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是個鐵匠?”白榆能夠嗅到這老人家身上的煙火氣息。
“是啊,這錘子也掄了很多年了。”老人家就這麽坐在路邊的欄杆上,手裏捧著一個瓷缸杯子,有滋有味的抿上一口香檳:“就在這隔壁鋪子裏打劍的。”
梅露西娜顯然已經認出了這老人家,但也沒說什麽,也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白賀武說:“你沒學過打鐵?”
“有。”白榆說:“在葦名城裏學過幾十個小時。”
“可惜了。”白賀武歎了口氣:“你這身子骨一看就是打鐵的好料子。”
梅露西娜微微蹙眉,忍不住說:“我家弟弟不適合守在火爐邊上。”
老人家想了想:“也是,一輩子守著爐火也是挺委屈的,人呐還是喜歡熱鬧點。”
他緊接著自言自語道:“不過但凡是想要求些什麽,都需要豁出命去拚去搶,在我看來,其實不如打鐵實在。”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白榆不敢苟同:“不爭不搶也未必能夠享得清淨,或許是上麵有人在流血,下麵才有人能守著爐火,有人鑄劍,自然有人持劍,互為表裏,缺一不可,若是非要爭論個高低,未免就有些二極管了。”
老人家喝水的動作一停頓,緊接著摸了摸胡子:“好一個互為表裏。”
他又說:“你覺得,這台上誰能贏?”
目光投向了場中。
擂台上來到第三場比試,是一名頭發花白的白氏長老和一名年富力強的高級騎士之間的比試。
聯合衛館推出來的高級騎士看來也是個黃金級的騎士。
王騎在羅馬並不算是特別少見,湊個一兩百人還是湊得出來的,但王騎通常也不會拋頭露麵,就和大夏的宗師一樣,都是能開創百年家族的存在,犯不著跑到這種地方來打擂。
兩名黃金級騎士的交手,白榆沒有立刻妄下定論,且站在原地看了看。
黃金騎士打起來破壞力相當不低,兩者使用的劍術也明顯不同。
聯合衛館派出的三階巔峰騎士用的就是相當凶悍的打法,而白氏的長老則是身材瘦小,明顯是更擅長技巧。
“龍虎輸了。”白榆看了三招後給出結論。
白賀武追問:“怎麽說?”
梅露西娜也奇怪,此時明顯是長老占了上風啊。
“對方藏了一手。”白榆戰鬥經驗何其豐富,一看就知道,那看似莽夫的戰法之下,實則粗中有細,這種人不可能不知道如何應付一個技巧型的對手,關鍵點無非就在於賣個破綻。
白氏的長老體力不支,遲早會著急於定勝負而衝上去,一個破綻擺在眼前,誰能忍得住不去戳一下?
隻要他動手就會落敗。
結果和白榆猜想的大差不差。
對著白長老沒忍住提劍刺了過去,立刻就觸發了對方的反擊。
原理簡單,好比是在周身包裹了一層爆破裝甲,對麵的黃金騎士仗著皮糙肉厚挨了七八劍都沒事,故意壓縮著鬥氣等著被觸發,一旦觸發就會釋放出強烈的衝擊波和音浪。
被對方碰瓷成功,白氏的長老陷入僵直,之後就是一招定乾坤了。
白榆評價道:“這就是容錯率的問題了,對方可以失誤十幾次,而他隻能失誤一次。”
白賀武說:“眼力不錯啊,若是你上去,能有把握?”
白榆覺得沒必要回答這個提問。
……
龍虎已經輸了兩場。
白槐安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繃緊。
接下來還有兩場,他必須全勝。
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了。
他必須親自上場了,而且是需要連戰兩場!
龍虎衛館內有設置比武擂台,畢竟是源流來自於大夏,風格也是仿大夏製。
白槐安的對手是聯合衛館裏的一名高級騎士,對方也算是聲名遠揚,被稱之為蝮蛇劍士。
是劍士,而不是騎士。
對方來自於中土,這中土指的是早已化作荒漠的古代阿拉伯區域,那片地區早已化作一片廢墟荒漠,隻有少部分的草原。
可謂人煙稀少。
在世界諸多國家中,來自這裏的人往往給人一種危險感,世界上最頂級的暗殺者便是源於這片地區。
中土的刺客,天竺的僧人,凍土的傭兵,這三者齊名,雖然都是來自於邊境偏遠地區,但相當聲名遠揚,幾乎和當地特產差不多……不過不是什麽好名聲。
蝮蛇劍士是一種穿衣打扮,對方蒙著頭巾,用黑布遮掩著麵部,手持阿拉伯雙刀,墊起來腳尖,右腿高高抬起,擺出一個相當怪異的姿勢,看似平衡搖搖欲墜,卻偏偏站的十分穩固。
擂台交手最怕碰到這種不知根底的對手。
白槐安見到對方沒交流的意思,便說了一個‘請’字。
也是話音剛落,電光火石間,雙刀已經刺來,當真的是迅如蛇突。
那怪異的姿勢倒是如何發力的?
