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安……好巧。”顧菀道。◎
皇後在那一瞬間有些不明其意。
她隱約覺得有點兒奇怪, 卻又對眼前恭恭敬敬的顧菀挑不出什麽毛病。
罷了,隻當肅王妃服了軟。
這樣想著,皇後誌滿意得應下了顧菀的這一句敬酒。
“既然是肅王妃安排的, 本宮自然會好生欣賞。”皇後頷首回了一句,一杯酒飲下,覺著自己又重回了手握六宮大權的巔峰時期,不免含著笑意去向皇上敬酒。
皇上正是興致最高的時候, 覺著去年那些糟心事情都已經被抹去,十分滿意。於是瞧見皇後來敬酒,說了些好聽的話,也就給足了麵子,真的讓羅壽斟了一小杯酒, 與皇後碰了碰杯。
“皇後不必擔心宮務, 隻好好將養身子便是了。”皇上如是說道,將一小杯酒飲盡後,對著羅壽略皺了皺眉:“這酒嚐著頗烈,似乎不是預備著的果酒與米酒。”
羅壽將那雕花酒壺打開一看, 頗有些驚慌失措,請罪道:“請皇上贖罪,奴才將分給武官們的羊羔酒給錯拿來了。”
皇上咂了咂嘴,品了品餘味, 揮手道:“罷了,味道還不錯。陳院令隻是囑托朕要少喝酒, 沒說不能喝, 再給朕倒上一杯。”
未曾得到自己預想中的回答, 又被晾在旁邊, 皇後的麵色凝了一瞬, 訕訕道:“聽聞皇上這段時間身子也不大好,應也要好生養著。”
低頭飲了果子露以掩飾尷尬,皇後抬頭望了眼太子的方向,發現太子竟不在,不覺有些慌張,回頭吩咐了近身的戴嬤嬤:“太子怎地不在了,去尋一尋太子。”
戴嬤嬤彎了彎身子,寬慰道:“奴婢看得一清二楚,是康陽郡主離開後,太子殿下才起身的,莫約是去送一送康陽郡主了——這段日子,丞相大人不是同您說了麽,先靜心休養,外頭的事情他已經和太子殿下商議好了。”
“等外頭的事情定下了,您還怕內裏的權力回不來麽?”
“至於殿中省之事,娘娘不必為此著急上火,原先那個總管本來就不得用,娘娘就當順手換一個了。”
皇後聽得通體安心舒暢,微微咬牙道:“兄長說得對!既然如此,本宮稍稍忍受些那等子小賤.人的囂張又有何妨!”
待我兒地位重新穩固,迎娶了康陽郡主,第一個就要拿肅王夫妻開刀!
然後再將她可憐養胎的寶貝永福從公主府中接出來,把負心的魯國公世子貶出京城!
如此一樣,皇後就笑圓了眼睛,當真直起腰板,頗為輕鬆地欣賞下頭將要開始的戲曲。
顧菀將上頭的神色變換都納入眼中,尤其是皇後的。
瞧見皇後在戴嬤嬤的安慰下露出幾分安心的神色,心下便明了:戴嬤嬤莫約是用李丞相來寬慰皇後了。
李丞相的確是處事老練,春闈之事中抽身最快,牽連最小,還是因為太子而一塊兒挨罵的,麵對太子如今的這種困境,自有應對法子,也必定會告訴太子。
——可也要太子會乖乖聽話才行。
太子從來流連花叢,頗受女子追捧,又因嫡子身份在皇宮中眾星捧月,可是個心氣高的主兒。
心頭劃過幾分笑意,顧菀低頭輕抿了幾口果子茶,手中將兜了七彩棉兜的手爐牢牢抱著。
手心給那一圈圓滾滾的棉球抵著,不覺得硌手,反而有點柔軟的癢癢感,叫她這樣簡單抱著,就忍不住彎起唇角。
熱意從手心沿著肌體而上,無聲無息地染紅了顧菀的一張姝麵。
底下中央的舞台上,黃梅戲熱熱鬧鬧地開了場,唱的是提倡吉祥如意的歡慶內容,核心則是孝順忠君。
偏愛昆曲的太後看了片刻,就失了興趣,兼之有些疲累,想著元旦宴會順順利利地到了後半段,也可以提前離席,回壽康宮歇息。
