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穆臨風明白了，那時候父親是抱著必死之決心留下的。兩百年來他一直以為是厲殘痕下手，但無塵穀中宮之羽告訴他不是。穆臨風的眼睛泛紅，他緩緩向著殘破的廢墟走進去，那裏麵有斷裂的石柱，還有……
他微蹲下身，雙瞳赫然張開——所有斷木殘垣都有明顯燒焦的痕跡，分明是有人放火燒了這座宅子。不知是屠殺之前還是之後，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絕不會是鬼族。
鬼族會用任何手段殺人，但一定不會選擇放火，因為他們自己便畏火。
穆臨風皺起眉頭。細想之下確實有很多疑竇難解：記憶裏父親英勇善戰，可是對於那日襲擊府邸的人卻並未全力抵抗，這是為何？父親和其他家丁完全也可以同他們一起逃離，既然不願全力應戰又為何留守？像是在抵死守衛宅子裏的什麽人，那又是誰？
一度鐵了心認定是厲殘痕，仇恨始終指向鬼族，居然大意地忽略這麽多難以解釋的細節。
穆臨風伸出手指從廢墟深處摸出燃燒過的灰燼，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穆家一向樂善好施，想不出有什麽仇家，到底是誰恨到屠殺滅門之後還要一把火燒了這宅子？
“阿風……”見到穆臨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千雪擔心地出聲叫他，“阿風你怎麽了？”
他回過神來：“沒……沒什麽。”
穆宅過去所在的位置是海城的鬧市，現在周圍卻十分荒涼，連曾經的鄰裏都搬得一個不剩。過去的繁華熱鬧、門庭若市都已成雲煙，真是淒涼。穆臨風鬱鬱地笑了笑，千雪緊緊握住他的手。
身旁有兩個過路的婦人走過——
“這是哪家的舊宅子？”
“這都不知道。是穆家！”
“穆家？啊！是穆家啊！呸！”
穆臨風挺拔的身體微微一頓，驀地愣住。穆家應該是海城最受百姓愛戴巫族大戶，即便在離開這裏的兩百年後他一直以為是這樣。姬千雪也覺得蹊蹺，上前一把拉住其中一個，顧不得禮數：“你方才提到穆家？你知道？”
那中年婦人上下打量千雪，有些生疑：“你是什麽人？”
“我……”千雪意識到自己的莽撞，頓了頓，語氣緩和些，“我隻是問問，穆家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另一個絲毫沒有忌憚，張口就答：“那是一群狗。出賣靈魂給魔鬼的人，他們害了海城和整個東陵！”聽得出話語裏的仇恨，仿佛要將穆家人活活抽筋拔骨一般。
這下愣住的不僅僅隻有穆臨風，連姬千雪也半張著嘴再說不出一句話。旁邊那婦人許是察覺到什麽，趕緊製止同伴再說下去，拉著她就往回走，隻聽那個仍舊還在憤憤不止：“怕什麽？當年那把火燒得不解氣，那妖女也死有餘辜，我們海城人過得這樣苦，都是他們！他們害的，造孽……”
穆臨風沒有出聲，然而拳頭已在衣側牢牢握緊，攥得鐵青。姬千雪上前握住他的拳，擔心地瞧著他一臉憤怒而憂傷的表情，那裏麵還參雜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站在廢墟之前默立良久，他不信。誓死保衛著海城和東陵的家族愧對百姓？他死也不會信。
過了很久穆臨風才回過神來。緊攥的手心已經出了汗，千雪的冰涼的手一直覆在他的拳上，她始終安靜地陪在他身邊，直到看見他終於看她，才朝他微微一笑，那是她能給予的最大安慰和力量。
“阿風，”她沒等他開口便搶先說道，“我相信穆家都是好人，和你一樣。”
他愣了很久，終於回身緊緊地抱住她，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嵌進身體裏一般。千雪感覺到他的呼吸暖暖地安定下來，微笑而寬慰的聲音響在頭頂：“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