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你為什麽選擇沙市長,而不是支持趙區長?”
再一次來到天佛會的莊園,見到齊建英之前,風雲過向農玉山問道。
“我看不慣他欺壓弱小。”農玉山斬釘截鐵地說,“尤其是他那樣對待你,你應該值得更好的人。”
“更好的……?”沒有想到自己就是那個理由,風雲過相當吃驚卻沒有懷疑,臉頰有些發紅。他緊緊地攥著手裏的芯片卡,還在做最後的掙紮與確認:“你們……不會傷害他吧?我,我隻是想要他更在乎我……”
農玉山也不急於去得到資料,溫柔地看著他:“雲過你想一想,他為什麽不在乎你?因為他要競爭市長,隻要還有一絲希望就絕不會放棄,所以他現在不需要你。”
“他做市長……也沒什麽不好……”
農玉山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握住對方的手腕,露出左手上的皮帶勒痕:“他爬到更高,那他身邊就更加不會有你的位置。”風雲過疑惑地看著他,農玉山不禁心裏感歎“你到底是天真還是愚蠢”,“那個時候,可供他選擇的人隻會更多。雲過,你對他來說如果真那麽重要,就根本不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
“可是……他以前說過……我是唯一一個——”
“雲過,你還不明白?”農玉山幾乎被風雲過的猶豫不決弄得煩躁了,“他隨口一說的事情你怎麽能當真?!如果你不想改變現狀,那就當我沒說吧。”
他作勢把手收回去,風雲過才慌忙地抓住:“我想!對不起玉山,我隻是害怕……!”
“趙享載會這樣對你,隻不過仗著自己有幾分權勢。”農玉山再次解釋道,“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你看他還會這樣嗎?”
風雲過懵懵懂懂地點頭:“那,那隻要他不做市長就行了吧?你們不能傷害他哦,玉山,你可不能騙我。”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他。”
得到這樣的保證,風雲過終於下定決心交出手裏的東西。農玉山望著對方那惴惴不安中又帶著幾分怨恨的臉孔想:我不會,但別人會。這種事怎麽能是你這樣的小鳥能夠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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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不屬於久安司法部卻掌握著最高司法權力的市政廳監察部秘書室收到一份名單:錢金石、烈如康等趙享載一派支持者的名字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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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梁與曲章琮終於再一次踏進明珠酒樓,依然是舊日的茶室,舊日的茶,舊日的人。
卻已經不是舊日的身份。
麵前的茶誰都沒動,曲文梁看向紅黛,感歎著說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紅夫人果真是好神通。”
從曲文奪那裏探出紅黛的口風,叔侄倆便無論如何都要以生意人的身份與她見一麵。有情分的時候講情分,沒情分的時候講利益,當麵鑼對麵鼓地算一算,作為福友會會長接近曲家到底什麽目的。
他話鋒又一轉,語氣有些酸溜溜:“曲家三兄弟裏隻有我最後一個知道,看來我曲文梁到底是入不了紅夫人的法眼。”
紅黛淡淡地笑,不置可否:“幫派之間合作機會多得是,曲二爺不必妄自菲薄。”又搶在曲文梁之前說,“我作為文奪的姨母,在曲家有沒有關心過文奪之外的事情,想必曲二爺也清楚得很。”
眼見著兩句話氣氛就凝重起來,曲章琮立刻放低姿態,以小輩身份頗為誠懇地語氣說道:“紅夫人,您總不至於除了我小叔,再也不認曲家人了吧?”
“那倒不是,小章魚我也疼得很。”紅黛自然明白他真正的意思,指尖輕敲桌麵說,“章琮,公私要分明。你們叔侄二人今天是以文奪至親的身份來見他的紅姨,還是以曲家幫派的身份來見福友會會長,總不至於分不清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曲文梁和曲章琮已經明白紅黛的態度,交換下視線,掂量著真正的開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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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明珠酒樓差了有十八檔那麽多的無名廉價菜館裏,齊先生俯身對曲文棟說到:“二爺和大少,去見紅夫人了。”
曲文棟暫時沒有說話,看到他對麵的陳生眉毛微微一挑才問道:“你想說什麽盡管說。”
“你不管管?”
“管誰?”
