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妹妹的話刺激到了?”
陽台上,白榆看著沉默不語的柯蒂莉亞。
“我隻是……感覺有些陌生。”柯蒂莉亞輕輕扶著額頭:“以前我還在家裏的時候,從來沒想過這些。”
“因為有你這位聖女在,已經足夠充當門麵了,就像是一棵大樹,你站在那裏,便能遮住陽光雨露。”白榆抱著雙臂:“而當你消失了,這份壓力就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說到底,還是巴赫大公的名頭太大了,要支撐起巴赫家這個名,就需要足夠厚重的壓艙石。
一般來說,需要一位封聖。
倘若巴赫家真的有一位封聖,也不至於被羅馬皇帝嚇的主動獻出公國。
巴赫的底蘊足夠,但沒有轉化為實力,他們一直在吃老本,所以出了柯蒂莉亞就欣喜若狂,等沒有了她支撐門麵,立刻就落得原形畢露,不得不另尋出路。
當下聯姻也隻是為了體麵的不體麵。
當然,說一千道一萬,最終還是要落回問題本身。
“你打算怎麽解決?”白榆提問:“隻要你出麵,這個問題就能拉回正軌,聯姻就可以被叫停。”
“這隻是拖延罷了,根本問題沒有被解決。”柯蒂莉亞扶著欄杆,五指用力:“而且我也不想繼續做聖女了,在回來的路上,我就在考慮辭職。”
“……還能辭職的?”
“當然可以,聖女是一種職務,我辭職後隻保留榮譽虛銜。”柯蒂莉亞閉上眼睛:“安德烈的死告訴了我一個簡單的道理,我過去的確是太過於任性,這世界不是按照我的想法來運轉的,是我的任性妄為害死了他,聖女的職位意義重大,這不是我這樣的人能承擔得起的。”
“你現在倒是有了幾分聖女應有的風範了。”白榆調侃,然後正色道:“可你的父親是不會答應的。”
“那個老東西……”柯蒂莉亞窩火道:“他就應該接受巴赫家已經衰落的事實,繼續苦苦支撐這份名頭又有什麽意義?難道皇帝會因此而高看他一眼麽?”
白榆不說話。
承認現實需要直麵痛苦的勇氣,而迷醉於過去的榮耀和幻想中,恰恰是貴族這一群體的特性。
活在了舊時代的人,不是幾句教訓就能清醒過來的。
柯蒂莉亞像是做出了某個決定,她一改愁容,倏然一笑。
“我現在想去做一件事,一件大膽的事。”
“或許會鬧的很難收場,隻是……我已經不想去思考後果如何了。”
“興許三年過去,這個家裏已經一潭死水,就應該好好的鬧一鬧。”
白榆側過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他已經猜到了柯蒂莉亞想做什麽,非但沒有勸阻,反而有些欣賞她了。
大夏人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好感度越來越高了……即便意識到了也會認為這是萬能黃金律的影響。
不過眼瞧著勇敢的柯蒂莉亞正要推門而出,她忽然停下動作,流露出柔弱的可憐表情。
故發萌態。
“如果真的要出大事了,你一定記得要來救我呀。”
就知道她帥不過三秒。
隻是……
白榆捂住口鼻,淡淡用鼻音應了一聲。
他掩飾著表情,因為剛剛的反差萌真的可愛到他了,特別是頭頂耳朵豎起來那一下。
……
即便柯蒂莉亞在白榆麵前表現的如何可愛呆萌,但‘侵略性’才是她的性格主旋律。
事實上,神聖教會的每一位聖女都是個性十足,而在個性十足的聖女中,她也算是獨樹一幟。
天賦神秘黃金律的天之驕女,拿著這樣劇本出生的姑娘,閑來無事都能用繩子綁著自家弟弟妹妹出門溜狼崽子。
從隻言片語裏就能感受到她的無法無天和荒唐操作,在這個家庭裏,她是有著絕對帝位的,甚至一定程度上超過了親爹。
但,柯蒂莉亞從未當著外人的麵,給自己父親製造過難堪。
除非忍不住……
此時她走向了廚房的方向,在家裏幾位仆人第一眼平淡第二眼震驚第三眼石化的注視中,隨手接過一名傭人手裏的名貴香檳酒,仰起頭噸噸噸喝了一口壯壯膽,然後提著酒瓶走向客廳。
此時的客廳中。
巴赫家主,巴赫大公正在家中宴請穆爾法特家的父子兩人。
穆爾法特是新型的資產階級貴族,和商業巨頭有很大聯係,因而在政界、商界都影響巨大。
巴赫大公雖然有著大公頭銜,過去走的都是保皇派路線,現在想要轉變思想,改成走政黨路線,仍然缺乏經驗和支持,完全是個政治素人,提前找好值得信賴的合作對象就顯得尤為重要。
穆爾法特家是合適的聯姻對象。
但對個人來說,並不算是。
萊娜坐在餐桌上,顯然是有些坐立不安和緊張,她剛剛成年,也才十八歲。
而她的聯姻對象,是穆爾法特家的嫡長子,已經是一名三十五的中年人,其樣貌可圈可點,而且有過兩段事實上婚姻……因而風評並不好。
可既然是聯姻,那就已經和具體聯姻對象是誰無關,重要的是兩個家主之間是否同意……倒不如說更像是兩個老東西之間是否王八對綠豆了。
餐桌上,巴赫大公和法特家主互相推杯換盞。
大公也眼神示意女兒過去陪法特家的長子坐一坐。
