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麽時候被何淵推到那片花海,一大片一大片藍色的鳶尾花,在這個荒涼陰冷的幽冥之地顯得格外突兀。千雪才注意到,其實這裏的花很多,花池、花田……還有這一大片鳶尾花海。顯然都是被悉心照料著,不知用了什麽術法,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還開得美麗奪目。

厲殘痕默默地立在鳶尾花叢中,他的背影挺拔偉岸,還是像一把藏鋒的利劍,似乎永遠不會老去。銀色長發、深紫雲紋長袍,有那麽一刹那姬千雪覺得是看到了夜天陌。一樣的冰冷邪魅,帶著某種莫名的危險氣息。所不一樣的是那一雙眼睛,夜邪王的湛藍色裏藏著出鞘的鋒芒、躍躍欲試的年輕欲望,而殘邪王的深藍色裏隱忍著悲傷,像是被歲月磨去了棱角,隻餘下深厚的內斂與沉寂。

她突然有了衝動,快步走上去,朝著厲殘痕巋然不動的背影喊了一聲:“阿爹……”

聲音生澀而輕細,厲殘痕卻聽到了。先前還巋然的身子猛一個震顫,他慌忙回頭,然後便笑了。何淵說過他幾乎不怎麽會笑,所以這笑容看起來有些僵硬,可姬千雪卻覺得那笑是真的、真的很美好。

千雪輕輕走進去,仿佛夢裏也曾經到過這片花海,大朵大朵的鳶尾,高貴地開放成夢幻的冰藍色,如此美麗,卻也如此憂傷。終於走到了厲殘痕的身旁,又甜甜略帶羞澀地叫了一聲:“阿爹。”

阿爹是中陸神族對父親的稱呼,身為鬼族首領的厲殘痕顯然不太習慣。可他似乎不介意,反倒高興地牽起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千雪看到那一刹那他深藍色的眸子有晶瑩的淚光。

父女倆就地盤膝坐下來,姬千雪注意到從方才她叫他“阿爹”的那一刻起,不苟言笑的厲殘痕卻一直在淺笑,看著那片鳶尾花海跟她說話,還是用著那樣幹澀低緩的聲音:“你的母親,也就是你的阿媽,她最喜歡藍色的鳶尾花。她曾經說這顏色像我的眼睛。但我覺得這花像她,美得精致端莊。”

他似乎又想起什麽,眸中的笑容點點黯淡下去,“直到現在才知道藍色鳶尾花的涵義——是破碎和消逝,無論多麽美好的東西,總歸是要碎的。”

姬千雪久久地沉默。那不是一個縱橫天下的王者該有的語氣,更何況他是邪王,該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毀滅者。可原來他不是,他也有無能為力想留卻不住的美好時光。想到這裏,千雪微微一皺眉,不知怎的牽動了額上的一處小小傷痕,疼得吸一口氣。

厲殘痕立刻察覺到,在千雪額頭中心原來還有一處細小的疤痕沒有處理,便輕輕地撫摸上去,冰冷的手指讓千雪忍不住輕顫了一下。他趕緊縮手,皺眉:“到底是誰下這樣的毒手?”

姬千雪搖搖頭不說話。她當然不能對厲殘痕說是他的義子夜天陌。厲殘痕也不再問,隨手摘下一片藍色鳶尾花的花瓣,隻見他兩指之間寒芒一閃,那花瓣就輕柔地貼在她的眉間,如同精心描繪上去的一般,更添得幾分嫵媚。

厲殘痕看著便又淺笑起來:“我的女兒真是個美人胚子,一定有心上人了吧。”

千雪微怔一下。如果這話放在以前問,她一定是有的。然而如今卻也是夜天陌害她這般?先前那懵懂而癡傻的執著還怎麽算得了數。

厲殘痕似乎沒有在意她發怔,接著問:“你喜歡的那個小夥子是不是叫‘阿風’?”

姬千雪一驚:“您怎麽知道?”她原本是想問他怎麽知道有“阿風”這個人,見厲殘痕笑起來,知道他會錯了意,忙又解釋,“我不喜歡他。他就一個花心的臭無賴。”

“哦,原來是這樣。”厲殘痕仿佛是有些了然,語氣一如既往地淡而穩,“你昏迷的時候反反複複念著這個名字,我隻道他就是我女兒心儀的人呢,結果不是啊。”

千雪聞言有些臉紅,卻更是詫異--她居然一直叫著他的名字,怎麽會這樣?就算不是夜天陌,又怎麽會是穆臨風?

厲殘痕像是什麽都清楚:“這世上總有些沒有道理的事情,愛情更是如此。你可能會愛上要利用的人,也可能會愛上原本討厭的人。愛與不愛也就在一念之間,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但若是愛上了,便誰也沒辦法。”他像是在說自己,又像是在說她。

千雪其實聰明,一聽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