“章琮好歹是你兒子。”
“我能保他一條命,其他的管不了。”曲文棟拿起筷子夾盤子裏的菌菇,炒得有點過頭又放涼了,並不好吃,但他還是一根接一根地往嘴裏送。“章琮如果是聽話的人,也不會如現在這般中了施特勞的蠱,做了對方的傀儡而不自知,他總得吃點苦頭才會知曉利害。”
“情況未必會如你預料的那麽糟。”
“也許會更糟。”曲文棟放下筷子,直視著陳生,“從施特勞出現在久安開始,直到現在諸多勢力起落,不過短短數月,你不覺得這一切早有預謀?”
“你就不應該放任他和老二走得太近。”陳生歎了口氣,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齊先生,“這話也就我敢說:老二野心太大,你早該提防。”
曲文棟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說:“我們到底是親兄弟。”
陳生也不再多說,撫了下為數不多的頭發:“隨你吧。除了你的囑托我也什麽都幫不上,就祈禱別發生最壞的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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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弟中最年少的曲文奪此刻卻無暇關注兄長們的動靜,他正被堵在距離玫瑰馬不到兩公裏的路上,過了二十分鍾才前進了幾個車身。讓原本就沒什麽耐性的曲小爺眼見就要爆發,阿善趕緊聯係俱樂部問怎麽回事。
小丁在周邊布滿了網絡眼線,玫瑰大街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掌控:“據說是一個偶像在拍節目,所以粉絲來得很多,好像快結束了。”
曲文奪雖然暴躁但也沒辦法,一腳蹬上前座:“什麽偶像,會比紅姨更有名嗎?!”
阿善掃了一眼小丁傳過來的資料,將它遞給曲文奪:“還真不是一般的偶像。”在艾心那張精致絕倫的臉孔後麵,赫然帶著“大能天佛會神子”的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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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大街的著名餐廳外,因為偶像艾心的到來而被保安層層包圍,將他與聞風而來的粉絲們隔出安全距離。即使如此,仍然阻擋不了他們想要窺探偶像哪怕一眼的熱情,各種昂貴的超清懸浮鏡頭已經被空中安保破壞掉至少五台,範圍逐漸擴大到要以公裏計算了。
而緊張又開心到手足無措的知心,隔著窄窄的一張小桌坐在艾心對麵,同他共進午餐。
這是她第一次與偶像這樣近距離接觸,離開電視鏡頭和濾鏡,活生生的艾心依然美貌到讓人懷疑是否仙人下凡,仿佛是從奇幻小說裏走出來的精靈。
“感謝粉絲約會日,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今天!”知心捂著胸口,心髒仿佛都要跳出來了。
加入艾心的粉絲俱樂部並且到達一定積分等級,就有機會在每個月的“約會日”與他約會一天,全程記錄將會被製作成特輯影片,供粉絲本人珍藏,經過剪輯的短版則會在俱樂部循環播放直到換上下一次約會日的素材。
很多粉絲為了增加被抽中的幾率,會跟知心一樣,同時加入大能天佛會來增加積分。
知心癡迷地盯著偶像因為低頭而垂下來的銀發,卻在他抬頭的瞬間趕緊垂下臉。艾心用清脆的嗓音明知故問:“為什麽不敢看我呀?我很嚇人嗎?”
知心聲音顫巍巍地說:“感覺你在發光呀……”
艾心哈哈哈地笑起來:“你真有趣!”說完親自切下一塊甜品,送到知心麵前的碟子裏,“我們兩個人的名字裏都有一個‘心’,真的好有緣分。你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啊?”
知心害羞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做出射擊的手勢:“就是biu~射中你的心的意思~”口頭禪的音量比起往常來說溫柔了不知道多少倍。
“這不是跟我的愛心發射一樣嗎?我們真是注定的緣分!”艾心驚喜萬分,突然俯下身子靠近她,仿佛跟她說悄悄話:“那你能不能多跟我講講外麵的事?”
“外麵的事?”
