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被趕出東巫山，巫王依舊留在王宮，夜天陌在大典之後再次消失不見。

當列位城主和巫族權貴們都承認了姬千雪東陵神女的身份各自下山返回之時，千雪已經疲憊得連站也站不穩了。她的手一直緊緊攥著那個蘭紋匣子，強忍著鑽心刺骨的悲痛。

直到撐至祭神大典終於結束，一切塵埃落定，何淵也帶著幽冥宮的人在東巫山換下一半防衛，千雪立刻拉住小可愛：“你的主人呢？他現在在哪裏？！”

小可愛靈活地竄到地上：“主人還在幽冥宮，我們去找他！”

姬千雪點頭，緊緊將匣子合上抱在懷中，頭也不回地跟著小可愛跑下山去。

如果這時千雪回頭，她會看到穆臨風為她深情的凝眸。可是她走得很急，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而阿風目送著她的背影遠去，終於拿定了最後的主意。

千雪……

幽冥宮。細碎的簫聲幽然空靈，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灰衣狼首優雅地立在流水旁，玉簫輕橫，簫聲應著水聲，恍然天籟。宮外傳來了東巫山那邊的好消息，何淵已經帶著人去東巫交接，千雪終於可以達成所願，寒江銜著玉笛，忍不住連眉梢也帶上笑意。

“寒江。”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的名字，沙啞中帶著顫抖，明顯剛剛哭過。

寒江放下簫，微微笑，他就知道她會哭。輕輕一個轉身，右邊的幽碧色眸子亮出淡淡的溫柔光芒，而左邊……冰色的銀絲眼罩蓋住了那一隻眼睛，那眼睛裏原本美麗的眼珠子，在千雪手中的珠匣裏。

本該是多麽美麗的一雙眼睛，是這世間唯一可以匹敵東靈珠的珍寶。

寒江的右邊眼睛溫柔如春，左邊眼罩寒冷如冰，半冷半暖，就像他本身亦正亦邪的氣質。他仍舊在微笑著，隻是再也沒有了那一江春水的溫暖了……

千雪看見他的笑容忍不住又哭了：“為什麽？”

為什麽從第一次相見就奮不顧身這樣幫她？為什麽可以為她去爭取他本不在乎的權力，為什麽可以為了她義無反顧屢次犯險，為什麽可以為了她犧牲掉自己的眼睛？為什麽……

她太想問為什麽。她太想知道要怎樣才可以償還他這樣的如海深情？

誰知，他隻是淡淡地一笑，風清雲朗：“因為我們是朋友。”

回答得理所應當，絲毫沒有不妥之處。就像他們初識時他就肯不計得失地對她忠誠，理由也是這樣兩個字－－“朋友”。

隻有這樣的理由才能千雪少一些負擔吧，既然她愛的人是穆臨風，他又何必再讓她因感恩而為難，因辜負而負疚？一腔深情埋在心間，總好過讓她不安。

姬千雪笑得眼淚一直掉：“是……寒江，是的，我怎麽有幸交到你這樣好的朋友……阿風這樣說過，我也覺得……寒江，你永遠都是我最最信任的朋友！”

她的心緒太過複雜，連說話都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了。但是最後一句話深深烙在寒江的心裏，化作唇角最幸福的一個笑容。

做不了她最愛的人，就做她最信任的人。

以朋友的身份給她一生一世的嗬護，也爭取她一生一世的信任。這樣，已是他此生最大的欣慰和快樂。

冷漠的銀色隔絕了那道原本溫柔的凝視。千雪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纖長的手指細細撫摸過寒江的左眼，銀絲眼罩寒冷的觸感將這冷從她手上傳遞到心裏：“疼麽？”

“不疼。”聲音依舊是溫柔的，淡淡的，帶著一貫的優雅。

過了很久，寒江又突然說話，些許猶疑：“千雪。”

“嗯？”

“阿風馬上就回來了。”

“……”千雪停留在銀色上的手一抖，黑曜石般的眼睛裏藏不住大悲繼而大喜的神采，“真的？！”

寒江自然看得出她高興，倘若不是經曆過剛剛自己的事情，她這時一定已經一跳三尺高了：“是真的，我剛剛接到阿風的傳信，說是今天就回來。我讓他徑直去東巫山王宮，也正好陪你一起慶功不是？”

“我真的要搬去東巫山麽？可是……”那裏還有巫王在，對於他的居心叵測，總是心有餘悸的。

“當然要去。別忘了，現在你是名正言順的東陵神女，東陵一應事務都還等著你去主持，總得去麵對。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和阿風在麽？”

寒江的最後一句話才徹底打消了千雪的顧慮，她笑著揚起臉，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嗯！”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還有他們兩個在，天底下還有什麽是過不去的？上天對她真是仁慈啊，賜給她阿風那樣的愛人，又賜給她寒江這樣的朋友，她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