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的山地,特別是最下麵的破屋四周,竟繚繞了一層又一層的濃霧。濃霧抹上了淡淡的黑色,霧氣重得無法騰空,全都壓在山地上,沒有一絲能飛起來。破屋處的火光已經熄滅,但雨在這一刻又打住了,天正透出灰蒙蒙的亮光。草地上的霧氣沒有受到光亮的影響,他正慢慢地沿著山地往上爬,猶如有了生命一樣,隻消一會兒就要爬到山腳下的林子了。

黃千山一眼就看出這是山林中最惡毒的氣體——瘴氣,是南方山林中濕熱蒸鬱能致人疾病的一種有毒氣體,多為熱帶原始森林裏動植物腐爛後生成的毒氣。瘴氣在是古代壯族地區最為常見,廣西素有“瘴鄉”之稱,黃千山不會覺得陌生。古代人們對瘴氣的認識非常有限,實際致病的瘴氣大多是由蚊子群飛造成的,人畜被它們叮咬過之後,便會感染惡性瘧疾。

雖然普通的瘴氣多是由蚊子傳播疾病來害人,但是有些特別瘴氣卻能直接作用於人體,甚至動物身上。比如在雲南就有句民謠,描述瘴氣的惡毒很生動:“十人到猛臘,九人難回家;要到車佛南,首先買好棺材板;要到菩薩壩,先把老婆嫁。”

黃千山生在廣西,見過不少瘴氣,但是他知道瘴氣存在於南方山林的汙濁之氣,兩廣較為普遍。除了兩廣和西南,中國其他地方很少有瘴氣,過了長江往北的地區更是從未有過。如今在王屋山裏看見瘴氣,黃千山著實嚇了一跳,而且這股瘴氣非同小可,絕不是等閑之輩。

山下淡黑色的瘴氣是罕見的蚺蛇瘴,這種瘴氣很難形成,黃千山也隻聽老人們說過。據說,這種瘴氣形成於六七月間,是因為山林河泥中蚺蛇**,吐納出穢濁之氣,然後鬱結在山水中,形成一股淡黑色的瘴氣。蚺蛇瘴如其名,它像一條蛇一樣遊竄四方,但不能騰空而起,隻能伏地而行,這是它最顯著的特征。若中身置其中,中招者輕則便會覺得胸腹異常脹痛,口鼻有腥氣,昏迷無力,重者則一兩天沒有得到有效的救治就會蹬腿嗝屁。

黃千山千萬般懊悔,痛責自己太不小心了,古虢國國王怎會如此粗心,他既然在山澗河裏埋了機關,引出萬條青鱗小蛇,同樣地他也會利用山中大河設置更厲害的毒瘴。山裏的這條大河下肯定藏了不少的特製木俑,即便千百年過去了,仍然能讓山裏的蟲蛇在此媾和。再加上現在是夏天,雖然山中涼快,但是夜雨下了兩次,現在雨停日出,大量水氣蒸騰,配合大河底下埋伏的無數木俑身上的特殊材料,這就是蚺蛇瘴創造了必備條件!

顧長天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黃千山沒時間跟顧長天解釋,他急著不知道如何去救勞月他們。破除瘴氣一種方法是吃薏苡仁,久服之後,可以輕身辟瘴;還有一種是檳榔子,亦可以勝瘴;另外有其他一些方法諸如雄黃、蒼術之類,時常拿來燒了熏,也可以除瘴。當然,如果一個人在有瘴氣的地方住得長久,便可以不畏瘴氣,黃千山就屬此列。黃千山的老家常有瘴氣,他們家旁邊的人都不怕瘴氣,但是蚺蛇瘴不是普通的瘴氣,莽撞地衝進蚺蛇瘴肯定是有去無回。

“顧老弟,你馬上退進林子裏,別被這股蚺蛇瘴碰到,不然我可不會管你死活。”黃千山嚼了幾口口袋裏濕掉的白屈菜,然後撕破外衣,將其蒙在口鼻之上。

顧長天仍一臉茫然,但他也察覺出淡黑色的霧氣有問題,於是就說:“我和你一起去,我也可以把臉捂住。”

黃千山煩躁地說:“別羅嗦,我本來就不怕瘴氣,你的體質不行,捂了口鼻蚺蛇瘴同樣可以弄死你。快上去,別被瘴氣碰到你!有空就多嚼幾口白屈菜,我馬上回來!”