她往底下一瞧,就見顧菀麵帶淺粉,紅痣嫣紅,於一眾珠翠寶光的佳麗中生生脫穎而出,嬌麵紅嫩嫩的,讓人想起晨光下墜著露珠的芍藥。
“皇帝,哀家有些累了,便先回宮了。”太後微微側身對皇上道了這一句,而後望著顧菀笑道:“哀家瞧著肅王妃這臉紅的,想來是酒沉了,就扶著哀家回去,順便吹吹風,散散酒意。”
皇上自然應允,甚至起了身,要親自送太後出廣德殿,被太後阻止後就派了羅壽去。
顧菀含笑起身,剛走動時還停頓了兩下,在旁人看來當真是有些醉酒的模樣。
她乖巧扶著太後,又在剛出廣德殿時,聽太後對羅壽叮囑,宴會散席後要請陳院令為皇上號號脈,瞧那羊羔酒喝了會不會傷身。
“今兒陳院令告了假,不過副院令在太醫院坐鎮,奴才保準請了副院令來。”羅壽點頭哈腰地應下。
太後這才滿意離去,坐上寬大的轎輦時,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對顧菀笑道:“莞娘上來陪著哀家,別走累了。”
顧菀坐上去,語氣中含了些撒嬌:“要不是皇祖母開口,孫媳都不曉得自己竟然喝了酒。”
“傻孩子,就數你脾氣最好。”太後點了點顧菀的鼻尖,親昵道:“要是哀家年輕時,被人這樣擠兌,早就當場說起來,和點燃的炮仗一樣。”
而後又頗為心酸地拉住顧菀的手:“哀家知道你從小就不容易,才這樣爭氣又懂事,對哀家也上心孝順,你放心,不論往後如何,哀家一定護住你與錦安。”
“皇祖母不用煩心這些,若論保護,也該是我與錦安做的事情。”顧菀握住太後的手,輕笑地轉開話題:“最近京城裏,很流行用梅花汁子兌了珍珠粉做成浣手膏,還摻了點金箔細粉,瞧著可好看,回頭我給皇祖母帶一些來試試。”
皇宮中用的東西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但為著宮裏頭主子的安全著想,所用的東西都是要經由檢驗、再由宮人試用,確認長時間使用並無大礙,這才能夠送給主子們使用。
這浣手膏才出來一個月,還沒被納入殿中省的采購名單中。
不過顧菀自己用了兩回,無礙後才敢和太後提起。
太後人老了,愛美的心思還在,聽完後果然轉移了注意力,連聲道好。
“噯呦,這種好東西,哀家可一定要好好試一試。”
如此一路笑談著到了壽康宮。
李嬤嬤早就得到消息,將壽康宮的地龍給暖起來,站在門口都能感受到一陣如暖春的風。
扶了太後下轎輦,顧菀就笑意婉婉將太後的手交予李嬤嬤:“孫媳想去外頭轉一轉,就不打擾皇祖母歇息了。”
“好,記得在散宴前回去就成。”太後和氣應了一聲,目光落在顧菀手中的手爐上。
等回身往殿內走去後,她帶著點疑惑對李嬤嬤嘀咕道:“哀家瞧著,肅王妃手中的手爐套子也頗有些粗糙了,你去查一查,可別是殿中省瞧著肅王妃脾氣好,就用什麽次等貨色來搪塞。”
李嬤嬤捂嘴笑道:“殿中省即便做得太差,也做不成那樣簡單的——太後娘娘仔細瞧瞧,那必定是原先不擅長的人編織出來的。”
“肅王妃這樣珍惜地放在手中,指不定是肅王殿下親自編的呢。”
太後聽後不覺一笑:“這樣倒好,和和美美的,遠勝那等勾心鬥角、心思齷齪之人。”
李嬤嬤聞言,縮了縮腦袋,不敢接茬,隻在腦海中飛速轉動:太後娘娘這話裏頭,肯定有皇後,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別人呢?
