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洞穴。那些小小的紅色眼睛像暗夜潛伏的邪靈，洞外裏三層外三層圍著妖族、魔族、狼族、屍族……各族部侍衛。夜天陌從不願在居處大動幹戈，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逞不起那個能，還是冷薇費勁心思才終於說服他勉強同意。

以前的夜天陌絕不會與“勉強”二字有所瓜葛，但現在不同。冷薇能夠看出他連自己也尚未察覺的驚人變化，從化作藍晚鳶的姬千雪離開之後，一切都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姬千雪來的時候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定是她前幾日所爭取的支持有了效果，就連最後拜訪的狼族也已經向侍衛暗中傳達了配合的指令。當她鬼魅般出現在夜天陌和冷薇眼前，的確讓他們措手不及，夜天陌甚至來不及隱藏他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被冷汗浸濕的鬢發覆著慘白而削瘦的臉頰，以至於姬千雪第一眼見到也不禁怔住。

從她第一次見到他起，他的每一次出現都是顛倒眾生絕美邪傲，帶著欲與天比肩的清冷孤狂，不像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唯獨這一次，如此狼狽不堪憔悴潦倒的夜天陌，反而讓她覺得真實。

夜天陌一驚之後立即起身，先前渙散的眼神在下一瞬速度聚焦，似乎方才看到的一切都隻是幻覺，他以最快的速度恢複成那個冷漠無情的強者，隻有額發上滴落的冷汗、搖搖欲墜的身體在出賣著他。

冷薇見狀狠狠咬牙。她當然知道遭受幽冥反噬之苦的少主是在強撐著，為了不讓姬千雪看見他最脆弱無能的模樣。

夜天陌冷笑，看似漫不經心：“舞沉木已經到手，你還要什麽？”那聲音依舊是低沉平靜得不經波瀾，他在極力克製唇角的抽搐。

姬千雪聽到舞沉木，也顧不得對他這模樣的疑惑：“你還好意思跟我提這個。你既然給我那個假的舞沉木，就該想到我還會再來找你。我不想跟你多費唇舌，真的到底在哪裏？”

夜天陌沉默片刻，搖頭：“不可能。那個就是真的。”

“笑話，你當我還會被你一句話就騙得團團轉？真的假的我從前分不清，但現在分得比誰都清楚。夜天陌，我已經不是從前的姬千雪，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你到底累不累？”

一語雙關，真假、欺騙當然不隻是指舞沉木一事。話裏字字句句帶著嘲諷的恨意，夜天陌好不容易聚焦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再次渙散暗淡。

過了很久很久，在姬千雪的話音已經完全消散到夜色中去時，夜天陌出乎意料地開口，聲音莫名有些喑啞：

“我累。”

兩個字，極輕極輕的吞吐，卻是夜天陌此生最大的放縱。這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麵前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哪怕隻有短短的兩個字而已，是累，是真的累了。

冷薇聽完這話就哭起來，她原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夠堅強夠絕情，可在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說出那樣陌生的字句，心中的堡壘瞬間崩塌無形。

姬千雪也愣住，怔怔地盯著疲憊不堪的他，如同盯著一個從未相識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