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出沒有劇本的舞台劇,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位粉墨登場的會是誰。
可能是貴人。
也可能是鬼物。
至少對於此時的巴赫大公來說,他受到的是驚嚇大於驚喜。
失蹤三年的柯蒂莉亞強勢歸來,嘴角一√,隻等著周邊有人納頭便拜。
二話不說,直接給了下頭男喬德森香檳洗頭的極高待遇,展現出了作為巴赫家長女的精準禮儀。
然後一腳踹翻餐桌,緊接著發起衝鋒號角。
——我反對這場訂婚,誰讚成都沒有用。
一整套操作行雲流水,簡直是把刁蠻任性、為所欲為之為所欲為展現的淋漓盡致,全然不見半點聖女應有的優雅,反而像是去了川渝進修過似得,把那股潑辣勁融會貫通,無疑是吸收到了川渝女人的品質精華。
她做的對不對姑且不論,至少目的是達到了。
這場訂婚宴被這麽一攪和,不亞於在家裏燉了一鍋榴蓮味的湯,客人肯定是待不下去的。
巴赫大公臉色鐵青。
大女兒安全歸來本該是一件快樂的事;二女兒訂婚也是一件快樂的事。
兩件快樂的事疊加在一起本該是雙倍的快樂。
可結果居然鬧到這般不可收場。
他一時間腦子都嗡嗡的,找不到合適的借口來搪塞,臉皮再厚也知道這不是一句‘我女兒腳滑了’就能揭過的問題。
不過貴族就是貴族,穆爾法特家主也不是浪得虛名,他看上去約莫五六十歲,頭發略有些花白,但仍然不顯老態龍鍾。
這位西裝革履的老人慢條斯理的摘下脖子上的餐巾擦了擦嘴後丟向地麵。
他先是平淡的行禮道:“見過黃金露珠聖女殿下。”
羅馬的貴族幾乎九成九都是神聖教會的信徒,見到聖女需要主動行禮。
這份做派沒有半點問題,很有貴族應有的流於表麵的優雅從容。
“免禮。”柯蒂莉亞鬧歸鬧,但頭腦仍然清醒,她踢開了腳邊的玻璃杯碎片,平淡的說:“我方才千裏迢迢的從扶桑回到家裏,不巧就見到了這一出鬧劇,希望您……”
穆爾法特家主笑了笑:“如果是聖女的要求,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不,我是請您一定要放在心上。”
柯蒂莉亞微笑著說:“畢竟訂婚會取消,我的妹妹不會和您的犬子聯姻。”
穆爾法特家主麵不改色的說:“這件事是由巴赫大公提起的,現在卻由殿下來反對,我可否認定這是巴赫家的意思?”
巴赫大公立刻說:“當然不是!”
柯蒂莉亞不急不緩道:“你覺得現在是誰說了算?”
穆爾法特家主低沉笑了笑:“這是巴赫的家事吧。”
“是啊,家事當然要放在家裏解決,所以勞煩您先行離開。”柯蒂莉亞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慢走不送。”
“殿下這樣的態度,實在是咄咄逼人。”老人緩緩收斂客氣的神情後,麵露不滿道:“主動提出訂婚又主動退婚,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讓我穆爾法特家淪為笑柄?我們也是有頭有臉的貴族,豈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你說的不錯。”
柯蒂莉亞點頭表示讚同,露出極具侵略性的笑,甚至隱隱露出了犬齒。
她往前一步,渾身氣勢驚人的強盛。
“一個區區曆史不足兩百年的新晉貴族,什麽時候也有資格和我們巴伐利亞的大公一家提要求了?”
聖女感慨:“是誰給你的勇氣和自信?”
“是因為我父親對你太客氣的緣故?”
她瞥了眼沉默不語的巴赫大公,淡淡哂笑:“哎呀,你居然當真了啊?”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柯蒂莉亞這番說的相當紮心,而且毫不客氣。
雖然巴赫家已是空中樓閣、外強中幹,誰都清楚。
而穆爾法特是優質股,正在蒸蒸日上。
這就是夕陽產業和朝陽產業的差別。
柯蒂莉亞這麽說,無疑是有些強行黑。
但她是聖女,想懟誰,隻要放下矜持,就能罵的對方抬不起頭。
因為貴族世界講究資曆和底蘊,柯蒂莉亞消失的時候,巴赫家是沒有底蘊,但她回來了,那麽情況又不同了。
隻要神聖教會一日不撤回她的封號和地位,柯蒂莉亞就能獨自撐起巴赫家的門楣。
穆爾法特家主活了這麽多年,也是很少被人當麵指著鼻子罵。
即便是偶爾爆發罵戰,那也是在參議院裏討論一些敏感議題。
他可以接受被罵,但不能接受被單方麵的羞辱,尤其是對象還是這麽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
“真是牙尖嘴利。”穆爾法特家主勃然怒道:“巴赫家是想要和穆爾法特家為敵麽!”
