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一直是秘密,除了由於故事本身太詭異,難以用一句話說清楚,還因為這個故事涉及了一些敏感的地方,所以不得不保密。

可是,如果一直隱藏下去,這樣對故事裏死去的、失蹤的、活著的人都不公平,他們每個人都應該被記住。盡管如此,我卻不能以紀實地寫下來,隻能以一種藝術的方式來表達,希望故事中的你能看到這本書,知道我一直沒有忘記你們。

故事的主角叫黃千山,他原本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翻譯,似乎和我們的故事沒有任何關聯。然而,世界的奇妙就是如此,往往最不可能的事情最可能發生。那天,黃千山接了一份活,需要翻譯一部來自馬爾代夫的手稿,可是他卻不知道正因為這本神秘的手稿,他走進了一個充滿迷霧的陰謀。

生於廣西桂林的黃千山住在南寧市,雖然他精通多門外語,但由於經常不聽從領導安排,上班遲到每天也少不了,所以不是他把老板炒了,就是老板炒了他。曾有朋友介紹黃千山去北京等地做翻譯,可是他通通回絕了,因為家中有位年邁的母親,她除了兒子沒誰可依靠了。家裏的親戚們雖然有一籮筐,但他們都不管自家父母死活,黃千山哪還敢指望他們。

最近黃母身體不好,黃千山又很久沒接到工作了,醫藥費著實讓他心煩意亂。翻譯者有自己的門道,黃千山歎了口氣,然後他就打開電腦上網去找活兒幹。翻譯者中有一些是公司裏的職員,但大部分是散兵。散兵裏藏龍臥虎,門道很多,時間也相對自由。有些字數多的稿件、合同等等需要進行翻譯,雇主一般先在網絡上招標,讓接標者先試譯一段,在做過比較之後,雇主會選擇最好的人做為中標者。

黃千山在網上掃了幾眼,一半以上的活都是中譯英或者英譯中。這年頭哪門專業都要學英文,是個小學生都能講幾句英文,黃千山不喜歡與人雷同,所以在大學的時候又精學了幾門外語。漫不經心地搜索了一會兒,終於黃千山的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一個稀奇的招標——有一個人想翻譯一本馬爾代夫的手稿。

馬爾代夫當地官方語言為英語,但馬爾代夫的母語叫Dhivehi或Divehi,比較常見的中文譯法是“裏貝喜語”或者“迪貝喜語”。除了非洲那些土著部落的語言,裏貝喜語大概是世界上最少人使用的語言了,既會中文又會裏貝喜語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黃千山不由得會心一笑,在中國會這門語言的絕對不超過三人,而他正是其中之一。馬爾代夫是一個海島小國,除了旅遊資源沒什麽亮眼的東西,全世界甚至是當地人都沒人願意學裏貝喜語。黃千山曾給一個英國公司在馬爾代夫幹了一年的活,當時他貪圖新鮮就順便學了當地語言,沒想到今天居然用上了。

除了一個手機號碼,雇主什麽都沒有留下,就連性別都沒有寫下。黃千山記下手機號碼,他一邊搖頭一邊哼哼地想,有錢人就喜歡搞神秘,誰稀罕偷窺他的隱私。撥通電話以後,那頭是一個女人在說話,聲音清脆,毫不含糊。女人在電話裏說她姓勞,黃千山聽著就覺得親切,姓勞就是勞動人民的兒女,那肯定是自家人。

因為酬勞需要麵談,書稿也需要當場轉交,所以姓勞的女人就和黃千山約了時間地點。姓勞的女人不是廣西人,她特地從北京飛來,坐在咖啡館等人的黃千山一見姓勞的女人就愣了,她穿金戴銀,哪裏像是勞動人民的兒女,敢情是冒牌貨。

“黃先生,你好,我叫勞月。”勞月一見麵馬上介紹自己。

“別叫我先生,聽著怪別扭的,你叫我全名好了。”黃千山隨意地坐著。

“這是書稿,請你過目,不知道一天內能翻譯出來嗎?”勞月也不客氣,直接捧出一本手寫書稿放在桌上,看樣子內容還不少。

“一天?恐怕有點難,你要真這麽急,那另找高明吧。”黃千山馬上推辭遲,再厲害的翻譯也不可能一天翻譯一本書的內容,除非是要速度不要質量。

“那你多久能翻譯出來?錢不是問題。”勞月急著問。

“你急的話,我三天做好給你。”黃千山暗暗驚奇,眼前的女人幹嘛這麽急,又不是挑吉日趕著生孩子。

勞月拿出來的書稿不是原件,而是通過拍照整合而成的樣本。黃千山隨手翻了翻手稿,從照片就可以看出原稿並非當代之物,書稿裏的內容已經花掉了,如果有老花眼的話,瞪壞了眼睛也很難看清楚字跡,更何況裏貝喜語的字母本來就很難分辨。黃千山雖然隻掃了一眼,但他看到手稿提到了中國,這讓他暗暗吃驚。手稿裏有的詞不能直譯,音譯的話就是河南、圓明園、愚公的意思。黃千山覺得奇怪,為什麽一本來自馬爾代夫的手稿會提到這些,難不成是馬爾代夫的總統要寫一本書來介紹中國?