艾心漂亮的大眼睛充滿好奇和委屈:“我每天要麽是在練習室,要麽是在趕通告,身邊一堆工作人員,除了隊友一個朋友都沒有,他們也不讓我接觸網絡——”
他可憐又寂寞的模樣,像雷電一般擊中了知心的母性。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可以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做任何事——哪怕這個“孩子”跟她同齡,甚至還比她大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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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室的屏幕裏,偶像艾心一行人已經結束用餐走向停車場,鏡頭隨著他們的行蹤調整焦距、切換位置,以保證足夠清晰的影像捕捉。
從角度和距離來看,這是位於餐廳周圍的高位監控采集器。
與艾心同行的女性粉絲忽然抬頭回望,有一瞬間透過電子設備而與屏幕後的人四目相對。
丙哥正因為曲文奪的命令而密切關注著艾心,在操作台上的手指一頓,喃喃自語:“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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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艾心正禮貌地為知心打開車門,邀請她上車。
周圍的粉絲因這紳士舉動而爆發出高分貝的尖叫。
知心收回不知看向何處的視線,兩手捂住發紅的臉頰,一邊搖頭一邊開心地回答:“沒事沒事,一定是有人在狠狠嫉妒人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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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塵坐在大猛的武器工作室裏,挑個角落遠遠地捂住耳朵。
大猛端坐在工作台前,盯著麵前的兩把小刀,雙手死死握成拳抵在大腿上,努力克製自己暴起傷人的衝動。
畢竟他也打不過。
最終千言萬語化成一句怒吼:“你他媽的不能早點拿出來?!?!?!”音波把黑狗震得縮了下脖子,**過層層天花板傳到樓上的診所,讓女牙醫給顧客補牙的動作都頓了頓。
甘拭塵放下雙手,聳聳肩:“忘了。”
大猛手掌敲打桌麵,叮當作響:“拳套都做完了你說要嵌匕首!要修改多少東西你知道嗎?!你早幹嗎去了?!”說罷抄起小刀飛向甘拭塵的鼻梁。
甘拭塵頭一歪,抬手接住:“隻是突然想到這個尺寸應該適合跟拳套一並使用。”接著拉過黑狗的手臂放在內外側各比量了一下,交到對方手裏。
黑狗仔細觀察起這把精致玲瓏的武器。因為體積關係抹去了刀柄與刀身的界限,雙刃刀身異常纖細而犀利,沒有特殊的技巧使用起來並不方便,還很危險。但通過機關設計跟拳套護腕部分可以做嵌合使用。
靠近刀鋒部分刻著兩個字,黑狗能夠辨認:“犬牙?”
甘拭塵點點頭:“是它的名字。一個朋友親手打造來送給我的,現在送你。”
“沒想到你還留著。”大猛看向他身邊的黑狗,問,“那一個是,這一個也是,你不是說最討厭狗嗎?因為太粘人!”
“討厭啊,現在也討厭。”
黑狗說:“我不粘人的。”
甘拭塵說:“你不是狗。”
“總比你哪天扔了強,還算還有點人情味兒。”大猛張張手,甘拭塵把小刀給他丟回去。對方把刀和拳套一並收好,高大的身軀從凳子上站起來準備鎖門,“我得去診所幫忙,改好了再叫你,現在滾蛋吧。”
跟隨大猛從診所後門穿過走廊,黑狗瞄了一眼看診台上看牙的人,瞬間冷汗就下來了,緊緊地貼在甘拭塵身後,拽著他衣服後背說甜哥快走。
那人下巴上布滿沒擦幹淨的血跡,表情痛苦地攥緊拳頭張大嘴巴“啊啊”叫,斷裂的牙齒讓他渾身上下的擊打傷反而看起來不怎麽疼了。
甘拭塵剛想嘲笑黑狗,卻聽到大猛沉聲說道:“該不會又是因為雇傭兵?”
“你認識?”
