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瞪大的雙眼滿是驚恐,他叫她“含香夫人”,顯然是知道她過去的身份。夜天陌放開她,微噙著笑意:“很意外?”含香逐漸鎮定:“沒什麽,那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我不是什麽含香夫人,與東巫山沒有任何關係,你犯不著找我麻煩。”
“哦,這樣。”夜天陌笑,“雲羅已死,你也離他而去。昔日一代巫王而今眾叛親離,真是悲哀。”
含香聞言一驚,難以置信:“雲羅她……死了?”那個與她僅有一麵之緣的女子,那個讓她終其一生活在陰影之中的女子,那有如空穀幽蘭一般素淨雅致的雲羅,居然死了。含香並不覺得高興,反而難過。她那麽清楚那兩個人之間的魔障,沒想到他們終究走向這樣的結局。
山風冷冽刺骨。夜天陌伸手將身側虛掩的窗戶閉緊,寒意止步在屋外,屋內床榻上千雪翻了個身,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暖和了許多。含香恰巧注意到這個細節,起先萬分驚詫,而後突然明白:“還以為夜邪王當真無情,原來也不盡然。”冷漠如鬼少主夜天陌,對於姬千雪卻不可謂不用心,她瞧得出來。
夜天陌恍然未聞,但他顯然不願再糾纏這個問題,另問道:“青姥姥到底是什麽人物?”
“我不能說。”含香並沒有再回答“不知道”之類,看來她不是不知情,隻不過有難言之隱,她頓了頓,“但我想提醒你一句,夜天陌,就算你是鬼少主夜邪王也奈何不得她,你們不是青姥姥的對手。”
“是麽?哼。”夜天陌不屑,“我倒很是好奇,不知連厲殘痕也禮讓三分的青家巫女究竟是否三頭六臂。”
含香自知勸他無用,歎息一聲:“我念在阿風與千雪之間的情分才好心提醒,剩下的也幫不了什麽,你們好自為之罷。”夜天陌還要再問下去,突然聽見屋內姬千雪大聲啼哭。他立刻看向屋內,見千雪依舊還躺在床榻閉著眼睛,懷中死死抱著枕頭,這才安下心來。含香察覺到他的緊張,了然一笑:“隻是夢靨住了,無礙的。倘若仍不放心大可自己進去瞧瞧。”
夜天陌當真要推門進去,然而手碰到門把的一刹那又停下,回頭朝含香問:“現在怎麽不怕我?”
含香笑了一笑:“無情的確可怕,但以前是我與世人都誤解了你,沒想到邪王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有情就有弱點,你也不是刀槍不入的身啊。”
夜天陌臉色驟然冷卻:“笑話,我豈是所謂善類。”
“當然,夜邪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但是……”含香朝屋內深睡的倩影看一眼,又重新看向夜天陌,笑道,“她可以製服阿風的多情,又怎不能挫敗你的無情?或許最後連你也逃不掉。”
夜天陌皺眉,搭在門上的手緊攥成拳。突然聽得門內一聲驚呼:“不要——”是姬千雪又被夢靨纏身。他終於重重推開房門,屋外的寒風卷起門簾床幃呼啦作響。含香已經悄然離開,夜邪王關上門走上前去,不聲不響地立在床頭,深鎖的眉頭始終不曾舒展。
姬千雪緊緊將枕頭抱在懷裏,大概是夢見了極為可怕的景象,身體止不住發抖。他看見她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禁不住伸手要去擦。
修長的手指就要觸碰到她,終究還是一根根又縮回去,落寞地在半空頓了很久,直到完全收回身側,無力地垂下來。
千雪的嘴唇微微翕動,仿佛在低聲囈語,是兩個字,一直一直在嘴邊縈繞。夜天陌想要躬身去聽,但是猶豫著又頓住,遲遲不動。如果……她是在呼叫那個人的名字,還不如不要聽到。但他最終還是俯下身去仔細聆聽,她的聲音很輕,很緩慢地發出那兩個音節,他卻在聽清之後渾身一顫。她說的是——
海葬。
夜天陌趁著月色看她的臉,精致的臉龐上居然掛著淚水,緊閉的雙眸中依舊不斷滾落出淚珠。扇兒般的長睫被浸濕,千雪無聲哭泣,像是恐懼又像是悲傷。他終於將手伸出撫摸過她的頭發,發出沉重而低沉的一聲歎息。多麽希望自己也在她的夢裏,哪怕夢境會是悲傷,至少她會為他流淚。
海葬?那是誰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