白槐安立定不動,他在羅馬修行,自然練的也是鬥氣。
雖然家傳習武,但終歸沒有龍脈界,比起更看重火候和積累的真氣,鬥氣的修行來源於鬥誌和體魄。
白槐安能當白氏的代家主,更是龍虎衛館的館主,實力自然不俗,他是五年前突破到了超凡四階。
他用的也是一把劍,劍的造型仿中式,卻比尋常中式配劍要大,而且更加的‘直’。
中式的劍,其實並沒有玄幻動畫裏那麽的筆直,反而和武俠電影中差不多,它具有柔韌性。
好比蘇若離常年收在腰間的楚腰軟劍,即便常年保持著形變彎曲的姿態,隻要抽出來就立刻還原成原本模樣。
所以劍被稱之為百兵之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曲可伸方為大丈夫。
但歐羅巴的騎士劍則不然,和小日子的武士刀一樣,往往講究的就是鋒銳。
除去刺劍等少數集中劍之外,大多劍都是寧折不彎的類型。
堅固,筆直,鋒利,厚重。
這一點在騎士劍術中也能得以體現,即便是靈巧的劍術,也大多沒有那麽多花哨的變種,很多人學習的劍術,其跟腳往往在於瞬間的爆發力。
騎士釋放的鬥氣能夠瞬間將攻擊力增幅到誇張的地步,他們不講究什麽綿長,通常都是一劍下去把人劈死算逑。
這一次擂台上,白槐安也是決意如此。
他直接展開王騎力場,入四階五年時間,力場使用仍然半生不熟,以勢壓人,一劍劈下定奪勝負。
本以為十拿九穩。
然而那雙刀的劍客,在力場壓製下,竟施展出了一種獨門的詭異劍術,身形好似扭曲蜿蜒的蛇,在被劍劈中之前,滑行擦過,雙刀直接砍在白槐安的手臂和大腿上。
鮮血飛濺。
而蝮蛇劍士也不好受,被白槐安遲來的追劍命中後背,被擊下擂台,留下了觸目驚心的洞穿傷。
第二場是白槐安贏了。
但他付出了不菲的代價。
蝮蛇劍士用的雙刀都算是短刀,他明知交鋒不利卻還是豁出性命砍了白槐安兩刀,這是因為他的刀上塗毒了。
白槐安剛剛走下擂台就晃了晃身體,傷口滲出了紫黑色的血液。
龍虎衛館弟子怒目而視,大罵下作。
聯合衛館話事人也立刻站出來道歉,表示就是這個劍士自作主張,和聯合衛館無關。
並且為表誠意,會立刻將這個蝮蛇劍士開除掉,永不錄用。
態度寫明了就是不粘鍋。
“白館主,趕緊去找教會的神官解毒吧,這是烈性毒藥,那把雙刀上也有詛咒效果,去遲了怕是要出事啊。”聯合衛館的話事人關切的說。
白槐安擺了擺手:“老夫還死不了。”
“也行,既然如此。”對方繼續說:“那咱們繼續第五場比試,我們這邊排除的是……”
一名麵色冷峻的八字胡美男子走上了擂台。
那人的確可以稱之為美男子,眉宇間藏著憂鬱,手持一把決鬥用的刺劍,身著輕甲,氣度不凡。
周邊立刻有人高呼其名,給掃盲工作提供了幫助。
“他難道是那位西德菲爾?”
“他很有名嗎?”
“那可太有名了,他十歲之前就是舉國知曉的童星,十六歲息影,二十歲拿下羅馬美男子前三名,之後銷聲匿跡十年,再度出現的時候,三十歲出頭就已經是超凡四階的王級騎士,之後是在隆冬專門當過一段時間的決鬥代理人,三年內出戰十七次,十五戰一平一敗,唯一失敗的那次還是敬重對手才認輸的!”
“聯合衛館居然連這等高手都請過來了?”