大猛搖搖頭:“不認得。但最近這裏出現很多雇傭兵,跟他們起衝突被打傷的混混也多了起來,這個恐怕也是,光是來這裏補牙的每天都要好幾個。”
甘拭塵眯起了眼睛。
雇傭兵在久安很常見,曾經培育出“血花”這樣全球知名武裝公司的地方,雇傭兵已經是繼武鬥之後最多人選擇的道路,更不用說還有大安聯合這種本身就是靠吸收退役雇傭兵而崛起的幫派。
因此久安人對這三個字已經習以為常。
但近日出現的雇傭兵全是現役,很明顯是受雇於某些組織用以壯大武裝力量才從各地被集中在一起,這也表示有些人正在積極準備麵對一些即將到來的衝突。
從武力和裝備上來說他們比一般幫派成員都要強,行事作風也更加猖狂,毫無紀律,因此引發不少騷亂,讓久安日益緊繃的氣氛影響到了最角落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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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最近戰場上挺好混的,身手這麽差也能當雇傭兵了。”
阿虎從帽簷下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盯著對方從地上爬起來,向前踏了一步。這讓原本隻是旁觀的對手同伴們停下閑聊,伸手摸向各自的兵刃。
三個人,全部佩戴外骨骼和最新製式武器,加上他們身上那股自己很熟悉的、來自於戰場的特殊氣質,阿虎一眼就認出他們是雇傭兵。
但他依然赤手空拳陷入對方的包圍,敏捷地避過刀尖,毫不猶豫地砸下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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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新妹護著光仔混在周圍躲避爭鬥的人群裏,焦急卻毫無辦法。怕暴露阿虎的身份,她甚至不敢當眾呼喚他的名字。
他今天有點不對勁。
或者說,阿虎這幾天都有些奇怪。
他的頭疼發作越來越頻繁,睡眠也越來越不安穩,夢話很多又經常驚醒。可無論杜新妹如何勸說他都不肯去醫院,也不肯回朋友那裏接受治療。
一味忍耐的結果就是阿虎的情緒變得難以自控。
僅僅是走在路上的一點碰撞,阿虎以前從不會放在心上。況且他一直避免引人注目,斷不會像今天這樣突然暴躁,進而上升到肢體衝突。
所幸阿虎身手足夠出色,當對方發現群攻也討不到便宜的時候便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幹脆地決定撤退。可阿虎並不打算放過他們,緊隨其後追了上去,迅速就消失在杜新妹視線之外。
“阿虎哥怎麽了……?”
即使是年幼的光仔也察覺到阿虎最近的異常,十分擔憂地拽著姐姐的手臂。然而杜新妹隻能對弟弟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沒事的,阿虎哥沒事。”
蒼白的解釋連她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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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傭兵小隊發現有人在追趕,便立刻各自散開。阿虎料到會有這一招,所以從一開始就盯緊了其中發號施令的隊長。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正常,但他也不想壓抑身體裏這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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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是最鋒利的劍,對外,也會對內。”
“可惜‘他’不能懂我。”
“如果不能為我所用,那就隻能殺了‘他’。”
“你們也是雇傭兵裏的精英,圍剿一個人,總不會還沒有把握吧?”
腦海中閃回的片段裏,他看到“K”這樣說。
‘他’?哪個‘他’?阿虎想要大叫“不行!”卻又想不起來為什麽不行?
隻有越來越多的憤怒從心底裏翻湧而出,讓他陷入無處發泄地狂躁。除此之外,這些擦肩而過的外地雇傭兵身上,可能還牽係著另一個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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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追蹤的對象選擇在無人的巷尾停下,阿虎腳還未落地,刀鋒已然從頸後凜冽而來——他們重新部署了包圍圈,人數也多了幾個。
阿虎側身躲過,問道:“你們的雇主是施特勞?”
他在施特勞醫院內外——院長室、資料室、特殊VIP病房、特殊通道出入口都發現了大量雇傭兵的行跡。這種數量遠超過日常安保,更像是為了防範某種武力入侵。
阿虎尚不知“K”在久安的布局有多少,但醫院肯定是其中一個——就算眼前這夥人與此無關也無妨,他可以繼續找下一個。
對方聳聳肩:“我天堂裏的奶奶會告訴你。”
阿虎也聳聳肩,咧嘴一笑:“那你幫我問問她老人家。”說罷拔出腰間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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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家兩叔侄並沒有在明珠酒樓逗留太久,一壺茶喝完便離去了。
緊接著,一通電話從酒樓打給了趙享載:“接下來的重頭戲可都在趙區長身上了。”
趙享載掛掉電話,繼續看手機屏幕,問侯華明:“我的人頭現在多少錢?”
