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妃可協助處理宮務◎

懷著對皇後、太子與武王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失望, 對他們所做之事的怒火,以及對顧菀的讚許,皇上麵上分毫不露地踏進了壽康宮。

兩個時辰前, 羅壽急召太醫院院令秘來禦書房,為突然吐血的皇上診治。

把完脈後,院令剛來時一副焦急上火的神色緩和了不少:“皇上放心,這忽然吐血是因為皇上本就有些積勞成疾, 氣虛上火,又猛然生氣憤怒,導致肺腑間氣血上湧,才導致的。”

“隻要皇上好生歇息,暫緩政務, 輔以藥補食補, 想來不會有大礙的。”

揮退太醫院院令之後,皇上就讓羅壽盯著夜漏,小憩了一個半時辰,隨後用了一碗補氣的苦藥, 才麵色紅潤地前來壽康宮。

他心中還想著院令所詢問的最後一句話:“微臣大膽,覺著皇上可能今日睡眠不安,常作積年困擾的夜夢……微臣並不敢詢問,隻請皇上疏散心結, 保重自身。”

眼前快速地閃過關雎殿中的牌位。

積年舊夢麽?

他自從那一日以來,的確是日日都能看見舊人。

曾經因不知進退而讓皇上心生厭惡, 如今卻無比懷念的舊人。

*

皇上向著太後行禮問安, 又在扶著太後前往膳廳的間隙, 溫和讓顧菀起身。

“肅王妃若無邀約, 便來陪著太後與朕用餐罷。”

語氣中有著一點點的讚許與認同。

“多謝皇上。”顧菀並無驕傲之色, 隻認真又行了一禮,才輕輕踏步跟上。

至了膳廳,顧菀便如從前一般,沒有落座,而是到太後身邊,預備浣手後拿起布菜的銀筷。

太後笑眯眯地拉住顧菀:“好啦,都給哀家按揉了一早上額頭,還陪著哀家說了許久的笑話,如今還要服侍哀家用膳——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也心疼你,就當是個小家宴,坐著一塊兒吃罷。”

顧菀眨了眨眼,含著幾分羞赧,道了一句“這都是孫媳應當做的,不累的”,隨後推辭了兩回,最後拿捏著度行禮謝恩,坐在了皇上與太後的下首。

太後不由得對皇上感歎道:“這宮裏頭,莞娘可是頭一個令哀家事事順心、樣樣滿意的小輩,不怪當初錦安要娶呢。幸而哀家當初沒聽皇後的話,不然可要錯失一個可心的孫媳了。”

“莞娘往下,也隻有柔安與康陽乖順些。”

太後或許是隨口有感而發,但皇上聽在耳中,惱在心中。

尊孝太後,是皇宮中所有人都應該做到的,是被百姓們稱頌在口的皇室品德。

皇後身為後宮之主,理應身為表率,教導後宮嬪妃兼皇子公主,都爭著時時孝順太後,讓太後舒心——後宮和睦團結,是皇位穩固的根本之一。

但如今太後感歎,所提及的竟沒有皇後!

這並不代表她平日裏沒有孝順,隻是與顧菀、康陽郡主和柔安公主比起來,不夠真心恭敬,讓太後難以記住罷了。

心中雖這般想著,皇上麵上神色卻一點兒未變,隻專心替太後夾菜,順便溫言解釋了昨夜清思殿發生之事,主要點明和太後那母家的表親無甚關係。

後又為著讓太後高興,將謝錦安想的解決祈天台之事的辦法道來,帶了點口是心非說道:“還算勉強可取,就是和肅王人一樣,透著一股油嘴滑舌的勁兒。”

“錦安那叫口齒伶俐!”太後為著謝錦安高興,聞言就嗔了一眼皇上。

皇上低頭笑笑,將目光落在了一直安靜用膳、動作斯文的顧菀身上:“方才朕來,聽聞肅王妃的治府之道,覺得甚是不錯,想來假以時日,肅王府必然是欣欣向榮、仆眾敬職的。”

麵對皇上突如其來的稱讚,顧菀在極短的怔然過後放筷起身,福身謙道:“皇上謬讚了——兒媳能不出錯,全然是皇祖母為肅王府挑選了得力人手的緣故。”

若無李管家,她也不能在短短幾天之內就上手王府的所有事務。

“坐下、坐下,不過一個小問話,不用如此拘禮。”皇上對顧菀壓了壓手,見顧菀坐下後,才對太後頗為突兀地轉了話題:“母後近日的身子可還好?柔安可是懂事?”

“不好不壞罷,柔安幫哀家管著那一小部分的宮務,也算得力。”太後微笑著點點頭,忽然似想到了什麽,笑意淡了些:“皇上覺得德妃與淑妃管著宮務,並不得用?”

