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官們雖然不懂他們的大巫司為何在百花群芳之中獨獨挑中這麽個不起眼的女子,卻還是精心布置了船艙。紅燭曳曳,輕紗羅帳,濃鬱的麝香充斥著曖昧難言的味道。
黃衫女子緊緊抓著衣襟,顯然有些局促緊張。白衣巫司倒是坦然,紅燭下越發顯得麵如冠玉,他笑,指著前麵一張椅子:“請坐。”
黃衫女子小心翼翼地坐下,愣了好一會,才抬起頭:“我叫……怡然,是江憐月小姐的丫鬟。”
江憐月。這名字恍然有些耳熟。穆臨風斂眉回憶了一會,立刻便記起來了,那是風月場中眾人皆知的言語:驚鴻一舞,江也憐月。
原來她也在這座城裏。她是否就是他在找的人?
怡然怯怯地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對穆臨風道:“錦盒已經被人搶走。但小姐吩咐一定要把這個親自交到巫司大人手裏,怡然這才冒死混上船,拚了性命也要完成小姐的交代。”
舞沉木已經被搶走?穆臨風不禁皺眉:“江憐月她人呢?”
“小姐她……”怡然終於忍不住掉下眼淚,“小姐她已經被人殺死了……”
“誰幹的?”穆臨風微覺不妙,藍冰芷交代的巫士哪個不是身懷絕技?誰有這麽大的本事殺得了舞沉木的巫士?
這話一問怡然便頓時臉色蒼白,她又回想起了江憐月死去時的場景,那樣血腥殘忍的一幕,怕是窮盡她一生也無法抹去這陰影了!她的聲音在發抖:“是鬼少主,是夜邪王!”
夜天陌!穆臨風驀地站起身來,臉上已經頓生起濃雲烈火,他已經先行一步搶走了舞沉木。巫司拿過怡然手中書信,那是在三月三已經開封的冰芷神女親筆書信。展開快速掃過,那上麵明明白白寫著千雪的身世,她果然是厲殘痕和藍冰芷的親生女兒,信的末尾交代千雪必須克服險阻找到東靈珠,另有一句——
特命海城穆家世子協同吾女尋獲靈珠,滅之鬼族永絕後患!
海城穆家,世子?穆臨風恍然怔住,那不就是他麽?他本以為他陪千雪尋找東靈珠隻是一個巧合,現在看來似乎完全不是。原來早在藍冰芷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現在的這一切,或者說,他以為是巧合根本就是早有安排。
穆家滅門之禍,神女最後的令旨,與鬼族的仇恨、他協同的責任,到底是誰的手在推動這一切?每一環節都如此精準,仿佛那手跨越了兩百年仍舊在左右現在的局勢。
事情的複雜程度遠遠超出於穆臨風的預想。
也許所有的真相必須在找到東靈珠之後才能得到答案,那麽他現在隻有先找夜天陌奪回舞沉木再作打算。
姬千雪失魂落魄地跑出很久,其實早就看不見船也看不見河了,甚至連那城都已經看不見。
可還是要逃,不知道到底在逃什麽,隻是一停下腳步就覺得心慌,身子發軟發虛,腦子裏滿滿都是穆臨風抱著溫香軟玉在笑,他的唇就那麽無所顧忌地對著她們,就那麽吻了下去。
終於還是一步不穩跌倒在地上,她也忘了自己應該爬起來,隻是傻傻地坐在那裏,眼淚突然滾落出來,連淚也是冷的。
從看到那一幕的時候起,千雪便篤定了心中否定過千萬遍的猜測——她真的已經把他放在心裏了啊。就算在那麽喜歡夜天陌的時候,他還是不聲不響地就鑽進了她的心裏,一起鬥嘴、一同生死,不是不甜蜜。在無塵穀時,她就以為他心裏也是一樣的想法,以為他真的可以永遠守在她身邊寸步不會離開她。
她甚至以為整個東陵隻剩下他一個人可以信賴,到今天才知是信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