“很多錢。”侯華明的回複依舊冷淡,盯著他的手機說道:“你這簡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別人還沒動手,你就在自己人手裏沒了。”
趙享載“啪”地捂住屏幕,非常不悅,卻不是不悅他說的內容:“別看,這是你能看的嗎?!”
“沒看也不想看。”好像被質疑了人格,侯華明比他更不悅。
“情侶之間的事你少管,老光棍兒。”
侯華明不像老錢,這種騷話麵前不為所動,頂多眉頭皺得更緊一點:“福友會與曲家攤牌,沙天奧馬上就會知道她們的立場。”
如果說沙天奧之前還因為福友會未曾明確表態而保有一絲希望,這次就已經板上釘釘了。所以在福友會全麵開始行動之前,他必須不擇手段地除掉趙享載,越快越好。
“掮客網絡裏,黑桃A已經回應了對你的暗殺令。”
而趙享載沉迷於自己的手機畫麵,用扇子抵著下巴,以嘖嘖有聲的讚歎作為“回應”的回應:“我寶貝兒的身材可真好,我想給他買新玩具,要用翡翠做裝飾的那種。”
侯華明無聲地歎氣。無論過了多少年他都沒辦法習慣,這位前隊長會隨時把腦子裏的黃色廢料倒出來的行為。就這一點來說,確實有點同情錢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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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梁與曲章琮從明珠酒樓離開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
第二天,曲章琮帶了一件密保手提箱出現在白星漠辦公室裏。即使一路走進來盡量掩蓋自己的表情,白星漠依然看得出來他對安全貨運辦公條件之“簡陋”很震驚。
“讓曲老板見笑了,我個人其實不太在意那些。”說這種話的人自己卻穿著價值不菲的定製西裝。
曲章琮連說“不會不會”,眼睛望著外麵的辦公區,狀似無意地問道:“您那位助理不在?”倒是多了一位不曾見過的美麗女孩,挽著自己曾見過一次的年輕人的手臂甜膩膩地不知道在聊什麽,沉浸在自己世界裏,對陌生人的到來視若無睹。
“又不知道去哪裏追星了,哎呀小姑娘嘛。”白星漠關上門,親手為客人準備咖啡,曲章琮禮貌性地喝了一口就放著不動了。“曲老板莫不是來親眼確認安全貨運是真是假?雖說看起來有點像是皮包公司,有個不太靠得住的老板。”說罷自己哈哈哈笑得很爽朗。
借自嘲把不知身在何處的甘拭塵貶損了一頓。
曲章琮看著白星漠手指上碩大的寶石戒指,問道:“同紅黛解除婚約這件事,白助理——或者甘老板是有什麽打算?”
白星漠笑容有些變味:“被一個女人用過就丟連聲招呼都不打,我還能有什麽想法?好在借著紅黛的東風,我這安全貨運也算是攢了一點家底兒,橫豎不虧。”放下咖啡杯忍不住嗔怪,“曲老板這不是明知故問?就算你我合作幾次的關係上,也不該來看白某這個笑話吧!”
曲章琮靠在椅背上交叉著雙手:“我可沒心情看笑話!”
“哦?”
“白助理,我必須當麵再確認一次,安全貨運的當家到底——是誰?”最後兩個字一出口,曲章琮心腹石九立即踏前一步,房間內響起輕微的武器啟動聲響。“紅夫人那邊的說法似乎跟您不太一樣啊?”
白星漠抬起眼睛看著他,遲遲沒有回答。
這段沉默以奇妙的感應延伸到門外,辦公區裏的年輕男女對危險的直覺讓他們同時準備大開殺戒。隻要足夠快,阿擇可以在石九用長刀劈開白星漠之前,以弧刃刀切開百葉窗擋下致命一擊,同時月月一招擊殺曲章琮。
白星漠隻是拿食指摸了一下修剪整齊的眉毛,嗤笑一聲:“曲老板,有意思嗎?”
曲章琮此時才將身體往椅背上一仰,咧開嘴笑了。
他的試探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打個響指,石九收起武器,將手提箱放上茶幾打開。絲絨墊布上躺著四顆碩大的彩色寶石,和一支細小的玻璃藥劑瓶,透明**在裏麵微微搖動。
“一點小心意,給白老板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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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章琮倒是知道你喜歡那些亮晶晶的東西。”藥劑瓶被甘拭塵捏在指間轉動,一邊觀察一邊問:“所以,他要殺紅黛?”
