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石碑上有一副圖,圖上刻畫了一個怪人,她頭發蓬鬆,還插著鳥羽,有豹子那樣的尾巴,老虎一般的牙齒。圖上之人看不出性別,黃千山之所以肯定她是女的,是因為他見過這副圖,很多人也都見過,圖中之人就是西王母。
西王母亦稱金母、瑤池金母、王母娘娘,她是掌管刑罰和災疫的怪神,後於流傳過程中逐漸女性化與溫和化,而成為年老慈祥的女神。相傳王母住在昆侖山的瑤池,園裏種有蟠桃,食之可長生不老。後人都傾向將王母描述成慈祥的女神,卻都不述其真身。
顧長天飽讀詩書,不會不認得王母,他見到白玉碑後嘖嘖地說:“古虢國國王可真大膽,天下間的王陵莫非都是將大臣葬在四周,當作陪陵,可他居然敢用西王母做陪陵,將神葬之,難道不怕遭天譴?”
黃千山也摸不透這位古虢國的國王想些什麽,也許是他瘋掉了,膽敢將王母當做自己的臣民葬在山下,莫非他自詡是更高的天神?古時候的人特別迷信,誰都想死後成仙,沒人敢隨便侮辱天神,惟獨一次就是曆史有名的暴君紂王侮辱女媧的那次,結果被人傳說因此滅國。黃千山看著西王母真身圖,心裏忽然想起,西王母居於昆侖山上,若此山被人侵占,此人會不會瘋狂地認為西王母就是他的臣民?據多本古書記載,西王母曾住在王屋山上,王屋山既為西王母所居,王屋山或為王母山的變音,王屋山正是昆侖山的主峰。
古時所指的昆侖山,後人一直不知其所在,有說祁連山、於闐南山、青藏高原、國外等幾處說,人們也一直認為《山海經》中的昆侖山隻有一個。黃千山有位考古界的朋友,他對上古曆史非常癡迷,他認為古代的昆侖山不隻一個,《山海經》中的昆侖山應該有兩個:一個是以天山為中心的東昆侖,一個是以王屋山為中心的西昆侖。因古代族遷名隨之習俗,兩昆侖產生於不同的時代,但卻都有相同的山名、水名和國名,都記錄在一本《山海經》中,所以會產生混亂。
由於東昆侖的時代比西昆侖的時代更加古老,《山海經》的記述因此而語焉不詳,真正描述東昆侖的隻有《海外南經》中的一條,文中敘述與昆侖山相鄰的方國是岐舌國。《海外南經》說岐舌國在昆侖山之西,岐舌國不見於史。物類之中,惟蛇信岐出,意者先哲造字,大概那國崇拜蛇類,故以此名。黃千山聽他的朋友提起過,天山的主峰曾有一群族人居住,他們所飼養的紅蛇極為古怪,不知其名,大概就是舌岐國之後,而“舌”通“蛇”,也許並不是巧合。
黃千山盯著西王母的真身圖,他又想起朋友說過,除了舌岐國,其餘地方都是描述西昆侖的所在。《山海經·海內西經》說:“流黃酆氏之國,中方三百裏,有塗四方,中有山,在後稷葬西。流沙出鍾山,西行又南行昆侖之虛,西南入海。”就憑這一句,已能大致明了《海內西經》中的昆侖在周先王故地的晉南,王屋山處於山西以南。後稷為周先王,後稷葬在今晉南稷山縣,全國隻此一處,別無分地。
《山海經·海內西經》還有一說:“西胡白玉山在大夏東……昆侖山在西胡西。”說明昆侖山緊挨著大夏。大夏是一個曆史悠久的古國,地在晉南,方位是明顯的。自1978年以來,經過數次考古發掘,在山西襄汾縣7.5公裏處,發現了陶寺遺址,它是我國中原最大的一處龍山文化遺址。遺址南北寬約1500米,東西長達7000米,總麵積達300多萬平方米。出土物中最早的樹輪校正年代為4825年,最晚的樹輪校正年代為3620年。遺址年代相當於堯、舜時期,證明了這裏是夏文化的發祥地,昆侖出現在這裏也決不是偶然的。
西王母為昆侖山赫赫大名的女主人,“王母”當是“母王”也是“女王”的倒寫,“西王母”即西方的女王的意思。卜辭中有“東王母”的記載,如殷虛卜辭有東母、西母,說明東王母同樣是東方的女王。東西王母與東西昆侖一樣,是中國古代華夏東西兩大民族的產物。
當人類社會已由母係社會進入到了父係社會後,還會在相當長的時期保留昔日女王(王母)的神聖性和部份特權,以至於各個朝代的帝王如大禹、周穆王等都要去朝見西王母。這種情況如同現代有的國家的君主立憲製,既要實行憲政,國家的實權在首相手中,卻又要保留國王世襲的傳統。中國曆代皇族都來王屋山祭拜,可以說是有著本質的相同。曆代皇帝前來這裏祭天,到了明代明成祖朱棣,他不願受長途勞苦,於是在北京建了天壇,改在北京拜天,這才更變了規矩,不再來王屋山祭天拜神。
顧長天聽得呆住了,他直問:“黃兄弟,你那位朋友真了得,他叫什麽名字,居然知道那麽多事情,有機會介紹我認識認識。”
黃千山淡然一笑,他說:“他姓陳,以前也是幹考古的,後來出現了變故,現在一個人四處漂,誰知道他現在在哪。”
