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遍地金銀,仿佛是某些人口裏的舊金山。

這當然不完全是假話,僅從能夠掙大錢這一點來說無疑是真的。

但這些富貴往往都是要豁出命去拿。

一個生意,如果是暴利,就必然會引起很多人湧入其中,讓藍海化作紅海。

而事實上,任何一件商品的價值都是市場和營銷來決定的,即便是黃泉中龐大存量的礦物、藥材、特產等等,它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有金銀礦那樣的保值。

金銀開采提煉便可直接投入市場,它們既是貨幣,又是商品本身;而黃泉中的產物,隻是商品或者原材料,想要進入市場就需要更多層的經手,每經手一層就要被刮下一層油膏來。

其中固定收益兩成歸幕府所有,而剩下利潤中的大部分都被挖金人或者商隊取走,這是因為黃泉內挖金人的死亡率是極高的,差不多是黑煤礦的三倍以上。

能在這裏活超過三年以上的挖金人就能在江戶全款買一套獨棟別墅,賺到二三十年吃穿不愁的財富。

然而,除了正常的挖金之外,其實也有一些偏門的財富可以撈。

進入黃泉中的人們本身也是一種財富。

商隊帶上的馬匹、物資、開采工具,甚至是每個人自己的隨身物品,包括兵器、道具在內,這些都是財富本身。

一些撈偏門的組織往往都會盯上初來乍到的商隊。

釣魚的群體裏有句話叫做‘新手保護期’,說的就是一些剛剛入門的釣魚佬反而容易釣到魚,一些入行老多的人反而時常空軍……挖金人中也有這種說法,隻是這一行遠比釣魚要血腥許多。

畢竟釣魚佬為了臉麵,最多去一趟市場帶一條大魚回家;而挖金人可以為了這點收益而鬧出人命,因為坑害人,比去殺妖鬼要容易太多了。

……

澹台家的商隊在經過一天的路程後,抵達了預計的地點。

和最初情報得知的相同,這裏藏了一處礦脈。

出產的礦石品質大約是良品,附近還有一些其他的黃泉特產。

影世界內的礦石不是普通挖金人能夠帶走的,太重太多,在這裏可沒有運送礦石的礦車,所以礦脈的消息買到手也是提前的一大筆投入。

澹台音算了一筆賬,微微揚起眉梢,喊道:“二叔,這次算是來對了,隻要能帶回去,不單單能輕易回本,還能賺到這個數,有這筆錢,銀行的那筆貸款就能填上了。”

澹台拱也難得流露出了幾絲笑意:“很不錯,不過速度要快,動靜要小。”

“開采需要幾日時間。”澹台音指著外麵說:“這裏山路就一條,守著要道。”

兩人商量了一下情況,留下十幾個護衛附近,盡量別叫人給陰了,之後加快速度進行開采和挖掘。

工序相當簡單,一切都很順利。

半天多的時間,開采工作已經完成了半數。

這時有一行商隊來到山道口被攔下。

是一夥天竺商幫。

為首者嘰裏咕嚕的說了好些話。

澹台音皺著眉頭看著腦袋包成球形的咖喱人,轉頭對翻譯問道:“他說什麽?”

“他說要借道過去。”翻譯扭過頭說。

“告訴他,現在不行。”澹台音直接說:“讓他繞路,或者等著。”

黃泉內基本上沒有固定規則,說話最後看拳頭。

天竺商隊為首人聽了翻譯的話,不滿意的吹了吹胡子,繼續說話。

“他說可以支付一筆通行費。”

“我們看上去像是乞丐麽?我不需要,讓他們等著!”

這一番談判自然是不歡而散。

天竺商隊就在山道口位置紮營等待著,看樣子沒有退回去的意思。

不過有澹台拱帶著七八號人在山道上等著,雖然有些摩擦,但還沒有直接爆發衝突。

變化發生在入夜後。

忽然間黃泉內響起了劇烈的聲響,伴隨著一陣地動山搖。

澹台音晚上休息也是衣不解帶,急忙爬起來,走出營帳後問:“發生什麽事了?”

“大小姐,山道被堵了!”一名商隊裏的護衛跑過來,臉色焦急:“好像是地震產生的山體塌方,後路被堵死了,還傷了好幾人。”

“先救治傷員。”

下令吩咐,卻是話音剛落時,聽到另一條山道上傳來了爭吵聲。

澹台音剛剛走了過去,旋即就聽到了幾聲呐喊。

一個漢子捂著血淋淋的傷口大喊道:“直娘賊,這群天竺咖喱佬真敢動手!”

