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穀中宮之羽早已備下了迎客之宴。皆是極品的好酒好菜,姬千雪很久沒有吃到這麽些山珍海味,此時哪裏還顧得上其他,早就敞開肚皮吃得歡暢。而宮之羽也飲不得酒,自然隻有穆臨風和項以霆兩人把酒言歡極為熱鬧。

項以霆越喝越高:“嗨,大哥,咱們這可真是緣分。你說哪天小弟若不是遇見了你,那還不丟死個人?”

宮之羽笑著接口:“怕是去賭場又輸了吧。”

項以霆目光投向宮之羽,傻傻地笑起來:“還是你最了解我。哈哈,輸了,還差點輸得赤條條。你猜怎麽著?穆大哥幫我反敗為勝了!”

宮之羽微笑,向穆臨風端起茶杯:“小弟以茶代酒,替以霆再謝穆大哥一杯。”

穆臨風拿酒:“穀主言重。”他一飲而盡,看向宮之羽,話中有話,“穆某是從王城來的。這回本是想四處尋訪精通音律之人,如今有緣遇見了項兄弟和宮兄弟……不知,宮兄能否指點一二?”

“指點不敢當。隻是琴書自古不分家,小弟倒是覺得穆大哥應該先尋書墨之跡、再探音律之聲,不知穆大哥以為如何?”

話說到這份上,穆臨風立即朗然笑起來——如果書墨之跡指的是“墨沉木”,那麽音律之聲自然就是指“音沉木”,這個宮之羽既然識得他穆臨風與姬千雪,又說得出這兩塊沉木之名。可不正是他要尋找的人麽?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看來無塵穀不僅與東巫山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還必定與音沉木有關。

對,就是他!宮商角徵羽——宮之羽!

此時在場的外人自然隻有項以霆,宮之羽的暗語啞謎無非也隻意在瞞他。

項以霆見穆宮二人談話投機,也是十分高興,趕緊趁機對穆臨風道:“要說精通音律,天底下可沒幾個人能賽過之羽去,你們正好可以切磋切磋嘛。”他頓了頓,又說,“再說現在城裏亂得很,等安定些再走也不遲。”

宮之羽意外:“城裏?你是說安樂城?”這個從來隻與歡樂祥和有關的城池,向來不該與“亂”字有任何聯係。

穆臨風點頭解釋:“看起來是鬼族幹的,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是……”他看向宮之羽,眸中藏著幾分擔憂之色,“是安樂城附近所有的巫士。”

很顯然,如果宮之羽的身份暴露。他也會是這目標中的一個。

宮之羽聞言也是一怔,眉梢微微皺起。

項以霆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好在我們之中沒有那什麽倒黴的巫士,管他死多少人,跟咱沒什麽關係。”

正在海吃的姬千雪聽到這話茬也停下來,橫睨了項以霆一眼:“你這人怎麽這樣,誰的命不是命?你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

項以霆依舊不屑:“死人我見得多,沒什麽可稀罕。身價利益在上頭,殺人者也自有他的道理。”

“你……”姬千雪實在受不了他這副視人命如草芥的模樣。又或許他這語氣讓她想起夜天陌,那個同樣如此輕視他人生死的鬼少主。憤怒,卻更難過。語氣陡然低緩下去,“你們……你們心裏難道真沒有在乎的人?所有的人都該死?任是誰死在麵前……都可以麽?”

她說到這裏已經垂下頭,莫名的,眼淚就湧出了眼眶。原來在心底裏還是無法完全釋然對夜天陌的情……

項以霆愣住。他不知道姬千雪為什麽要哭,更不知道她口中的“你們”指的是誰。可那樣的指責卻讓他反常地沉默住,思索著,朝宮之羽的方向望了望,是難得認真的聲音:“並不是那樣的。”

就算在他的心裏也有不可以死掉的人。就是那個人,是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守護的。

任是如何看似無情的人,也有自己無法不去在乎的那個人啊……又有誰可以例外呢?

穆臨風看著垂頭流淚的姬千雪,默地擰眉,在桌底握住拳頭。又是從前那種被他一次次忽略過去的感覺——是心疼。從最初的細細淺淺到如今這樣深沉厚重的疼惜,清楚明白地再也無法輕視掉了。

他突然想起身過去,想抱住她,讓她在自己的懷裏流淚。默默地,終究還是忍住。

因為千雪希望的並不是他這一副肩膀。他是風,他到底不是夜。

再也沒有人說話,隻有這一屋子各自的心事沉澱在每個人的心裏。無塵之穀,也免不得塵世紛擾。

何處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