柯蒂莉亞撩起頭發,將肩頭長發拂至後背。
“巴赫家想和誰聯姻,不想和誰聯姻,都是我們自己決定的事。”
“你若是不服氣,要不要去參議院裏發起一個開除巴赫家爵位的投票?”
“回頭我將這份草案直接通過神聖教會代為呈至羅馬皇帝陛下的桌案上,保管他第一時間能看到。”
她遮掩著嘴唇,虛起眼睛:“你要去試試嗎?”
穆爾法特家主按著胸口,從未想過巴赫家長女的攻擊性竟如此之強。
媽的果然公眾形象都是假的!
她這份口才都能去競選外交部發言人了!
巴赫大公連連喊道:“別罵了別罵了!你你你怎麽能這麽說話……”
柯蒂莉亞看了一眼親爹,後者立刻從語無倫次變得結巴,然後閉嘴。
可見是毫無家庭地位。
她平淡的掃一眼穆爾法特家主:“你可能覺得我是在羞辱你……事實上我也的確是在羞辱你,至於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不如問問你的大寶貝兒子剛剛對我妹妹說了什麽樣的話。”
“就憑他剛剛的發言,我認為這已經足夠構成我們兩家敵對的全部理由。”
“你不妨可以試試我能不能做到在未來五十年內將你家族內的所有人阻攔在神聖教會的一切高等職務之外。”
此時被澆了一頭香檳的喬德森再度成為了現場視線的焦點。
他握著餐巾把剛剛把臉擦幹淨,臉色鐵青而難看,緊握著拳頭,壓抑著憤怒。
這位貴族公子哥可沒有自己親爹那麽深的城府和忍耐力。
柯蒂莉亞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喬德森,拿出借來的手機,默默的打開錄製好的音頻,然後聲音開始播放。
隨著喬德森的聲音回**在室內,現場再一次陷入沉默。
穆爾法特家主看了一眼兒子,內心重重歎了口氣。
這方麵落人口實,也難怪柯蒂莉亞會直接翻臉。
自己這個兒子還是太實誠了。
這些話是能當麵說的麽?
原本穆爾法特家主對這次聯姻還抱有一定的遲疑,現在卻是開始後悔沒能更快推進。
一旦聯姻成功,此時回來的柯蒂莉亞反而會成為穆爾法特家把影響力滲入神聖教會的契機。
“殿下,對犬子的發言,我深表歉意……”老家主能屈能伸,果斷致歉:“喬德森,還不給二位道歉!”
喬德森咬著牙,想要強迫自己低頭。
“不必了,請二位直接離開便是對我們的最好道歉。”柯蒂莉亞第二次主動送客:“請不要讓我重複第三遍。”
老家主此時也不可能留下來了。
心中感慨於聖女的強勢,又有些惋惜沒能完成訂婚……同時暗暗盤算下一步該如何走。
對精明的貴族和政客而言,家族利益永遠是最優先考慮的部分。
所以他忽略了喬德森此時的狀態。
這個三十五歲就離異過兩次的中年男人從未感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受邀前來去別人家裏參加訂婚宴,不僅被淋了一頭香檳,而且被取消婚約,更是如同喪家犬般被灰溜溜的趕出去。
退一步,越想越氣。
忍一時,忍無可忍。
若是個正常人,此時想來還是會在多重思慮下,漸漸恢複理性,然後起身離開,保持體麵。
可喬德森並不是。
他本就存在精神上的問題,具有一定癔症和癲狂錯亂的症狀,通常不會發作,隻有在極端情況下會暴起傷人。
好比此時……
他雙目赤紅的從椅子上站起,身材魁梧如一頭黑熊,有著接近兩米的身高,威壓感十足。
站起來的時候,燈光投射的陰影已經籠罩了柯蒂莉亞。
此時她才遲緩的意識到危險。
喬德森雙目欲赤:“你不可能是聖女!”
“聖女失蹤三年,早已死去!”
“你定然是假的!”
他不是完全喪失理性,被瘋狂衝動支配之餘,也沒忘記給自己找個動手的理由。
一聲呐喊過後,再無顧忌。
柯蒂莉亞瞬間被寒意凍住。
這一拳頭砸過來,對方有沒有事她不清楚,自己肯定是沒了。
移動教會也沒穿在身上,此時她的防禦力幾乎為零。
所以,她毫不猶豫的喊出了自己的底牌。
隻有言簡意賅的一個字。
“救——!”
嗡——!
幾乎和喊出的聲音同時回**起的是一聲金鐵交錯的抨擊聲,以及席卷整個宴會廳的勁嵐。
黑發黑瞳的青年站在了柯蒂莉亞的身前,出場時間巧合的仿佛提前掐著秒表。
他豎起一根手指,攔住了喬德森迸發著黃金鬥氣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