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腔開啟。

時空裂縫打開。

在漆黑的裂縫另一端,站著的是身姿婀娜的龍母。

她已經沒必要繼續保持著龍類的姿態了,索性變成了人形的模樣,減少損耗。

在時空裂縫裏待久了,她似乎也已經習慣了,脾氣倒也不再是那麽的暴躁。

她坐在虛空上,目光幾乎冷漠的望著裂縫另一端。

手指平淡的敲打著膝蓋,姿態傲然如一尊女王。

之前龍母嚐試過和白榆談判,但雙方倒是並沒有談出一個結果來。

目前兩人碰麵沒有劍拔弩張,隻是因為隔著一麵鏡子,像是互聯網上的兩個人開了視頻,最多隻能打打嘴炮,不可能真的順著網線隔著屏幕給對方一巴掌。

“想清楚了?”龍母主動打破了沉默。

白榆看著時空裂隙背後的龍母,沉默著摸了摸下巴,不答反問。

“隻要我能放你出來,你僅僅不傷害我……但這還不夠。”

“貪婪的小子。”龍母冷笑:“你想要什麽?”

“我需要你為我做三件事,且做完這三件事之前和之後,都不能傷害我以及我的親人朋友。”

“得寸進尺。”龍母冷哼一聲:“想讓我做你奴仆?即便是羅馬皇帝都不敢放此狂言!”

白榆淡淡道:“三件事買你的自由,這價格不算太高。”

龍母左腿疊上右腿,傲然道:“我的自由價值很高,但半神的尊嚴不容侮辱……”

“那你就待在裏麵吧。”白榆說:“反正我也無所謂,也許過個百八十年你就能出來了呢?”

“……”

“答應不答應?”白榆第二遍追問。

“一件事……可以。”龍母咬著牙關,琥珀色的眼瞳裏亮起紅光:“但僅此一件。”

“行。”白榆達成了目標:“一件就一件。”

龍母虛著眼睛,她感覺自己還是被套路了。

不過,比起自由來說,吃點小虧根本不算什麽。

她做了這麽多年的半神,還是第一次知道坐牢是什麽滋味,而且這比坐牢更痛苦,簡直就是小黑屋關禁閉。

半神不會那麽容易死去,但在空無一物的裂縫裏眺望外麵的人間,反而讓她像是關在了牢籠隻能眺望外麵的金絲雀。

“那麽,這條契約已經簽訂……”

她的態度意外的積極和迫切。

直接咬破了手指,當麵立下了誓約。

白榆拿捏住了龍母後說:“現在我還沒辦法將你放出來。”

“你目前的確沒有打破時空裂縫的能力。”龍母淡淡道:“你沒有斬破空間的能耐,而且僅僅隻是斬破空間也並不足夠,需要足夠大的裂口才能讓我離開這道裂縫。”

白榆說:“你要教我?”

“比起讓你慢慢感悟,半神親自教導要更快。”龍母前傾身體:“我有辦法讓你更快的入門。”

……很好,這樣就剩下了一個要求。

白榆原本就有這個意圖。

他卻故意擺了擺手,一副‘你先別急’的表情:“即便我能斬破空間,也不打算在這裏就把你放出來。”

龍母哼了聲:“你是擔心擾亂時空?”

“你若是見到了五百年前的你,你覺得另一個自己會怎麽做?”白榆提問。

龍母咧嘴:“原來你是在懷疑這個……”

“不錯,畢竟五百年前的你也是半神,若是被她弄死,我可是得不償失。”白榆淡淡道。

“她不會殺你的。”龍母舔了舔嘴唇:“反而會把你抓住,把你養起來……”

“為什麽?”白榆一怔,緊接著後退兩步:“莫非是看上我這驚世容顏了?”

龍母提亞眼皮跳了跳:“即便是五百年前的我,也不會有這種興趣的。”

“那真是奇怪,你是群龍之胎母吧,龍司祭都是你兒子,你一個人怎麽生的那麽多孩子?”

“愚昧……龍族的生育方式和你所想的不同。”龍母淡淡道:“具體是什麽,我也沒必要跟你解釋……至於說,為什麽另一個我要把你養起來,目標自然是衝著我來的。”

她舔了舔嘴唇:“抓住了你,就等於抓住了我,她又怎麽會放棄這個機會。”

“什麽機會?”

“吞噬我的機會。”龍母提亞虛著眼睛:“同為半神,彼此同根同源,若是吸收了我,她就能變得比現在強的多。”

“……臥槽?”白榆實在是有些震驚了。

同類相喰,不對……是本我相喰?

龍母嗤笑道:“這有什麽……要不要讓我給你說一說半神時代各式各樣的荒唐故事?隻要能夠變得比以往更強大,同我相喰又如何?”

白榆思忖道:“問題在於,五百年前的你吃了五百年後的你;那麽她經曆了五百年後,是不是也會回到五百年前,然後再被另一個自己給吃了,這不就徹底形成了一套時間循環?任何一個你都無法逃離五百年的時間軸,會不斷的循環往複。”

“不……”龍母舔了舔牙齒:“或許一開始是會陷入循環,但循環次數越多,其中一個‘我’會變得極其強大,最終這個‘我’會打破時間裂縫的禁錮,然後吃掉五百年前的我,並且代替她再活五百年。”

“但這樣一來,時間循環破解,也意味著時間軸的崩裂。”白榆接過話題:“要麽形成平行世界,要麽……”

“舊世界被覆蓋。”龍母提亞說:“新世界誕生。”

“天堂製造麽……”

“我隻是提出了一種可能性。”龍母目光危險:“而且,這對我也沒什麽好處,這個時空的我想要吞噬了我,所以我並不希望你被她抓住,能夠安全返回五百年後也是不錯的結果。”

“但你的最優解不是返回五百年後,而是讓我就在這個時空裏把你放出來,讓你吞噬了五百年前的自己,然後代替她的身份,這樣一來,你就可以重演一次五百年後的劇情。”白榆低沉道:“那時候的你會有足夠的把握能夠完勝。”

龍母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傷丁的鋒利獠牙。

“我本就是如此瘋狂的半神。”

“世界種種,與我何幹?”

