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才對峙之時疼痛從未停止一刻，夜天陌隻是佯裝無事，痛楚根本不曾出現在聲音與笑容裏。看來幽冥反噬是真，夜邪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舉刀的妖魔侍衛們頓時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中。
現在！正是逃離這裏的最好時機！
就在這念頭剛剛出現在姬千雪腦中之時，低沉而危險的聲音再次響起，微帶著一絲藏不住的喘息：“你以為你可以逃得掉？”
“以我現在的功力足以應付你手下這些人。”
“好，那你就試試。”他抬起頭看向毫不留戀的她，冷漠的眼神裏騰起一抹邪惡，“看看那個穆臨風有沒有本事解掉你身體裏的蠱毒。”
千雪一驚：“你給我下蠱？！”他默認，她心裏倏然一涼，“是什麽時候的事？”
夜天陌淡淡回答：“在我吻你的時候，那時你是藍晚鳶。”
當他發現藍晚鳶就是姬千雪時毫無遲疑地給她種下毒蠱。或許他早就料到了有這麽一天，又或許是因為別的……仿佛一個蟄伏在心中已久的原因，隻是他還看不出，像是那原因還尚未找到出口。
他笑：“蠱真是個好東西。連巫王那樣的人都肯為它甘願成為我的一枚棋子。”
“你說什麽？”
“玄飛把自己的靈魂賣給我，條件是我給他一隻情蠱。他助我打敗厲殘痕，我把何淵的性命給他。嗬，可笑吧。不過隻是要得到一個不再愛他的女人心，居然用下蠱這種……”
夜天陌突然住口。
似乎這一句話說完就會透露出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是那蟄伏的原因終於找到出口，他為什麽要給千雪下蠱？原來、原來竟是這樣的原因！慌亂在心裏交織成更加痛苦的疼。
為了得到一個不再愛他的女人心——可笑的何止巫王玄飛一人？
再複雜的心緒波動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夜天陌麵色依舊漠然如冰：“你不怕死也可以。但他們此時大概已兄妹相認，正是穆臨風最沒有防備之時……”
“不要！”姬千雪終於怒吼起來，他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鬼！她狠狠咬牙瞪住他：“你要是敢動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哦？”夜天陌無聲重直起身子，不屑的笑容重回到絕美冷漠的臉上，“你不放過我，又能如何？你以為你還有能力對抗我，就靠著一個小小的狼相寒江？”
當所有的情緒從心底一一劃過，姬千雪反而覺得從未有過的平靜。就像是站在絕境的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周圍紛繁冗雜的世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她墨色的眸子因著這份驟然的寧靜顯得更加幽深，眉間的藍色鳶尾泛起神秘莫測的光澤，似乎身體裏最後一絲殘存的軟弱也終於被盡數消融在鳶尾芬芳。與她同在的，是兩百年前藍冰芷不甘的委屈和怨恨。
“我不依靠寒江，我不依靠任何人，總有一天你會割喉斷頸死在我的麵前。你隻需記住你的仇人，叫姬千雪。”
那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她在西樹林遇到石怪，第一次孤身麵對著那樣的危險。雲姑的話至今字字句句清晰繞耳
——“沒有人可以永遠活在保護之中，他人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你一輩子。隻有自己變得強大，才能夠更好地活下去。”
——“要成長，就必須學會自己打敗敵人！”
隻是那時她未曾料到真的有同夜天陌勢不兩立的一天，更沒有想到她需不斷強大去打敗的那個敵人會是他。沒有人可以永遠在身邊保護著她，寒江不能，連穆臨風也不能。她能依靠的力量隻有自己。
夜天陌也沉默不語。在這一瞬間他分明看見眼前女子愈加奪目的光彩，她如同一枚千年寒玉，烏黑的眼眸靜若寒潭，散發出孤卓的冷豔。然而細細看去，那冷豔清絕之中分明藏著火焰，邪氣融進內斂的幽潭之中仿佛從來也不曾存在過。
她真是安靜。安靜到可怕的地步，如同一朵無聲綻開的藍色鳶尾花，微笑著含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