他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傷口血液直流:“這群天竺佬就是沒安好心思,過來搶礦產的,快,抄家夥!”

說完,頓時群情激奮。

附近好些護衛都立刻拔出了刀來。

此時山道上也亮起了火把,似是那群天竺佬也找了過來。

澹台音想要開口阻止,卻沒能攔得住那批雇傭來的挖金人們群情激奮。

她是個生意人,不喜歡動刀兵。

可在黃泉裏,挖金人之間拔刀生死相向都是常態。

搶貨就和劫鏢一樣,既然劫鏢了,就一定會斬盡殺絕,不可能主動留下活口。

這些礦產和特產都已經被這群人視作囊中物,怎麽可能甘願被外麵這群天竺佬撿了便宜?

雙方立刻山道上相見,針尖對麥芒。

明晃晃的火把和反射著火光的刀劍。

雙方的火藥味濃鬱,隻需要一點火星子就會被引燃。

偏偏彼此語言不通,正在找著翻譯呢。

忽然一支暗箭射了過來,當場射穿了一個挖金人的腦門,後者仰麵躺下,當即死絕。

現場安靜了片刻,下一刻便爆發了激烈的廝殺爭鬥。

天竺佬手裏的各種兵器都頗為奇特,什麽拳刃、什麽彎刀,奇形怪狀的武器,加上也不知道是誰放了煙霧彈,場麵一度混亂的如同野區團戰。

三十多號人圍成一團打的稀裏嘩啦。

戰鬥持續了大約十多分鍾,地麵上也躺了十幾具屍體。

隔著些距離,澹台音捂著嘴唇,眼瞳放大又收縮。

這殘酷的死亡場景深深震撼了她。

生活在大夏的安全環境裏,她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種村口械鬥級別的廝殺……雖然人數不多,但程度也堪稱慘烈。

看似貴重的人命在這種遍地金銀的發財地,是真的不值錢。

澹台音最終回過神來,喊道:“立刻回去收攏人手,我們要立刻離開。”

“可,可是下山的道路被堵死了。”

“用炸藥!哪怕把妖鬼引過來,也必須把道路清理出來!”

剛剛下達命令的澹台音回到了營帳內,正要走進去,忽然背後傳來一股氣力,身體往後一仰,避開了從營帳內穿透刺出的一把刀,那把刀擦著她的臉頰,斬斷了幾根頭發,她甚至能透過刀身看到自己的眼睛。

藏在營帳內的人沒能一擊得逞,而是遺憾的咋舌一聲,緊接著撕開了營帳的門簾。

澹台音被推到背後,看向剛剛出手救了自己的中年人,喊道:“二叔。”

澹台拱點了點頭,但甚至不敢側過身,而是警惕的盯著營帳裏的人,低沉道:“你絕不可能是李三祥,你是什麽人!”

手持夜戰刀的男子咧嘴笑了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看了眼澹台拱後唏噓道:“把你引入妖鬼的陷阱裏,你都沒死,命真大。”

“是你設的局?”澹台音忽然明悟過來:“跟那群天竺佬沒關係?”

這壯漢摸了摸臉上的皮膜,咋舌道:“果然這個質量的人皮麵具就是不好用。”

說著也扯下臉皮,丟在地上踩了一腳,露出一張布滿傷疤的臉,咧嘴道:“天竺佬蠢,你們也聰明不到哪裏去,費點功夫賣出兩份情報,本以為白天就能讓你們打起來,結果天竺佬卻慫了……還得我找人做一場戲。”

“本想等你們拚個兩敗俱傷再出來收拾局麵,沒想到你這女人倒是當機立斷的很,我倒是開始欣賞你了,如果你當我的女人,我可以考慮留這邊的人一條命。”

澹台音冷漠道:“一個大夏流亡到這裏的江洋大盜也開始自稱英雄了麽?”

“哈哈哈,就算老子是江洋大盜通緝犯,也比你們強,現在你們的性命捏在老子的手裏。”刀客嗓音驟然低沉:“就憑你二叔這個半殘的身體,拿什麽跟我打!”