萊娜走了過去,克製著情緒,禮貌的打著招呼,卻迎上了一雙相當冷漠的眼神。
法特家的長子喬德森目光冷淡,對這名剛剛滿十八歲的漂亮女孩仿佛提不起半點興趣。
“今晚過後,巴赫和穆爾法特將會訂婚……”他說道:“但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這場婚姻不過是走個形式的聯姻罷了,我希望你清楚這一點,嫁過來後,也不要以什麽女主人的姿態自居。”
萊娜握緊了手裏的高腳杯,她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既然是婚姻,我也可以盡力讓您喜歡上我,畢竟是要組建家庭……”
“小姑娘,你對婚姻的憧憬,不要強加在其他人的身上。”喬德森目光冷漠:“我已經有自己的愛人了,隻是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與之締結婚約……這隻是走個形式,你在外人麵前是我的妻子,但實際上,你我之間隻有簡單的利益。”
萊娜深吸一口氣,忍住內心翻滾的情緒,強烈的委屈和憤懣在滋生。
她剛剛十八歲,還有美好的年華和未來,卻不得不成為聯姻的犧牲品,這就已經很過分了,偏偏對方的一句話更是將她打入穀底,直接攤牌這場聯姻的背後是注定沒有幸福的一輩子。
這讓她既委屈,又絕望。
可她還不能發作,隻能沉默的喝酒,動作太急切,因而嗆到後練練咳嗽。
“當然。”喬德森按住了她的肩膀說:“如果你非要我做點什麽,我也會盡到自己的職責,給你一個孩子。”
“……”
“隻是我不喜歡女人,你得去做人工。”
萊娜睜大雙眼睛,側過臉頰問:“您是在羞辱我麽?”
“如果你認為說實話也是羞辱的話,那就是了。”喬德森譏諷道:“我們都很清楚現實是什麽,想來沒有不必要將話說的那麽難聽。”
一瞬間,萊娜眼中的火焰仿佛要將對方燒成灰燼。
可她的憤怒很快就化作了悲哀,她知道自己哪怕伸出爪子也劃不破對方的臉皮。
她也必須忍耐,為了家族,為了家人,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犧牲。
喬德森表麵不說,內心更加失望。
若是這女孩能有膽量潑他一臉酒水,說不定他還能對巴赫家高看一眼。
老頭子的判斷是正確的,巴赫家就剩下名頭了,空殼子一具,不足為慮。
即便扶持巴赫大公進入參議院,也不過是隨波逐流和砧板上的肥肉。
他端起酒杯,看了看空****的酒杯,又想到巴赫家的現狀,不由得放肆起來,低沉道:“給我倒酒。”
他看似是對侍者下令,實際上卻是對萊娜說的……
小姑娘肩膀一抖,抬起雙手,正要去握住那瓶香檳酒,忽然間……
嘩啦啦——!
一瓶酒倒了下來,卻不是落在酒杯裏。
而是傾數落在喬德森的頭頂,打濕了他不算很茂密的頭發,順著臉流入脖子,打濕了衣襟和前胸後背。
穆爾法特家的長子震驚到了極點,甚至僵在了座椅上,沒動彈,就這麽被澆了一整瓶的香檳。
一旁的萊娜也呆住了,望著手裏拿著空瓶子隨手丟到餐桌上的倩影,她的眼睛裏立刻蓄滿了水霧。
不論內心有多少埋怨,可當她站出來出現在這裏的那一刻,萊娜已經將所有芥蒂都拋之腦後。
姐姐仍然是過去的那個姐姐,沒有一絲絲改變。
這邊的動靜也很快被酒席另一側察覺到。
穆爾法特家主和巴赫大公各自流露出疑惑和憤怒的表情。
巴赫大公憤怒的拍案而起:“你在做什麽!”
“倒酒啊。”
側身站在大廳裏的女子平淡的回答道:“順帶給這個不長眼的混蛋一點教訓,連我的妹妹都敢使喚和欺負,你算是什麽東西?”
巴赫大公更是怒不可遏:“你……”
但下一刻,他看清了說話的人是誰,差點跌坐回到座椅上。
“莉……莉亞……”
“你好啊,父親。”
柯蒂莉亞微笑著回過頭,聖女黃金露珠的絕世容姿闊別三年再度出現在歐羅巴的大地上。
“你怎麽,怎麽會……你回來了?”
巴赫大公來不及憤怒,隻覺得不可思議,驚喜交加,可旋即聽到一旁穆爾法特的咳嗽聲,他立刻想起之前的舉動,也板著臉說:“就算你回來了,也不該如此胡鬧,快給喬德森少爺道歉!”
柯蒂莉亞的笑容更加甜美了。
“憑什麽要道歉?”
“我做了身為姐姐該做的事,何錯之有?”
“至於我怎麽回來的……很簡單啊,是因為如今的巴赫家實在是叫人失望透頂,因為太過於窩囊,所以氣的我都直接揭棺而起,然後千裏迢迢的跑回家來,就為了踹上這一腳。”
她直接側過身,一個回旋踢踹在餐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肴和精美的餐具灑落一地,霎時間一地狼藉。
聖女舒暢的歎了口氣,然後對大公說。
“父親,女兒我從黃泉裏活著回來了!”
“今天這場聯姻,我反對!”
“誰讚成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