聽說過的所有關於妖怪的信息,“有羽毛,那自然是隻鳥妖了。”
藺望塵鼓勵道:“對,鳥妖。”
“會往衣服上滴血,偷人家孩子,”小梨花接著想,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眼睛一亮:“殿下,那妖是不是姑獲鳥?”
姑獲鳥,也叫夜行遊女,曾是某位天帝的女兒,穿上羽衣是隻鳥,脫下羽衣就成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
她到人間玩耍時,被一個缺了大德的民間男子偷走羽衣,逼她嫁給他,而後難產而死,痛失了孩子。
那之後,她的執念就變成了夜飛晝藏,喜歡偷別人孩子來養的惡妖。
藺望塵目光讚賞,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妖怪頭上摸了摸:“阿梨聰慧。”
“既然是姑獲鳥,那孩子們應該還活著。”小梨花鬆了一口氣,揮動手裏那根羽毛,焦急道:“那殿下,我們快去找她吧,去把孩子要回來。”
“好,這便走。”藺望塵把小妖怪往懷裏一揣,走到院門口,開門出去。
李家人已經全部到齊,方才已從衙役口中得知,這位被帽兜遮住半張臉,依舊能看出樣貌超凡之人,乃是位修為高深的道長,見人出來,眾人跪地就拜:“仙長,求您救救我家孩兒。”
“諸位請起,我等定會盡力。”藺望塵頷首,將方竹等人和兩名衙役喊到一旁,如此這般,一番吩咐。
跟來的幾名護衛跟隨兩名衙役,去把所有丟過孩子的人家全都跑一遍,了解情況,查找線索。
藺望塵懷揣小梨花,帶著方竹赤鬆,先回好再來客棧喊上其他護衛,隨後一行人浩浩****出了原鹿城,朝著西南方向的白露山方向縱馬奔馳。
小梨花探出小腦袋,四下裏看看,仰頭看著藺望塵,悄聲問:“殿下,我們這是去找姑獲鳥嗎?”
藺望塵點頭,一手扯著韁繩,一手兜住小妖怪,生怕她掉下去。
殿下的大手擋住了小梨花的視線,她幹脆抱住他一根手指,鑽到他手裏,藺望塵手掌微傾,將小東西兜在手心。
跑了約麽大半個時辰,眾人來到白露山腳下,藺望塵大手合攏,把小妖怪藏在手裏,翻身下馬,韁繩往方竹麵前一丟:“孤自己上山,你等先在山下候著。”
方竹等人應是。
藺望塵走了幾步,施展輕功,輕盈飛起,落在一棵大樹的樹梢之上,腳點樹枝,淩空騰挪跳躍,一身黑袍隨風飄揚,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估摸著方竹他們聽不到了,小梨花摳摳太子手心,甕聲甕氣:“殿下,殿下,我要出來。”
藺望塵嘴角微彎,把手掌包著的小妖怪直接放在肩上,“坐穩。”
“好嘞。”小梨花歡快地應了一聲,兩隻小手緊緊抱住他一縷頭發。
很快,一大一小來到白露山山頂。
山頂四周綠樹環繞,中間是一大片平地,綠草如茵,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
草地中間是個天然水池,池水碧綠,清澈見底,水波**漾。
“好美呀!”這陣子看多了寸草不生的荒野千裏,小梨花被眼前的美景深深震撼,忍不住感歎出聲。
“殿下往前走,我要到水邊去。”她站在太子肩頭,小手一指。
話音還沒落,就聽嘩啦啦的水聲響起,一個衣衫盡|濕的曼|妙女子背對著二人,從水中央站了起來。
哎呦喂,這怎麽有人洗澡哪。
小梨花恨不得拍大腿,拽著藺望塵一縷頭發**起來,直接撲到他臉上,兩隻小胳膊伸長,抱住太子兩邊鬢角,用整個身體遮住他的視線,語氣焦急,“別看,別看,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