蚺蛇瘴已快爬到山林邊緣,黃千山猛地衝下去,一刹那就闖入了蒙蒙的瘴氣中。黃千山不敢大口呼吸,他雖然運動極快,但是卻將心跳和呼吸盡量降到最低,以免攝入過多的蚺蛇瘴。在往更低處急走時,黃千山嚼在口中的白屈菜又被吐了出來,他將這些嚼爛的白屈菜抹在露出肌膚的地方,以免瘴氣通過皮膚毒入身體。昨晚下了兩次雨,白屈菜的味道早就被雨水洗掉,黃千山這麽做還可以將藥味擴大化,讓林中的毒蛇毒蟲避退。

破屋裏沒了火光,黃千山暗恨自己,都怪他不小心才害得勞月他們出事。淡黑色的瘴氣中,黃千山看不清楚山地裏的情況,他一跌一撞地緊張地走回破屋,卻不敢馬上出聲詢問屋子裏的人是否安好。黃千山一走到屋外就敲了敲爛掉的木門,如他所料屋裏沒有回聲,走進一看所有人都昏死過去了。

“不知道蚺蛇瘴是什麽時候出現,若是我和顧長天一離開就冒出來,那勞月他們就沒救了。”黃千山在心裏喪氣地想。

破屋裏的蚺蛇瘴比較淡,黃千山一進去就看見四個人昏睡在地上,但火堆還冒著煙,想來火剛滅。黃千山見狀鬆了口氣,既然火剛滅,那麽蚺蛇瘴應該一直被火逼在屋外不能入內,大概是後來勞月被漸漸鑽進的瘴氣所迷,逐漸地失去意識,待火滅以後瘴氣才能完全進來。隻要真是如此,勞月他們中的瘴毒就不會太深,黃千山就有把握能把他們都救回來。

黃千山將四人的脈搏都摸了摸,所幸他們的脈搏都還很強,但必須馬上離開蚺蛇瘴的範圍,否則毒氣入心就難救回來了。黃千山雖然體力不錯,但是要一人搬四人卻做不到,可惜顧長天不是久居瘴氣之地,他蒙了麵也會被蚺蛇瘴傷身,所以沒人能給黃千山做幫手。黃千山將四人的脈搏做了比較,發現最弱是蔡敏敏,最強的竟然是梁小玉。黃千山心想,平時看蔡敏敏這臭三八挺厲害的,沒想到體質最弱,相反梁小玉的體質卻最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黃千山權衡輕重,先將蔡敏敏扛在身上,出了破屋就往地勢較高的山腳下的林子奔去。來回一連跑了四次,最後一次將梁小玉扛走時,黃千山已經氣喘籲籲,他已經無法壓抑心跳和呼吸,大口大口的瘴氣被他吸入體內。這一刻,黃千山忽覺眼前一片漆黑,但他狠狠地咬破舌頭,鹹鹹的鮮血和刺激的疼痛讓他立刻清醒。黃千山明白,自己已經中了蚺蛇瘴的瘴毒,但他不能倒在瘴氣裏,否則梁小玉死了不要緊,自己死了就虧大了,好歹得先回家在拜拜老娘和黃家的列祖列宗。

終於,四個昏迷的人終於都被黃千山搬出了蚺蛇瘴的範圍,顧長天看得心驚肉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黃千山又嚼了幾口白屈菜,但蚺蛇瘴的毒不是白屈菜就能解的,隻能緩解毒氣攻心。黃千山也煩躁地思考著怎麽辦,可惜勞月一行人帶來的藥品被換掉了,不然可以從中找些有用的藥。