“可惡,聯合衛館有備而來啊!”
白槐安望著走上擂台的八字胡美男子,神色木然了幾分。
即便是全盛時期,也不一定是這個決鬥代理人的對手。
決鬥代理人是專門應對‘騎士決鬥’而誕生的職業,貴族和利益團體之間難以解決的分歧,超過三成都得用決鬥代理的方式解決,這和拳願世界十分相似。
西德菲爾在決鬥代理人裏也是獨一檔的強,出場費用極高。
白槐安攥緊雙手,低沉質問:“這就是聯合衛館的意思?來騙來算計?騎士協會認為這真的公平?”
騎士協會的調解員看了眼協議,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這上麵也並未提到過不允許找外援,而且決鬥代理人本就是合理的,龍虎衛館如果有異議,也可以去請其他人來助拳。”
龍虎衛館的學徒們義憤填膺,恨不得破口大罵。
各種肮髒詞匯都招呼了上去。
騎士協會的調解員冷哼一聲,催促道:“還不讓最後一人上場?你們龍虎衛館是想棄權?!”
白槐安此時嘴唇發麻,這劇毒和詛咒已經讓他有些虛弱了,狀態下滑了一兩成。
即便服用了藥劑進行了解毒,可短時間內消耗的體力也無法恢複,上台也幾乎毫無勝算。
他知道打不過。
但打不過也還是要打啊。
這是龍虎和白氏僅剩的些許體麵了。
現在是徹底意識到了對方的算計是一環接著一環,他應下決鬥的行為實在太過於衝動,但這世上哪來的後悔藥吃。
……
“吃相難看了。”白榆評價道:“而且也太粗糙了一些,他們真不怕這事傳出去?”
“聯合衛館做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梅露西娜望著這局麵,輕聲問:“你還不上去?”
“為什麽要上去?”白榆奇怪的問。
梅露西娜不明白這個弟弟在想什麽。
“我怎麽上去呢,名不正言不順的。”白榆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這是龍虎衛館遇到的難題,也當由他們自己解決。”
“這樣下去,龍虎衛館就要輸給了聯合衛館……這可是白氏幾百年的祖業。”
“我不是很在乎這個。”白榆打了哈欠:“而且輸了也沒關係,到時候想要拿回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到時候還能找個由頭去聯合衛館總部走一走。”
梅露西娜哭笑不得:“小玉京,你報複心這麽強烈的嘛?”
“我不是很在意傳統什麽的。”白榆聳了聳肩:“即便你說了這是白家祖業,在我看來也不是那麽重要的東西,就像是一些舍不得丟掉的老物件,收著留著未必是覺得它真的有用,搬家的時候都閑著占地方。”
梅露西娜一時間還找不到什麽反駁的話語。
作為一個旁係,或許她對白氏的歸屬感都比白榆要強烈一些。
回想到白榆的成長環境,他說出這番話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自幼就沒享受過什麽家族的幫扶。
白破天或許是希望白榆回來認祖歸宗,但白榆也真的隻是過來看看,他真的沒有非得讓這群白氏旁係認自己這個嫡係的念頭。
來這兒,可能主要還是為了入學的舉薦信。
但轉念一想,其實沒必要非得從龍虎衛館這裏拿,去找教會不也一樣?
說不定還更方便一些。
兩人交談也沒避諱周邊人。
白賀武聽的一清二楚,他放下了手裏的瓷缸杯,慢慢悠悠的說:“龍虎衛館這麽多年下來,還是有些傳承在手裏的。”
白榆回過頭,靜靜看著老人家。
“白破天讓你來這一趟,恐怕正是讓你來看看老頭子手裏的這座爐子。”白賀武摸了摸胡子,猶豫道:“那畢竟也是我兒子,我太了解他性格了,若是上了擂台,恐怕要被人抬下來,這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一件哀事。”
動之以情,誘之以利。
薑還是老的辣。
如此一番說法,白榆反而找不到什麽拒絕的借口了。
梅露西娜也湊近說:“我了解白槐安,他這倔脾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麵對爺爺都敢直接懟上兩句,若是真的帶傷上了擂台,真的會被抬下來的。”
“真的假的?”白榆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這麽一根筋的人?”
“有的……”梅露西娜揪住白榆耳朵:“臭弟弟,如果你也不聽話,繼續一根筋,姐姐說句難聽的,如果待會兒白槐安人沒了,你還得負責給他抬棺呢。”
“……”
白榆的表情很精彩。
這就是輩分壓製麽?