“黃先生,我還有個請求,就是你在做翻譯的時候,我得在一旁看著。”勞月麵不改色地提出這個不合理的要求。

“勞小姐,你要是不信任我,那你可以找別人。”黃千山將書稿推了回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書稿的內容是秘密,我不想別人知道。”

“你是第一次找人翻譯吧?我們做這行的有自己的規矩和操守,該保密的我們一個字都不會吐出來。”黃千山心裏罵道,這個娘們兒真羅嗦,他長得雖然奸了點兒,但也不能以貌取人嘛。

“我不會幹擾你工作,你放心。”勞月保證道。

“對不起,這是我的規矩。”黃千山仍拒絕。

談話到這兒,黃千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勞月也沒叫住他。黃千山不是第一次這麽對待雇主,他本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了,沒想到勞月卻在一天後找上門來。要不是黃母在場,黃千山肯定拿起掃把趕人。勞月仍想讓黃千山翻譯書稿,她似有苦處,黃千山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看勞月如此在意這本書稿的翻譯,所以就破天荒地答應了勞月的請求。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黃母當晚心髒病發作,被送進了醫院,光是醫藥費就讓黃千山一個頭兩個大。人生就是如此,總是在你囊中羞澀時來個天災人禍,讓你體會缺錢的滋味。勞月二話不說,馬上把醫藥費墊上,黃千山不喜歡被人施舍,但老娘的性命不能兒戲,所以他就低著頭說:謝了,這本書就免費給你翻譯。

勞月雖然急著翻譯手稿,但當晚黃母因病住院,她就讓黃千山先在醫院陪著母親,書稿可以明天再翻譯。勞月沒有立刻離去,反而一直幫忙打點黃母住院的事宜,根本不像一個外人。守著母親的黃千山看在心裏,雖然他知道勞月這麽做是想讓他幫忙翻譯書稿,但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隻好答應勞月的請求——翻譯的時候讓勞月在一邊盯著。

因為黃母要動手術,所以黃千山一直守在手術室外,勞月也跟著等侯。黃千山幾次催勞月離開,但是勞月就那麽坐著,黃千山忍不住懷疑,勞月是不是不放心他拿著書稿,所以才不肯離開。既然勸不走勞月,黃千山索性就讓勞月在旁邊盯著,反正他又不會做虧心事。

勞月不時地問黃千山的家事,但黃千山早就給問得煩了,直到祖宗八代都介紹完了,黃千山才忍不住反問勞月家住何處,是否已婚。勞月倒也誠實,她沒有多想,馬上就說自己是北京人,父母雙亡,家裏隻有她一個人。黃千山一聽,原來勞月是個孤兒,心裏的不快又轉化為同情。

“其實,北京有個老教授也會裏貝喜語,你可以去找他,我知道怎麽聯係他。”黃千山不想浪費勞月時間,於是就把生意推出門外。

黃千山本是好意推薦,沒想到卻得到了一個令他深感震驚的回答,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原來,勞月告訴黃千山,李國維已經死了,若非李國維不死,她根本不會來找黃千山。李國維算是黃千山的恩師,黃千山能出國學習全靠了李國維,現在從一個陌生人口中得知此消息,黃千山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勞月歎息一聲,又說李國維是前天在家裏遇害的,凶手到現在還沒抓到。黃千山一聽“凶手”二字,腦袋就嗡嗡作響,難道他的恩師是被人害死的。李國維向來待人和善,從不與人爭吵,敬他愛他還來不及,誰會對這個老教授下毒手?很快地,黃千山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原來這件事和他手中的那本手稿有關。

在這之前,勞月已經拜訪過李國維教授,她想請李國維幫忙翻譯手稿的,李國維也欣然應允。可是,誰也沒料到,在交付完整交譯稿的前晚李國維竟然慘死家中。最古怪的是,家裏的現金、貴重物品都沒有丟失,惟獨勞月給李國維的手稿影印件和譯稿不見了。可能擔心黃千山因此不敢接下這項翻譯,勞月馬上保證黃千山絕對不會有危險,讓他盡管放心。黃千山又不笨,他一眼就看出勞月其實沒有把握,他也沒指望一個女人能保護得了他。

末了,黃千山追問:“那凶手還沒找到,有沒有嫌疑人?”

勞月搖搖頭,表示沒有,她說:“我不是不放心你,我相信你有職業操守,但是我擔心你也會有危險,所以才……”

黃千山笑了笑,他想,你是擔心手稿吧,怎麽謊話經過這女人的嘴巴就變得那麽動聽。要真是有危險,勞月能起什麽作用,頂多是多賠上一條性命。說著說著,勞月的手機響了,她起身去接電話,隻留下一頭霧水的黃千山在發愣。

望著勞月離去的背影,黃千山在心裏琢磨,李國維的死莫非真和這本手稿的翻譯有關?若是如此,那手稿裏究竟藏了什麽秘密,會害得有人鋌而走險地殺死李國維?黃千山又覺得此事太荒唐,也許隻是李國維太倒黴,不幸地碰上了入室劫殺,畢竟這年頭缺錢的人太多了。黃千山漫不經心地翻開書稿,可當他不斷地看下去後,卻不由得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