“皇後今早在清思殿後殿暈過去了,可想而知身子越來越差了,往後兒臣並不打算讓皇後再掌管宮務。”皇上淡聲道:“至於德妃與淑妃……雖母後覺得是初掌宮務、觀念不合的小事情,未曾與兒臣說過,但兒臣也知道,她們二人已有三回為了一件小事情來煩擾母後。”

“兒臣當時分宮務,就是不讓母後為此煩心,她們既然做不到,那就不必做了。”

便如當初卸了皇後手上的宮權那樣,皇上仍舊是波瀾不驚的語氣,雲淡風輕提走了暫掌宮權的德妃與淑妃。

“皇上不放心她們,換掉也是無所謂的。”太後亦不在意此事,所擔心的另有方麵:“隻是四妃之中,貴妃無人,賢妃久病,後宮中已無人手幫襯哀家了。即便是從公主中選,宮中待在字閨中的,除了柔安,尚有兩位,可都是十歲的年紀,還貪玩著呢。”

“柔安有了經驗,這回也可多放些宮權給她。而母後曾多次稱讚康陽,康陽的沉穩兒臣亦是看在眼中,讓康陽幫襯也無不可。至於後妃——洛修儀自誕下四皇子後,未曾晉位,那朕就提她為昭儀,待遇如四妃,協助母妃。”皇上心念一動,一雙龍眼定在顧菀身上。

“至於剩下的宮務,依著兒臣看,交予肅王妃來打理,再好不過。”皇上輕笑出聲:“朕記得民間不皆是這樣——一旦兒媳婦入門,婆婆就要將掌家權交予兒媳婦了。”

隻是皇宮中要特殊些,皇後一般不會下移權柄,即便要交移,也該是交給太子妃。

於是,說完這話,皇上就在不動聲色地打量顧菀,眼神中帶上了一份沉積而來的帝王威壓,尖銳又無形,能讓被看著的人不由兩股戰戰、不敢作假。

顧菀的麵色亦白了兩分,不過尚且維持著鎮定穩重,更兼有一分不可置信,動作急切又不失禮數地向皇上行禮:“回皇上,兒媳年紀輕,管起事來總有些手忙腳亂,安排好肅王府的一切,已然是不易,怎有能力與資格幫襯皇祖母管理宮務?”

她言辭懇切,語意真誠,令皇上一下子就能看出,她是在鄭重地推辭,而非以退為進的謙和之詞。

“朕先前在外頭聽著,你將肅王府管得甚好,皇宮不過是比肅王府大了一點兒,事務是大差不差的,你能安排好肅王府,則必定能安排好皇宮的部分事務。”皇上此事的笑意中帶了點真心與認同,口吻近似鼓勵的命令。

時間緊急,宮務的確缺人協助,還不能是柔安那樣耳根偏軟的小丫頭。皇上看重顧菀與自己、太後相處時的細心觀察、進退得宜,說起肅王府中事務使的得心應手,還有方才威壓之下仍然能夠維持禮數的沉靜端莊。且肅王府中仆眾不多、沒有姬妾,事務自然也好處理許多。

肅王妃雖外表瞧著美麗嬌柔,但比起柔安,自更有威嚴,算是難得合適的人選了。

太後聞言自然高興:顧菀這個肅王妃,是她親自下旨賜的婚,當時也有那麽一點的風言風語,說她老糊塗了,竟隨著肅王胡鬧,賜個外貌美豔,看著就是個狐媚的庶女給王爺做正妃。

若顧菀得了皇上的恩旨,入宮協助宮務,那就相當於給當初說酸話的那些人一個響亮的耳光,也是增添了她的顏麵。

“皇上說得甚有道理,隻是莞娘入府主事的確不久。”太後對皇上這種隱隱中愈加專斷的口吻頗有微詞,生怕顧菀生出懼意,開口轉圜道:“不若讓莞娘用一月多的時間,好生與李管家安排王府中的諸事。在這期間,哀家也可以慢慢地教予莞娘如何處置宮務——等到入了隆冬十二月,元旦年節元宵紛遝而來,莞娘就可以幫著哀家真正上手協助了。”

太後開口,皇上自不會有意見,當即點頭應下,還不忘道:“母後英明,兒臣差之遠矣。”

“哎呀,哀家年紀大了,倒忘記錦安今早出宮前,派了人來求哀家,讓哀家保著莞娘好生呆在肅王府中。”太後想起此事,原笑盈盈的麵上閃過一分懊惱:“可要教莞娘處置宮務,則必然要時時召進宮才好……”

“這有何妨,便讓肅王妃回府住著,兒臣派了小羅子前來,讓他做跑腿與傳話的活計——正好這幾日羅壽時時罵他,必然是做錯了事情,就得受些懲罰。”皇上大手一揮道:“若實在有要當麵的,母後隻管召見就是,想來肅王也不會說什麽。”

如此便安排好了一切。

皇上心中惦記著朝政,說完這些話後,匆匆用鮑汁拌了碗火腿金玉炒飯,用完後就向太後行禮告退。

出壽康宮前的最後,他對顧菀沉聲道:“抓緊時間好生學學,莫要讓朕與太後失望。”

即便是他強選了顧菀,那也是他對顧菀抱有期望,故而給予部分宮權——皇上最不喜歡的,便是有人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