白槐安和白破天是同一輩的,白賀武和白參商是同一輩的。
死了還得壓我一頭?
焯。
白榆擼起袖子:“行行行,我上……不過老爺爺,說話算話,等打完擂台,拜過白家先祖,這事就算過去了。”
白賀武笑嗬嗬道:“你先贏了那決鬥代理人再說。”
白榆隻淡淡一笑置之。
白賀武扭過頭:“梅露丫頭,這小子年紀輕輕的,怎麽比白破天當年還狂妄,真沒問題?”
梅露西娜雙手抱胸,流露出女總裁的冰冷和傲慢:“別說是決鬥代理人,就算是整個聯合衛館的人加起來,給我弟弟提鞋都不夠資格。”
……
此時兩家衛館還在對峙僵直中。
白槐安打定主意要上擂台送人頭了。
為了那一口氣。
他恢複了一會兒後,便要起身。
此時擂台上的西德菲爾開口說:“我可以等你半小時。”
倒是聯合衛館的話事人不樂意了,正要開口,便又聽到西德菲爾說:“若是有意見,我就放棄這一戰。”
聯合衛館的人不說話了。
白槐安也沒回應這份好意,他決定先上擂台。
不過胸中那口氣隨著突兀的一巴掌拍打過來,頓時就散掉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年輕人站在了他的身側,右手輕輕一拍後背。
然後白槐安就直挺挺的仰麵而倒。
“什麽人?”
龍虎衛館眾人圍在周邊。
有幾人扶住動彈不得的白槐安,掐住人中,也見不得半點反應,又驚又怒道:“你做了什麽?”
“傷員就乖乖躺著。”
白榆當著眾目睽睽下,身形跨過空間,一步抵達擂台上。
眾人眼前一花,前一刻還在跟前的人,下一刻聲音就從背後傳來。
“最後一場,由我來。”
話音剛落,現場就有些炸鍋,所有在場之人都有些錯愕。
一方麵是白榆過於年輕,另一方麵是他們根本不曾見過這個年輕人,都搞不清他是誰。
而接下來的一句話。
“我姓白。”
“白破天的白。”
他說的是大夏語,白氏族人是聽得懂的。
這句話就像是在波瀾起伏的水池中砸下一塊石頭,引得眾人心緒跌宕。
白破天在白氏中實在如雷貫耳,放眼白家幾百年曆史中,有且隻有這麽一位封聖。
身為白氏旁係,和封聖沾親帶故,哪怕是遠房血親,誰又真的沒幻想過自己能雞犬升天?
白破天沒來,但另一位嫡係來了。
這也是他們闊別十多年,第一次看到本家嫡係。
不少白氏旁係都知道,白破天的孫兒是在大夏本土長大的。
此時算是白榆第一次當著眾多旁係第一次露麵登場。
翩翩少年郎,君子世無雙。
他展現出的氣質,和這裏的人事物都存在著格格不入,仿佛油畫中的一點山水筆墨。
遺世獨立,鶴立雞群。
怎麽說呢……
排場、氣質就不一樣。
原本西德菲爾放在這裏也算是美男子一個了,即便年過四十,看上去也是嬌滴滴一朵花似的二十多歲。
可隨著白榆登上擂台,九成以上視線全落在他的身上,渾身散發著一股截然不同的氣質和魅力。
不是一個美和帥就能形容的,更多的是自然。
擂台下的觀眾們都打量著白榆的樣貌、體型、氣質。
而擂台上的決鬥代理人則是第一時間感受著白榆的強弱。
可西德菲爾感受不出來。
他原本筆直的站姿出現了一絲鬆散,繼而繃緊了身體,握住了腰間的決鬥劍,身體微微前傾,踏出右腿,緊接著又往左邊挪了兩步,再然後往後退了退,腰椎從彎曲變得筆直,再度變得彎曲。
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麽,但在短短十秒內,他連續換了二十七種不同的持劍姿勢,雖然看似每一個都差別不大,但每一種都象征著一種起手式的應對策略。
反觀白榆,自上了擂台後便一動未動,甚至沒有亮出兵器,僅僅是佇立著,最多是動了動眼珠子。
西德菲爾開始汗流浹背了。
他參與決鬥超過十年以上,不是缺錢,而是出於挑戰高手的理念。
擊敗的超凡四階不下於十個,對自己的劍術、實力底蘊,他也是頗為自信。
可此時的感覺還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不論如何調整,都會被一招內被對方擊潰的感覺。
這是他的天賦。
西德菲爾的天賦和雨宮真晝非常相似,都是一種戰鬥直感,一種野性直覺。
他能通過對方的一係列細微動作察覺到對方的進攻意圖,提前防禦、反擊,布置陷阱。
可他從未有過此時此刻的感覺,有一種滑稽感,感覺自己就像是對著風車發動衝鋒的唐吉坷德一樣。
能贏嗎?