顧長天佩服地說:“你認識的人都挺不簡單的,還真是博學,沒想到翻譯也能知道那麽多。”
此時,山中正下著夜雨,草晃樹搖,黃千山哪有心思聽別人稱讚,他掃去白玉碑上的石藤,仔細觀看著西王母真身圖,百思不得其解。通常山裏要是葬了一個皇帝類的人物,陪陵中都會有該國記載,沒有哪個國君會放過這個唯一的機會向後人炫耀自己的功績。黃千山掃淨白玉碑,碑麵上隻有西王母,並無他物。古虢國的記載本來就幾近空白,後人就連有幾個古虢國都搞不清楚,更別提弄清楚他的曆史了。
顧長天抓著手電,抹了臉上的雨水,大聲地說:“黃兄弟,咱們把白玉碑翻轉,可能背麵有字。”
黃千山敲了自己的腦袋,他想,怎麽變得那麽笨,白玉碑分兩麵,這一麵刻的是西王母,另一麵就不一定了。於是,黃千山就和顧長天將石藤踢到一邊,然後合力將白玉碑翻轉過來。白玉碑已經置於人造石裏千百年,已經在人造石裏生根,要搬動非常困難。黃千山和顧長天被大雨淋得渾身打顫,待他們費盡力氣將白玉碑翻過來,卻又變得全身發熱,好不痛快。
白玉碑的另一麵爬滿了死去的石藤,黃千山忍著惡心撥開它們,待雨水衝淨白玉碑上的汙穢後,他才和顧長天將頭伸向前觀望白玉碑。白玉碑上刻了數排細小的古文,古文之上也有一副圖,但並不是西王母真身圖。這副圖上刻畫了兩座大山,但是兩座大山並不是平整地坐落著,而是兩邊呈一種詭異的傾斜狀,中間的大地裂出一條縫隙,縫隙裏冒出萬丈光芒,大地上也有一些事物呈現出一種震動的意像。
顧長天看著白玉碑,問道:“這副圖說的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山裏有妖怪?”
黃千山歪著腦袋,他凝望白玉碑,說道:“我猜……這塊白玉碑說的是愚公移山的事!”
顧長天甚感意外,他問:“何以見得?”
黃千山也不敢肯定,他遲疑了一下才說:“你看,這兩座山是傾斜地站在地麵,像是被丟開的,但是地麵上有東西在震動,很可能是古虢國發生過一次大地震,這一帶的太行王屋山脈被震斷了,山底冒出了一些奇異的東西。神話傳說多半是編造的,但都有其來源,也許那次地震就是移山神話的起源。”
顧長天本想質疑,但他想想又覺得有道理,於是說道:“山澗兩邊裂出兩條山縫,這裏的山勢也很險要,莫非這白玉碑上說的是真的?山底冒出的東西又是什麽,這是光還是其他什麽東西?”
黃千山摸著白玉碑的表麵,一陣冰冷傳入指尖,他說:“古人思維不同現今,也許也不是光,但地震時恐怕真的有東西從山底露了出來,古虢國正好發現,於是據為己有,也許外人都不曾知道那次地震中非常了一些奇異的東西。”
顧長天點頭說道:“有可能,所以編了神話唬住其他人,古虢國的國王大概擔心別人搶那東西,不知道那東西究竟長什麽樣。對了,上麵的字說什麽,你看得懂嗎?”
黃千山犯難道:“這可難住我了,我隻負責翻譯外文,古文可翻譯不來。我看勞月小姐見識挺廣博的,明天叫她過來看看,興許能讀出點內容來。”
顧長天肯定地說:“那倒是,小月自小和勞伯父走遍世界,見識不是一般的廣,知道的都比常人多,很多古文她都能讀出來。”
第二次夜雨越下越大,黃千山甩了甩身子的雨水,對顧長天說:“先回去吧,淋雨太久明天就沒力氣爬山了。”
顧長天指著石碑文:“這塊碑怎麽辦,放在這裏安全嗎?”
黃千山苦笑著說:“顧老弟,這裏哪會有人來,白玉碑不會長了腿自己跑掉。再說了,這塊碑年代太久遠了,你總不會想拿去賣吧,那可是要殺頭的死罪。”
顧長天覺得心疼,恨不得將白玉碑吞進肚子裏,但是白玉碑又大又重,單憑他們兩人絕不可能拖得動,因此隻好忍痛放棄。黃千山和顧長天出來了半宿,雖然雨還在下,但是天已經灰蒙蒙亮,遠處的老樹已經能看見輪廓了。顧長天覺得奇怪,他想出來了這麽久,為什麽勞月不覺得擔心,連個電話也不打,他還故意開機等著,要不早就關機省電了。顧長天剛要和黃千山走出山林,他卻發現手機已經不見了,仔細一找才想起手機可能掉進窟窿裏了。
窟窿現在被剝落的人造石塞得滿滿實實,不用挖掘機是挖不動的,顧長天隻好歎息著離開。黃千山看見顧長天找手機,他也摸了摸褲子口袋,結果手機也沒了,想來都被窟窿給吞了。黃千山聳聳肩,心想就當是送給氣象站的人做位陪葬品,回頭再找勞月報銷,他正愁沒借口敲詐一筆。
黃千山和顧長天一前一後地從山林外下走,滔滔河水聲又貫入倆人的耳中,如同山林裏和山林外是不同的兩個世界。雨勢在他們走出山林後就變小了,黃千山抹幹淨臉上的雨水,但當他看清楚林外的情況時,他馬上就狠狠地跺腳說道:“糟了,勞月他們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