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我終於出院了。那天母親推著輪椅帶我出去曬太陽時,我很想將這一切告訴她。可正如林阿姨所說,我說不出來,這也許是一種報應吧,就像當年建的死亡一般是一種另類的報應吧。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被自己的幻覺害了,隻有我自己知道,是那攤水將我逼得跳下了六樓。
或者是我自己把自己逼成這樣的。大概連林阿姨都不知道,穆青已經死了,那晚我倆在天台,她被我認出並準備悄然離開時,趁她轉身的間隙,我把她從樓梯上推了下去。是的,我騙了她,我不會把她送到警察局,更不會和她魚死網破,我要親手結果她,我要她為背叛我們的友誼付出應有的代價。
現在,她正和當年的林子一樣,躺在學校的湖底。我也不知道在那一瞬間,為什麽會如此恨她,如此衝動。但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團水的存在。它是真實的,它是活生生的,它是一團無法載負任何人和事的水,是一團隨時會出現在我和我們身邊的水,也許有一天,我們都將會被它溺斃,不,也許有一天我們會被自己的生活溺斃。
生活如水,有時候是大江大海,承載一切,有時候真的僅僅隻是一攤鵝毛浮不起的弱水。一切其實隻是推手,或者愛或者恨,或者放下或者記住,或者離開或者在一起……我堅信,一旦我們把自己推到弱水中,誰也沒有辦法拯救。
回家的路上,太陽明亮,天氣晴好,母親不知道我所思所想,她好像已經忘記了一切,重新回到了原點。我們買了菜,她推著我回家,轉入小區後,前方突然一片明晃晃。在我家大門前,一攤反射陽光的水,靜悄悄地洇在地上……
我知道,它是什麽,我知道,它是來幹什麽的。
它並非那深沉在未名湖中的女屍靈魂所變,並非傳說中的水鬼,至於它究竟是什麽,我也搞不清楚。我仿佛看到一個人站在那攤水中央,無可奈何地一點兒一點兒地下沉,再下沉。是母親?是林阿姨?或者是我自己……
亡心
〔亡心,又名“忘”。古代妖怪,因人之遺忘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