“人家可沒這麽說,”白星漠把方形切割的黃色寶石對著光源仔細欣賞,回答道。“原話是‘這麽多年情分,不好直接撕破臉’,要我們幫忙牽製福友會,若是不小心傷了紅小姐,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看來是跟福友會談崩了。但我很懷疑這個主意是誰出的,以及真正的目的。”
“你覺得不是曲章琮?”
“曲章琮如果能夠這麽心狠手辣、殺伐果決,也不必倚仗曲文梁才走到今天。如果是曲老二,那他的目的恐怕不是殺紅黛,而是讓我們有‘殺紅黛’這個行為。無論成功與否,都會讓安全貨運與福友會成為敵人。所以你怎麽回答的?”
“照你說的那樣啊!”白星漠把寶石收起來,白了甘拭塵一眼,“不管什麽行動,你趕緊給我動起來,我可是幫你擋著殺身之禍,一不留神就掉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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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漠要再見八字刀?”
曲文梁受傷的手臂剛能做些簡單的活動,正在家裏齜牙咧嘴地複健。曲章琮皺眉點點頭,說道:“他信不著施特勞這種外資,也對寶石針劑的前景存疑,一定要探對方的深淺才能繼續跟咱們合作。”
“我看他是找借口拖延時間,不敢動紅黛。”曲文梁看了侄子一眼,“我說你怎麽特意追問紅黛安全貨運的事,原來早就知道他們不是單純的貨運公司?章琮,可不能連你都瞞著二叔啊!那二叔現在金盆洗手,不幹了!”
曲章琮連忙安撫:“二叔,我要是有心瞞你還用得著當麵問嗎?您當初不是也主張拉他們入夥多點勝算?我這才仔細調查過,昨天才有此一問!”他真真假假虛實摻半地解釋,並轉移話題,“我現在是覺得,咱們這麽做,對紅姨是不是有點兒——”
“有點兒什麽,無情?過分?”曲文梁冷笑道:“是啊,你看你爹多聰明、多仁義,背著咱爺倆跟福友會把該吃的都吃了,就給咱們剩點渣兒,完事兒了再跟紅黛把關係撇得一幹二淨,倒把咱倆晾這裏給福友會看笑話!”
一想到父親跟福友會長久以來的秘密行動和現在對自己生意的不聞不問,曲章琮確實有些憋悶。曲文梁仿佛火上澆油似的繼續說:“現在紅黛擺明立場要跟施特勞對著幹,你聽聽她說的什麽話?‘以後道上相見沒那麽多情分可講’——這就是告訴咱們,我紅黛從現在起,六親不認!”
曲章琮看著叔父依然被保護材料包裹著的手臂,咬了咬牙,低聲說道:“確實,在久安若是不能狠起來,是做不成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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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私人飛機在傍晚降落在久安機場,一行三人由北千裏與“老鼠”親自迎接,並下榻在春天大酒店。茶餘飯後,“老鼠”將藝術家精心準備的電子名冊交到他們手上。
或年輕或年老的男人們翻看著內容,驚歎、讚賞,然後評頭論足,甚至還經過幾番調侃與辯駁,最後各自在不同的女孩影像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遠在樂園倉庫裏的藝術家,同步收到了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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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的人海中,又有三個少女以不同的方式,從此失去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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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金石盯著正在緩慢開出大門的黑色保姆車,在通訊設備裏通知小舟“一起跟上去”。
他蹲守許久的天佛會顧幼院終於在今天有了異動。深夜從後門駛出的車輛,沒有車牌也沒有任何標識,不知要駛向哪裏。
剛把手搭上方向盤,錢金石自己卻被突如其來的兩輛政府用車堵住了去路。
來人禮貌地敲敲車窗,向他出示來自市政廳監察部的緊急案件調查令——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逮捕令:“錢警探,麻煩跟我們走一趟。”
錢金石沒有言語,亦沒有反抗,沉默地坐進對方車裏。
他知道,今晚被帶走的應該不止他一人,至於誰能活著出來,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