贏不了的。
經驗、直覺在全方位的否定這一點。
“怎麽了?”白榆自始至終站在原地,一動未動:“要放棄先手的機會麽?”
戰術上也存在先手和後手的區分,誰先手,誰就有優勢,因而決鬥場上默認是強者給予弱者先手的資格。
“……”
西德菲爾沉默,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未戰先敗的事實,強硬的逼迫自己往前踏進一步。
這一刻,感覺有什麽東西劃過脖子,仿佛脖子被斬斷了。
然後緩過神來,摸了摸脖子,並未發生被斬斷脖子的事。
他還以為是錯覺,又踏出第二步。
這一刻,被貫穿的是腰腹和心髒,至少三處致命傷。
眼神恍惚了一秒,還是錯覺,並未發生。
但那種感覺真實無比,好似連胃部都在因為疼痛而產生**。
西德菲爾咬牙踏出第三步。
然後他徹底走不動了。
這一刻,他感受到的是徹底的毀滅,但凡自己發起進攻,就會被直接鎮壓在擂台上,全身都會遭遇摧毀性的打擊,別說全屍,或許一根頭發都難保留下來。
此時的決鬥代理人好比進擊的巨人動畫中,那個一臉勇敢衝向巨人說著‘我會殺了巨人然後拯救你們母子’的兵團成員,結果不到幾步距離迅速停下了腳步,變得一臉驚恐和絕望。
因為在瞬間意識到了天差地別。
有些東西,靠著勇敢和決絕也無法輕易彌補。
他強大的直覺和預感給了其超凡的戰鬥經驗,但也帶來了極強的負反饋,白榆釋放出的靈魂力會被轉化成實質般的殺意和精神衝擊,這就是他感受到自己曾經被三度殺死的幻覺的由來。
西德菲爾呼吸變得急促,額頭流淌汗水,原本好整以暇的高手姿態全無。
堂堂美男子站在擂台上,汗如雨下,持劍的手掌也開始不穩。
如果有人觀察他的麵部,就能察覺到,他咬緊的腮幫子已經緊繃著,肌肉繃緊,有血絲迸出。
下麵有人催促著。
“還不開始?”
“在等什麽呢!”
聯合衛館的人看到有人上了擂台,便立刻催促著開始。
他們肯定是覺得王牌的決鬥代理者擊敗一個毛頭小子不是輕輕鬆鬆?
騎士協會對此也表示了讚同。
白榆佇立良久,看著隻走了三步的決鬥者,見到對方這副模樣也失去了動手的興趣。
“可以了。”他淡淡道:“下去吧,給自己留個體麵。”
西德菲爾感到那排山倒海的威壓和魄力被撤回,他的膝蓋一軟,差點單膝落地,好在是右手死死撐住了膝蓋,整個人如同水裏撈出來一樣。
他深深看了眼白榆,收回劍後-問:“你多大?”
“十八。”
西德菲爾頓感荒謬,緊接著心頭苦澀,隻覺得自己過去成就根本不值一提。
別人十八歲已經開始觸碰封聖境界,十八歲的自己在幹什麽?
真想要回到過去給自己一個大逼鬥。
“是我輸了……”西德菲爾羞愧的捂著臉。
在圍觀者和兩個衛館成員錯愕的目光中,他跳下了擂台。
西德菲爾失魂落魄,這次的精神傷害需要時間修養,若是能跨過這一關,也會有進步。
“你要去哪!”
聯合衛館的人急眼了:“你為什麽不動手!協議裏可不是這麽寫的,你知道自己違反了決鬥條例嗎!”
西德菲爾停下步子,瞥了一眼這幾個急眼的人,淡淡嗤笑:“我可沒違反,我已經竭盡全力了。”
“你說這個誰會相信!那擂台上的對手簡直是弱不禁風,你是不是想要坐地起價!”