*
太子得知自己能被放出去參與元旦宴會時,是又驚又喜的。
他以為皇上是原諒了自己。
是了,是了,自己是嫡子,十歲那年就被加封為太子,即便犯了錯,父皇也一定會原諒自己。
更何況,這回春闈之事,是他頭一回單獨執掌大事,又過於信任禮部尚書,這才讓吳太師這等賊人鑽了空子,禍亂科舉,實在是慚愧寧死,自願請罪重罰——這是李丞相教予太子的說辭,此時在太子心中已然成為事情真相。
可李丞相派人傳話來,讓他禁足解除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皇上態度誠懇地認錯。
不,不止是態度誠懇,如果可以,哪怕是用下跪、抱腿這樣的法子,都要讓皇上態度鬆動,認為太子已然是真心悔過。
等這一關過了,後麵一段日子,一定要謹慎做人,不但不能找美人,還要勤勤勉勉做好皇上吩咐的每一件事情,如果皇上沒有吩咐,也不能閑暇度日,而要極盡所能做的孝順之事,若是有“臥冰求鯉”、“扇枕溫衾”這樣的機會,必須要搶在武王和肅王的前麵完成。
這是李丞相經過精心挑選,選出的最適合的道路。
既然在皇上眼中,太子在政務上出了大差錯,還有以權謀私、意圖不軌這樣的致命嫌疑,與其和武王一樣,想著再辦幾件漂亮事情得到皇帝的重新重用,不如先放下太子的身份,做好一個孝順的兒子,日日真心侍奉在榻前,再慢慢地找機會將政務給滲透進來,當皇上真心信任之時,就是翻盤的最佳時機。
在太子努力的這段時間,他亦會蟄伏下來,做出身子不好、預備上折致仕的模樣,放鬆皇上對李氏一族的疑心,再暗中安排人選,找準機會在皇上麵前給武王和肅王穿小鞋,或是唆使武王與肅王在朝政上犯下更大的錯處,使得皇上漸漸念及太子的好處來。
為此,李丞相還特意囑咐了自己隨著年齡增長、反倒是愈加不如從前的妹妹李皇後,讓她好生呆著,不要在後宮中再出手,惹得皇上煩心,對李氏的印象更不佳。
至於掌了部分宮務的顧菀,李丞相壓根就沒放在眼睛裏:說到底就是個養在京郊、十分美貌的庶女罷了,現在母家還被貶黜,若不是有個王妃身份,早就在皇宮中沒有容身之處了。雖說宮務管理得不錯,甚至得了皇上的讚善,但誰知道是不是太後抬舉的?一旦肅王在前朝被斥,照著皇上的性格,肅王妃當即就會被剝奪宮權,最後兜兜轉轉,那鳳印還是要回到皇後手中的。
順帶一提,在李丞相的眼中,武王與肅王也不過是上不得抬麵的兩個衝動小兒。
武王便不說了,腦子基本都在練功和幕僚身上。謝錦安近日的表現卻是讓李丞相仔細留意——準確來說,從皇上去關雎殿親自祭拜羅貴妃後,李丞相就在太子的對位之中,加上了謝錦安的名字。而謝錦安被派出去主管施粥之事,則是為李丞相敲響了警鍾。
儲位之爭,最次是比嫡庶,其次是比謀略,最後是比人心權勢。
可是說到底,最後比的是皇上的聖心。
甭管你身為皇子是如何的驚才絕豔,隻要不得皇上的重視和提拔,一生到死,頂天了就是個親王。
李丞相想到這一點,不由得咬牙:當初狠心,冷眼瞧著朝臣栽贓羅國公、借此流放羅國公來收攏兵權的是他皇帝;對羅貴妃橫眉冷對,成為壓倒對方自縊的最後一根稻草的,也是他皇帝!
