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以霆進穀之後熟門熟路地去了望仙亭。
山穀清幽,而這望仙亭又是穀中最寂靜之地。四麵皆是高山層巒,亭下是流觴曲水。孤零零的一座亭子也如山水中生長出來,襯得此處更為寞寞。
亭中坐著一個煮酒的人,素衣白袍,伶仃而清瘦的少年,顯得極為幹淨。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這裏夜寒風重,白袍少年衣服單薄,即使坐在火爐旁還是止不住捂嘴幾聲輕咳。原本白淨的臉立時起了些潮紅,手指一動,不小心觸到爐火,燙得趕緊縮了回來。
項以霆立刻擱刀走上前去,抓起白袍少年燙著的手指給吹氣:“你小子還真是個沒事找事的主。穀裏那麽些下人伺候著,還要你這個穀主親自煮酒喝?”言辭語氣裏是毫不遮攔的訓斥。
柔弱的白袍少年,便是無塵穀穀主,宮之羽。
宮之羽露出幹淨的笑容:“你來了啊。”
項以霆皺皺眉:“我說你就不知道自己是個病人?發脾氣不吃藥,怎麽?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不是?”
少年穀主對這般刻薄的話並不生氣,還是笑得和氣:“一定是小六子出賣我,回頭非得收拾他不可。”
“你也別想著收拾別人。”項以霆咧嘴笑著取下火爐上的酒,“我就專程來收拾你的。”
宮之羽趕緊阻止:“唉,你別動我的酒,這不能斷火。”
項以霆的力氣比宮之羽大得多,一把便奪了過來:“喲!你還真長進了,不聽勸了是吧?這酒你不能喝,給我老老實實吃藥去!”
宮之羽好脾氣地笑:“酒是溫給你喝的,我知道你今天回來。藥太苦了,我不想天天吃。”
“我真是敗給你了。”項以霆也坐下來,把半溫好的酒抱起來喝,砸吧下嘴,“嘿!還別說,別地兒的酒就是比不上你們穀裏。”
“嗯?這回又去了些什麽地方?”
“王城、尚文城、安樂城……總之是好玩好看的地方都去過。誰叫你天天窩在這穀裏不出去,外麵的好東西也不知被你錯過了多少。”
宮之羽還是笑笑:“宮家祖上的規矩,穀裏的人不能出去、穀外的人不能進來,我也是無可奈何。”
“規矩是可以破的。”項以霆向來口無遮攔,“再說了,我不也是外人?照樣進了無塵穀。”
宮之羽認真地回答:“你不一樣,你是我唯一的兄弟。”
項以霆看著宮之羽,嘿嘿地笑起來。他喜歡看他這副認真說話的模樣。緣分真是奇妙,如果不是當年他偶然闖入無塵穀,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和這般秉性相異的少年成為兄弟吧。
混世魔王般的少年項以霆,也隻有對心地純淨如水的宮之羽才會關懷備至。但關心歸關心,嘴上卻是斷不饒人的:“吃藥吃藥!明明是個病秧子還逞能裝好漢。我告訴你,我答應帶你出穀的條件是等你病好,要不然那話就不算數。”
宮之羽微笑起來:“真的麽?你還記得偷偷帶我出穀的事?”
“不過——我項以霆不是君子也不用拿馬來追,總之治好病還有可能帶你出去,治不好就想都別想。”
宮之羽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我吃藥便是。”
項以霆見他妥協,又是嘿嘿一笑,湊過去:“還有啊……兄弟給你商量件事兒。”
宮之羽見項以霆突然變得如此客氣,微覺不妙:“什麽事?”
“我……嘿嘿,我嘛,從外麵帶了兩個朋友想進穀,可是你那些奴才不讓。這不?大半夜人家還睡在穀外荒郊野地的。他們都是我的客人,你看是不是可以給我這個麵子?”
“這不太好吧。穀裏的規矩是……”
項以霆不耐地擺擺手:“別老跟我說你們那個規範不規矩的,自打認識你起就一直聽你念叨這個。但現在你是穀主啊,規矩該由你來定不是?更何況,你要跟我偷溜出穀也得破這個規矩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