西德菲爾眼中鄙夷之意更加濃鬱:“我原本就沒收任何費用,不過是為了償還聯合衛館主的人情來的,如今人情已經還了,請你把路給我讓開。”
他完全懶得廢話,連對手強弱都看不出來的人,沒什麽好爭辯的。
何苦跟一個傻逼爭論,對方隻會把你拖到跟他的同等層次,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當對方走上擂台的那一刻,結果就已經注定。
除非你能把封聖搬出來,否則沒人贏得了這個怪物。
不過出於職業操守,西德菲爾還是對雇主追加了一句警告。
“趁著現在放棄,至少聯合衛館不會被牽連……”
緊接著,他消失在了一陣清風中,去也匆匆。
聯合衛館的人傻眼了。
騎士協會的仲裁調解員也傻眼了。
這怎麽判?
片刻後,嘈雜聲響起。
“西德菲爾棄權離開擂台,這算是我們贏了吧!”
龍虎衛館的學徒們高呼:“是我們贏了!”
聯合衛館話事人臉色鐵青:“別吵,現在還沒個定論!誰知道你們用了什麽下作手段讓西德菲爾放棄了決鬥!”
白氏旁係族人們憤懣的怒罵:“你們還有臉說使手段?還好意思說我們下作!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騎士協會的幾名仲裁互相耳語了幾句,然後直接給出了第五場無效的判斷。
“西德菲爾決鬥代理人主動下場,不屬於主動放棄。”
“他是自行離開的,有急事……所以第五場重新選人上場。”
這個決斷自然引起了大量的不滿。
路人都看不下去了,大罵有黑幕,RNM退錢。
但這是騎士協會的仲裁調解,不服也隻好憋著。
聯合衛館的話事人勸說西德菲爾無果,滿腔怒意無處發泄,更是抬起手,指著擂台上的白榆放出狠話。
“你小子,你給我等著,不管你用了什麽卑鄙的手段讓西德菲爾認輸,從今往後,整個羅馬沒有你的立足之地!聯合衛館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做殘忍!知道什麽叫做惹到不該惹的人!”
難看的吃相,粗糙的手段。
壞了。
白榆心想,之前的評價還是太高了。
要不效仿任南北的做法,幹脆去把聯合衛館總部一鍋端了?
……
原本津津有味看著的梅露西娜此時心情變得很差。
西德菲爾知難而退,這結果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喜歡看著白榆站在擂台中央,萬眾矚目、受人敬仰、光焰萬丈。
若不是腿腳不便,她恨不得拿出熒光棒來打call,每一個弟控當如是。
但現在有人破壞了她的愉快心情。
“米麗卡。”
“在。”
“去查查這幾個騎士協會的仲裁人是什麽來曆,把資料交上來,然後去把聖殿騎士團的轄區負責人請過來,讓他看看自己手下哪來的這群蛀蟲。”
梅露西娜拿出墨鏡戴上,避免自己銳利冷漠的視線嚇到周邊人。
“好的,這就去辦。”
米麗卡也窩著火呢,這群人有眼不識泰山,還在這裏大言不慚,氣死本秘書了。
“還有。”
一陣風吹過街道,揚起少許灰塵。
“起風了,讓聯合衛館破產吧。”
米麗卡轉身撥通電話,立刻開始執行總裁的命令。
以東煌集團的體量,有的是辦法進行施壓,聯合衛館能耐或許不小,但遠不足以比肩巨無霸級別的財閥集團。
這就是絕對控股的好處,可以不用利益來衡量,僅憑借喜好來決策,誰能辦的讓上麵滿意,誰就可以升職加薪分紅入股。
白賀武都有些詫異了:“需要做到這一步麽?”
之前梅露西娜可完全沒出手的意思。
“二爺爺,他們過界了。”
“我的確不關心龍虎衛館的死活,也不在意聯合衛館的難看吃相。”
“可是……”
梅露西娜語氣很輕,卻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們不該侮辱玉京。”
“西德菲爾主動棄權,這是玉京給龍虎掙回來的麵子,卻被對方丟在地上踩踏,讓我這個做姐姐的如何能忍?”
她咬住大拇指的指甲,牙齒過於用力,以至於指甲前端出現了斷裂。
白賀武勸道:“也犯不著這麽興師動眾,讓白破天知道了也不好處理吧。”
“爺爺若是知道了,隻會誇我做得好、做得對!”
梅露西娜五指成勾,眼眸泛起淡淡猩紅,手中拐杖發出咯吱聲響。
“玉京是我們一家人的最大寶物,誰敢讓他受一丁點委屈……我恨不得誅其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