“我隻想把這片大地燒灼成灰燼,成就吾之極致!”

提亞伸出一根手指刺向漆黑的裂縫,指尖前方擴散出一道道裂痕。

頃刻間,裂紋布滿了黑腔,龍母神色高傲麵色冰冷。

“如果不是受製於這該死的漆黑牢獄,早就吞了你!”

“你可要努力些,別死在別的誰的手裏。”

“最後,順帶告訴你一件事。”

黑腔即將閉合。

龍母嘲弄的神情裏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五百年前的我曾經和羅馬皇帝有過一次對決……”

“如果你不怕死,如果你有膽量,大可以去試試看,能否做到什麽。”

“時間,就在五天後。”

裂縫修複。

時空裂隙閉合,龍母的身形隱匿消散。

危險的氣息也隨之散去。

白榆坐回了椅子上,沉吟著問:“你覺得她的話語,可信麽?”

【龍母的話語可信度為99.8%】

“因為是陽謀,所以沒必要說謊麽……”

白榆自嘲道:“本想拿捏她,但似乎是反過來被拿捏了。”

【目前是利益共同體,但也不可完全信任,她有可能想借用其他人的手打破時空裂縫掙脫束縛,而且在這個時空放出她會帶來不可知的嚴重後果】

“根據契約,她不能傷害我和我的親友。”

【契約對半神也擁有約束力,但並不絕對】

“我知道。”

白榆頓了頓再度提問:“五天後,羅馬……我該不該去?”

【這不是一個問題,因為你一定會去】

“確實。”

白榆已經做出了決定,提問也不過是自討無趣。

【提示:你現在應該做什麽】

“什麽?”白榆的注意力有些渙散。

【比起發呆,你現在最好仔細感受一下龍母最後展示出的彈指一擊,擊碎空間的種種精髓,盡在其中】

【最好是在加持‘浮生掠影’的狀態下進行感知,事半功倍】

“這個,我待會兒再練,現在有點累,先睡一覺……”

【這個年紀你是怎麽睡得著的?】

【起來肝,你老婆都跑回娘家了,你還有心情睡覺!】

“你算哪門的仙人指路!”

“賽博仙人吧!”

“焯!”

……

首都,羅馬皇宮。

愛麗榭是第一次踏入這座輝煌的宮殿。

她本以為自己來到這裏,也會是以暗殺者的身份。

沒想到,是以皇女的身份。

姐姐和母親瞞住了她太多事。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隻是一名遭人唾棄的魔女血脈,卻沒想到……體內卻還流淌著奧古斯都的血。

若隻是複仇那麽純粹該有多好。

愛麗榭並不在意什麽皇女的身份和繼承權。

打心眼裏,她始終認為自己不過是一個鄉下長大的村姑,和貴族沒有半點關係。

她隻是無法忤逆皇帝的意誌。

不得不踏入這座冰冷空曠的宮殿,它象征著極致的權力和地位,所經之路上流淌著無數的鮮血,遍地都是屍骸。

踏過紅地毯,她抬起眼睛,凝望著王座上的那道威嚴的身影。

沒有跪地,沒有行禮。

野蠻而無禮恰恰是她出生貧寒的本色。

“到底是要我做什麽,你才會放過我們?”

她對著皇帝發出質問,沒有一句寒暄,不帶有零星的認慫或者示好。

在她眼裏,這個父親和陌生人沒有什麽不同。

王座上投來冷漠的注視。

愛麗榭屏住呼吸,隻覺得那裏就像是有一頭巨獸盤踞在王座上,它的氣息是那麽的厚重。

皇帝徐徐開口。

“你是奧古斯都的血脈,那麽就理應遵守皇室的規則……”

“去完成皇室的試煉。”

“隻要你能活著回來。”

“朕,許你自由。”

……

神聖教會。

懺悔室中仍然能聽得到劇烈的撞擊聲。

‘——放我出去!’

‘——我要自由!’

‘——freedom!!’

接連不斷的聲音並未影響到聖徒的心境。

天秤聖女跪在雕塑前,靜默祈禱著。

等聲浪漸漸平息,她睜開雙眼,目光落在眼前的經書上,有一張少女和少女臉貼著臉的畫像。

“不論如何禱告,最終都無法彌補犯下的錯誤。”

“過往,總是追悔莫及。”

“對吧,伊蓮……”

她低下頭,影子覆蓋了經書。

“如今你的女兒也將走上相同的道路。”

“而我除了祈禱之外,還是和當初一樣,什麽都做不到麽……”

聽到了禁閉室內的震耳欲聾。

天秤的聖徒流露出苦澀的淺笑。

為什麽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呢。

魔女和聖女總能成為朋友,卻又不能分擔相同的痛苦。

她閉上眼睛。

“主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