此時澹台音低頭一看,才注意到澹台拱的整條左手早已折斷,怪異的掛在一邊,隻剩下皮肉相連,顯然骨頭已經斷了。

澹台音臉色變化,澹台拱冷冷道:“你我都是三階水準,要是拚個魚死網破,你也不見得有什麽機會。”

通緝刀客舔了舔嘴唇:“老子修為更高,殺了你,再殺其他人也是易如反掌,等你死後,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小侄女……當然,如果你們識相的,直接讓你侄女跟了老子,我自然有辦法保證你們在黃泉裏找到許多好地方,等生意做大了,再等你侄女給我生了個孩子,到時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也挺好。”

澹台音氣的渾身顫抖,心想人怎麽可以這般無恥,還抱著人財兩得的想法,光是看到那張臉,她便忍不住犯惡心。

澹台家在大夏哪怕不是什麽大世家,至少也有數百年曆史,好歹在當地算是名門,每年說媒者眾多。

若是想要聯姻,自然也有的是人選可以聯姻來緩解家族財政危機。

她是天性要強才來了瀛洲尋找出路,可這個被通緝令逼到國外的犯罪分子又算是什麽,他也配?

“去你媽的。”澹台音直接爆了粗口。

刀客一愣,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

這女人不是大家族裏出來的嗎?

素質真差!

刀疤臉表情一猙獰,揮刀斬向澹台拱,兩個三階打了起來,一時間場景內飛沙走石。

即便是大家族內,四階的一代宗師亦是難得一見,通常三階交鋒便是一流水準。

這刀疤臉的修為和澹台拱其實伯仲之間,但占據著一定優勢,因為他以逸待勞且狀態更好;澹台拱之前中了陷阱還斷了一隻手,又要顧及背後的澹台音,不能遊鬥隻能硬拚,硬是被震的連連後退。

又是一次交鋒後,澹台拱壓抑住喉嚨的腥味,傳音道:“逃,我堅持不了太久了。”

“二叔……”

“你走了,我才能走!”

澹台音一咬牙,轉頭跑向山路後方。

山體滑坡導致山路被封死,想要清理至少也需要數個小時。

但如果舍棄車隊,隻是帶人走的話,也完全來得及……這麽多東西,對方暫時也無法轉移,隻要能活著離開黃泉,就能去求援,屆時雇傭幾位高手來……

她心思流轉時,便聽得一聲清脆的破裂聲。

回過頭看去,刀疤臉揮出了八米多長的刀氣,直接將澹台拱擊落半山腰。

現在兩者之間已經暢通無阻了。

注意到刀疤臉朝著自己看過來,澹台音立刻開始奔跑,她也不知曉自己能跑出幾步距離。

刀疤臉見到她的慌亂表情,也不著急動手了,而是不急不緩的跟了上去,手裏掂量著刀。

商隊裏的家仆們也有人想要勇敢的護主,卻被連續砍翻在地。

澹台音跑到被落石封死的山道上,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跑啊,怎麽不繼續跑了?”刀疤臉握著夜戰刀,把刀壓在她的脖子上,用刀背拍了拍她的臉:“待會兒,讓你知道什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勝券在握,他也起了尋樂子的心思。

看著澹台音,刀疤臉就不由得想起當初在大夏時親手打斷他十幾根骨頭、毀掉了他半張臉的女人。

其實兩人一點都不相似。

隻不過都是出身名門,氣質高貴。

若不是當初那個女人,自己也不至於淪落到這一步。

可刀疤臉一輩子都不敢去找對方報複,他知道自己注定一生都沒有機會,隻要敢接近就會被殺死,一個照麵就會被殺死。

但,偶爾找個代餐滿足一下內心的變態還是敢的。

刀疤臉獰笑:“聽說你很憧憬凰棲霞啊……還收藏了她的周邊?”

他橫起刀,尋樂子般的說道:“給你一個機會演一演她。”

澹台音肩膀顫抖,悲憤至極,內心想著是不是該咬舌自盡。

這時,一陣輕微的皸裂聲響起。

她注意到了古怪的聲音,刀疤臉也是不由自主的側過視線。

兩人看向卡在道路上的巨大落石,它的正中央,忽然間破開一道缺口。

巨大的裂痕順著岩石上擴散。

轟——!

塵土飛揚,碎石滾滾落下半山腰下的山穀。

旋即,有腳步聲響起,起起落落,好似落葉般輕盈。

入夜後的黃泉有白霧氤氳,群山中藏有妖鬼。

來的……是人?是鬼?

屏住呼吸,神色緊張。

直至一襲白衣映入眼界中。

澹台音睜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怎麽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