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兒:

不動筆則已,一動筆總是sentimental[1],我很討厭我自己。

幾天暖得像大好的春天,今天突冷,飄雪。

真想著你啊,還有好多天呢。

有人說我:“說著想念你啊想念你啊的一類人,都是頂容易忘記人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那種人,容不容易忘記人現在也沒有事實為自己證明。但如是那樣能熱熱烈烈地戀,也能幹幹淨淨地忘卻,或比不痛不癢的葛藤式的交情好些吧?作文章,寫詩,我都是信筆揮灑,不耐煩細琢細磨的人;勾心鬥角的遊戲,也總是拜人下風的。

該有信給我了,你允許我的。

一本《古夢集》[2],抄得你夢想不到的漂亮,快完工了,作禮物送給你,至少也值得一個kiss。

真願聽一聽你的聲音啊。埋在這樣的監獄裏,也真連半個探監的人都沒有,太傷心了。這次倘不能看見你,準活不了。

哥兒是用不到我祝福的,因哥兒的本身即是祝福,是我的歡樂與哀愁的光明。

朱 2/2下午

[1]感傷的。

[2]朱生豪曾在大學畢業後,把舊體詩詞選編抄錄裝訂成冊,取名《古夢集》,後毀於日本侵華戰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