可如今人老了,翻起舊賬,對羅氏一族歉疚了,將所有責任推到當年的李氏、康氏幾族頭上,使勁兒培養、補償、提拔肅王的,亦是皇帝。
皇上怎麽會有錯呢?錯的永遠是皇上手底下的人。
康氏已然被清算,指不定過不了多久,他李家就會成為下一個羅氏。
但,要是龍椅上的人換了一個……
為著家族子女的前程,李丞相很是用心的為太子打算了一番。
他唯一沒想到的差錯是……太子已經不願意再聽李丞相的話了。
太子旁的不大像皇上,惟獨這無比自然地推諉責任之事,像了個十成十。
春闈之事,太子是與李丞相商議過的。
李丞相彼時的意思是:對要求合理的,閉眼放過,權當施以天大的人情,以此拿住諸多世家的把柄,往後威逼利誘,慢慢圖謀。
可惜太子當時沉迷於和顧蓮等打情罵俏,隻做到了“閉眼放過”這一條。
在禁足期間想來,他便理所應當地覺著是李丞相出了壞主意,才導致他栽了這樣的一個大跟頭,對李丞相的態度不由怨怪起來。
再之,當初太子初入上書房時,是由李丞相一應安排的,教導嚴格,讓太子從小就生了幾分抵觸。而長大後,每每擷取美人,後頭都跟著李丞相的嚴詞勸阻,甚至有時與李皇後一塊兒,將他身邊的美人都清理幹淨,逼著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到朝政上。
太子不滿已久。
因春闈受賄被皇上貶責一事,就像是一根導火索,讓太子在心頭愈發認定,李丞相的法子與自己是適得其反,是一種長期讓自己覺得壓抑苦楚、卻不得見效的法子。
還是得用他自己的法子才好。
太子這樣想的時候,有幾分和李丞相如出一轍的自傲心氣。
自詡聰慧的他,在禁足反思期間,開始悶頭想翻身的法子。
貼身小太監奉命悄悄帶進來的春.宮.圖給予了太子聯想,讓他想起老親王這一號人來,使得太子那和老親王一樣、喜好美色的腦瓜中有了幾分靈感。
而顧蓮這幾月堅持不懈的軟語清淚,讓太子在寂寞的東宮之中有了些許的慰藉的同時,亦對自己的個人魅力洋洋自得,覺得自己貌若潘安、才比詩仙,拿下一個康陽郡主、獲得靖北王府的支持不在話下。
可是太子卻碰了壁。
所獲得的,不是預想中康陽郡主嬌羞的笑臉兒,而是殿中省總管來告罪,說庫房總管拿了次貨,又委婉道風寒漸多,殿中省跑腿的人手不大夠用的消息。
還有李丞相含著厲色的警告。
太子自然不服:武王已訕訕放棄,肅王則早已經娶妻,他身為本朝身份第二尊貴的男子,隻要稍稍堅持一下,必定能將康陽郡主收下。
他還未曾發力,竟被李丞相這樣一個臣子用斥責的話語警示!
偏是這樣,太子就偏要一心向南牆走,想著用求娶康陽郡主來證明自己,擺脫李丞相對他多年來的嚴厲管教。
像他父皇一樣,一言如萬金之重,滿朝文武幾乎無人敢辯駁。
在貼身小太監與幾位侍奉宮女的嘰喳下,太子很快在元旦這日敲定了一個好主意:對康陽郡主,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敬酒不吃,就給她吃罰酒……
他不信這樣也娶不到康陽郡主!
往後計劃的一步步實施,從買通人手、獲取秘藥、到將其摻入康陽郡主的酒水中、再到康陽郡主提前離席,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出了廣德殿的太子幾乎高興到要飄飄欲仙,興奮得渾身都充滿燥熱,鼻腔中蓄著久違又熟悉的粗氣。
從前鑒賞過的春.宮.圖似活了一般,無端在太子眼前一點點展開,叫太子幾乎無暇分心思考,隻本能地大喘氣,咽喉生煙,鼻中險些兜不住鼻血。
他胡亂地抹了抹鼻子,大步朝著前頭小道走去,走得毫無章法,跌跌撞撞,險些迎麵將一個小太監撞倒。
“太子殿下,您終於來了!”小太監低著頭,瞧不清臉,可語氣十分激動,目光不著痕跡地轉過太子胯.下,唇角勾了勾,繼續激動道:“奴才謹遵小瑟公公的吩咐,將人給安置在前頭的暖閣裏了。”
太子此時的眼神已如失去理智的鬣狗,隻剩一片令人厭惡的垂涎,聽到“小瑟公公”四字才有所反應。
