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臨風從來沒有覺得像現在這樣乏力過，曾經以為牢牢抓在手中的一切轉瞬便消失蹤跡。曾經在海城合家幸福的快樂他留不住，父母親人留不住，心愛的女人留不住，現在連最敬重的師父也沒有了。上天曾經慷慨地給予他那麽多，到底一件件都收了回去，一絲念想也不曾留給他。

不知不覺又走到一家妓館，突然駐足停了下來。當初他和姬千雪也是在一家青樓相遇，那時候她傻乎乎地差點就被人給賣。他救她她倒是非不分地捉弄他，然後便認識了，然後結伴而行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就愛上了她。真是可笑，她那樣腦子缺根筋的傻丫頭，他居然就真的就愛上了。

可他們總是吵，仿佛前世注定就是一對冤家。想起她那氣鼓鼓的樣子穆臨風又忍不住想笑，但笑容尚在唇角便又凋謝。因為那所有所有與她在一起的生氣或是快樂，都已經再回不去。

如果當時他沒有走進那家青樓，如果她不是傻傻地要去那裏找夜天陌，如果他們不是當時那樣的身份，如果他們從來不曾遇見——現在他們應該各自過著怎樣的生活？

他當然還會是那個招蜂引蝶的風流浪子，以為這一輩子永遠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許下一生一世。可命運來不得假設，他們就是遇見了，而他就是愛上了，再也戒不掉，哪怕她真的已經死了。

穆臨風跨入了妓館的大門。理由其實可笑，他總覺得進到裏麵，推開一扇門，千雪還會傻乎乎地錯喊他“夜大哥”，然後氣鼓鼓地對他甩鞭子，最後自己倒摔個狗啃泥。

老鴇見有客上門極其殷情，姑娘們見著他玉樹臨風也一個個眉眼勾魂。穆臨風絲毫沒有心思搭理他們，找老鴇要了間空著的廂房進去。

推開門並沒有人在，空蕩蕩的，他這才發覺自己的愚蠢。她怎麽會在這裏？她明明已經不在了啊，和小雨一樣離開了人世。

穆臨風關上房門。怔怔地坐在床頭，樓下美人恩客耳鬢廝磨、嬌笑盈盈，那本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世界，現在卻已與他遙遙天涯。

他變了。可改變的那個人，卻不在了。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桌案上的紅燭不斷落下滾燙的燭淚，那樣觸目驚心的紅色，像是血淚。穆臨風定定看著蠟燭，微弱的火光一閃一閃，如同千雪眼睛裏的光芒，跳躍著小小的調皮。

直到——

“吱呀”一聲。

房門突然被打開，走進來一個窈窕女子。她穿著無瑕的雪緞，轉過身，一雙眸子亮若辰星、墨如點漆，一張檀口朱如櫻紅，尤其是眉間一朵藍色鳶尾花瓣，孤傲清絕。真是美，即便見多了美女的穆臨風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過人之處。她宛若天山走來的雪色仙子，純潔清婉之中偏偏帶著那麽一種……

穆臨風也說不上來。雖然打扮如此清雅，她卻渾身透著一股子若有似無的邪氣，一種近似天真的冷豔。

那雪色女子看到他此刻的驚詫，眸中忽生起一抹冷意。她笑，又似乎並沒有笑：“小女子藍晚鳶，特地來服侍風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