顧長天沒敢走遠,他一直在白玉碑的旁邊等著黃千山,他擔心走遠了有危險,也惟恐走遠了黃千山找不到他。幸虧蚺蛇瘴沒有在爬上來,它在山林外就停住了。黃千山望著林外的毒瘴,心想好在過了幾千年,幾千年前的蚺蛇瘴一定能蔓延到山腰上。現在大河裏的木俑已快將身上的特製藥物散盡,製造出來的蚺蛇瘴威力有餘,不然他們哪有命在。

“黃兄弟,怎麽辦,他們四個人都醒不過來了。”顧長天慌忙地翻弄昏迷的四人,但就是徒勞無功。

黃千山也是煩躁難安,他看見白玉碑,又看了看白玉碑旁一堆堆的紅色石藤,心中便想到了一個辦法。傳說,白玉有潔淨人身的作用,因此古人常將白玉製成玉配戴在身上,望其避災解難。這倒不是虛有其說,在中醫裏也有將白玉入藥解毒一說。紅色石藤本身就是稀罕之物,現在又汲取了白玉碑幾千年的精華,生長得如此肥大,用來解蚺蛇瘴的毒是最好不過了。

顧長天聽了這個方法就想吐,他可不敢吃石藤,但一想到是別人吃,又不是自己吃,於是就活馬當作死馬醫,索性給四人喂食紅色石藤。黃千山以身試藥,他先將紅石藤砸成汁末,然後才吞食入腹。黃千山覺得身體沒有大礙,於是就加緊著砸碎紅色石藤,混入一些白屈菜,接著就和顧長天一起將這些東西喂進四個人的嘴巴裏。

等了好一會兒,顧長天完全慌了,他不信黃千山懂得那麽多,想說黃千山把人給醫死了。又等了幾分鍾,林中的雨水化作白色的蒸汽慢慢升起,太陽穿過老樹的層層枝葉,照在了所有人的身上。最後,梁小玉終於清醒過來,勞月、蔡敏敏和郝大力也跟著醒了。顧長天看見四人醒了,這才放心,停止了嘮叨。

蔡敏敏醒後,她本想發牢騷罵人,但聽到自己中毒了,又是黃千山一個個地將他們扛上來,所以就不情願地說:“誰知道你有沒有非禮我,不過……還是謝了。”

梁小玉醒後看見身邊堆著許多紅色石藤,她覺得一陣惡心,所以就扭頭到一邊猛地嘔吐。郝大力掙紮著坐起來,然後一邊舒展筋骨,一邊說道:“你大爺的,睡個覺差點把小命睡沒了,下回不睡了!”

勞月用力地揉著太陽穴,她看了看四周,弄清楚狀況後,疑惑地問:“黃先生,你怎麽會知道那麽多事情,還知道如何解瘴毒,你好像對醫學方麵的知識很了解。”

黃千山看了一眼郝大力,然後輕描淡寫地說:“罷了,都過了那麽多年說出來也無妨,雖然我大爺以前不讓我們說出去。你們有沒有聽過岐黃大印,也就是岐黃印?”

勞月等人搖頭表示不知,黃千山長話短說:“我聽我大爺爺說,家裏以前有塊岐黃印,他們說這塊印上有很厲害的岐黃之術,還有些亂七八糟的秘密。我祖輩都是岐黃中人,可惜不知為何,卻不能將醫術現於人前。我不是很清楚,那塊岐黃印也沒見過,估計是他們死要麵子胡吹的,但是家裏的孩子老人都識些草藥醫理,所以沒什麽好希奇的。”

黃千山說完後,他知道勞月要說佩服之類的話,他最不喜歡聽這些恭維話,所以就馬上將話題轉移,不給他們一絲機會。黃千山指著身旁的白玉碑,問勞月:“勞小姐,聽說你認識很多古文字,不防來看看,白玉碑上寫了什麽字?”

勞月不知黃千山使壞,於是昏頭昏腦地轉頭去看白玉碑,她認真地看了後直說:“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