啊,小瑟子啊,他的貼身太監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快、快帶本殿下過去!”太子急不可耐。
等到了暖閣裏頭,燈燭昏暗,暖香撲鼻,有女子窈窕的身形伏在美人榻上,烏亮的發上銀光閃閃,勾得太子撲上前去。
*
“竟是下雪了。”不過剛走出壽康宮十餘步,就有一點細碎冰涼映在顧菀額頭,低頭一抹,不覺露出幾分微笑。
她挑了挑眉毛,往廣德殿後頭一個不起眼的暖閣望去,輕聲道:“咱們轉轉去散酒意罷。”
暖閣建造得隱蔽,周邊的道路遵循著“曲徑通幽處”的風格,如羊腸小道一樣,一路上鮮有宮人往來,倒是雪粒子越來越密。
前頭轉角處出來一個帽簷低低、看不清臉的小太監,雙手奉上一柄油紙傘:“雪籽寒涼,貴人別淋著呢。”
顧菀含笑接過,抬首望了望小道盡頭的暖閣,狀似無意地問道:“倒是有些走累了,前頭的暖閣可是開了,想進去避一避。”
“回貴人,暖閣裏頭恐怕味道大,衝撞了貴人。”小太監低聲道:“不過暖閣小院那兒有許多常青樹,密密地像一條天然走廊,貴人可以去前麵避一避,底下還有個秋千可以坐著歇歇。”
——這是一切順利,且四周無人的意思。
“多謝小公公的傘。”琥珀遞了一個沉重的荷包過去。
是對那把傘,或許不止那一把傘的謝禮。
小太監不再言語,接過荷包,行了個大禮匆匆撤退。
“王妃要進去瞧瞧麽?”琥珀的目光落在暖閣之上,含了一種嫌棄之色:“還有兩刻鍾的時間,巡邏的侍衛便要到了。”
顧菀點點頭,將傘遞給琥珀,自己握緊手中套了七彩棉兜的手爐,淡聲到:“進去走一走,你在外頭幫我望望風。”
說罷,她假裝未曾看見琥珀欲言又止的勸阻,走進了羊腸小道的深處。
裏頭隻點了零星的幾盞高燈,似磷光一樣閃著。
不像顧菀那一夜,有瑤池園中的滿園輝煌燈燭,卻並不為她指明求助的方向,反而令她在老親王眼底無所遁形,幾乎要逃不出去。
幸而上天垂憐她,讓她在啃噬五髒的荊棘之中,落入謝錦安的懷抱。
顧蓮也是與顧菀不同的。
縱飲了摻著春風散的果子露,覺出自己的不對勁,但麵對自己的孤注一擲,望著同樣不對勁的太子,她心頭絕沒有顧菀當初的驚惶與深恨,隻怕還帶著幸福的羞意。
但這點幸福,莫約隻能延續兩刻鍾了。此刻暖閣中有多麽火熱纏綿,往後顧蓮的生活就會有多麽地水深火熱。
顧菀將胸中的一口氣緩緩吐出。
她是派人仔細查了的。將她顧菀送予老親王,的確是藍氏和鎮國公所出的主意。可後頭提醒著老親王用春風散、慫恿顧萱模仿字跡、還有祈國寺夜襲之事,幾乎都出於顧蓮的主意。
出自外人眼裏,清傲似蓮的世家才女。
何姨娘並水姨娘將鎮國公多年以來的私房積蓄全都拿走,是顧菀送給鎮國公的報答;鎮國公近半年來對於藍氏的言語、肢體斥責,則是顧菀為藍氏精心挑選的禮物;至於顧萱麽,嫁給老親王做妾,就足以做她的報應。
留給顧蓮的,是今日這一場要在眾人麵前演的鴛鴦纏綿戲樣。
唔,隻盼皇後娘娘喜歡罷。
仔細算了算,發覺自己沒有漏過任何一個人,顧菀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不覺又往前多走了幾步。
細雪簌簌,如梨花落了顧菀滿身。
她並不在意,三兩步轉過轉角,看到了小太監口中所說的秋千架子。
但似乎,已經有人搶先了顧菀一步,坐在秋千上,望著暖閣。
許是聽到顧菀裙擺上的米珠劃過石板的響動,那人從墨色繡金的鬥篷中微微轉過臉來。
稀薄的宮燈光亮,映出男子擰起的俊眉,冷淡的薄唇。
熟悉的桃花眸子中是顧菀從未有過的厲色。
……甚至可以說,殺氣。
又在瞧見顧菀的那一瞬間消弭無形。
轉而變作一種慌亂無措。
下意識地對著顧菀露出個明媚又傻氣的少年笑容來。
顧菀亦在那一瞬,腦中是一片的空白,不知該做何反應。
惟握緊手中的手爐,兜套上的棉球緊緊頂著顧菀掌心。
有冰涼的寒酥落於顧菀瞼間,給那一雙動人心魄的紅痣平添一分水色。
“錦安……好巧。”她眨了眨眼,也下意識地綻出溫婉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