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茅鳳麟

第二天剛蒙蒙亮,奶奶給我和爺爺每人煮了碗麵條,而她自己則在旁邊,麵帶微笑地看著我們吃。

她雖然麵帶笑意,但是卻掩蓋不了她的倦容。我吃著麵,不禁有些覺得難過。

自從放暑假回來那次,匆匆和他們吃了頓飯,就去鎮上的中學支教,算來這兩個多月的假期,在家裏呆的時間,幾乎沒連著超過三天,感覺好久好久沒有陪他們一起吃過飯了。

我不知道爺爺奶奶能不能等到我賺錢衣錦還鄉的那天,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對不住他們二老。

突然我想到,要是去拜師學技,能夠掙得個一星半點的錢,那就好了,至少可以逢年過節給爺爺奶奶添件新衣,買點強身健骨的補品。

吃完麵後,我和爺爺就離開家前往中華山。

奶奶送我們到了院門口,她仰著頭看著我微笑說,讓我這次去一定要好好跟著人家師父學,弄點真本事回來。

我嗯聲使勁兒地點頭,奶奶比我矮了很多很多,她伸手給我理理衣領,夠著頭都顯得有些吃力。

我趕緊蹲下身來,讓她給我理。

她和藹地叮囑我,獨自在外麵去,要多注意自家的安全,不要輕易得罪別人,也不要辜負那些對你好的人。

她目送我們走遠後,已經看不清人臉了,我都還見著她依靠在院門的位置,望著我們離開的方向。

我每次回家都是既高興又難過的,高興的是回去就能和爺爺奶奶團聚,難過的是團聚過後,我總會要離開。

就算不去拜師學藝,也要離家去學校。現在拜師學藝,如果那個人的家就在我們鎮都還好,這樣逢趕場的時間,還能看到爺爺奶奶,要是離得遠,又不知此去何日是歸期了。

這次沒找人騎車送我們上街,就直接走路去了街上。

爺爺雖然歲數很大,但是走起路來,卻比我更有耐力。他絲毫不喘氣,而我卻累得腿軟。

從我們村子到鎮裏的路不遠,但從我們鎮去中華山就有些遠了,走路可不現實。還算好的是,我打電話給徐亮,他正好在鎮上辦事兒,讓我們多等等他。

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徐亮便來接了我們。到了左雲堂老人的家裏,我爺爺笑容滿麵地握著左雲堂的手,又是一陣寒暄。

然後他說既然我已經考慮好了,那下午就會帶我去找未來的師父。在左雲堂師老人家,爺爺提起我陽壽的事情,問他是否能辦妥。

左雲堂老人摸著白胡子,笑了笑說,我陽壽隻剩下五年這事兒不急,一切自有定數,而且天機不可泄露。

我爺爺笑道,不管天機如何,還請左雲堂多多幫忙。

左雲堂老人說,一切都要靠我自己的造化,這當中自有因果定數在裏麵,萬萬不可操之過急。

下午兩點左右,左雲堂老人帶著我和爺爺直接去了一個叫青杠坡的地方。青杠坡是三座大山同處一個山脈之上,三座山由高到矮向我們鎮延伸而去,算得上是個大地名。

從最高的山到鎮裏,若是靠走路,起碼得走上兩個多小時;從最低的那座山去的話,走山路最多也就四十分鍾頂天了。

我們到達青杠坡第一個山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的光景,而此刻我們已經置身於青杠坡最低山峰和第二高山峰之間的平坦山穀裏麵。

爺爺不無感慨地說起,五九年的時候,這些地方他都曾來過,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十好幾年,沒想到大體上沒多大的變化。

他和左雲堂老人說,當年這些山路邊上,隨處可見餓死的人。說道這些事兒,他們就都唉聲歎氣。我沒有經曆過五九年的饑荒,但是聽過很多那時候的傳說,爺爺這時候,聊起這個話題,我就在腦子裏想象當時的情景。

話說這平坦卻幽深的山穀,在山外絲毫看不見,真正置身進來之後,才發現裏麵的範圍很大。草木繁茂,青山綠水,因有盡有。

我們走過了一個岩壁落水灘之後,便進入了一個樹木稍顯稀疏的平地。裏麵有條路走得寸草不生,看來應該是山上的村民們長期在走這條路。

這時候,左雲堂老人忽然說,從現在起我們不能隨便走了,必須得跟著他的步子來。

我就覺得十分不解,這裏明明就一條路,難不成還會走迷路麽,於是我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左雲堂老人笑著對我爺爺說,你家這個孫子,好奇心重啊,遇到不理解的,都想搞個明白。

爺爺笑言,說我從小就是這個樣子,他也是沒辦法了。

左雲堂不禁笑道,他們兩個老人就在這裏等著,讓我自己先走那條路試試。

我就不信邪了,徑直朝那羊腸小道走去。起初倒是沒啥問題,可是越走我就覺得越是詭異,眼前一會兒有霧氣彌漫,一會兒又夕陽照射,一會兒還打雷飄雨。

好不容易走過了很遠的路,卻莫名奇妙地看見爺爺和左雲堂老人,就坐在我的前麵。我不禁愕然,難道是鬼打牆了麽,我一直都在往前走,怎麽走回來了。

我很驚訝地對爺爺說,這裏邪門得很,我明明一直都在往前走,從未轉彎啥的,怎麽就硬生生回到了我出發的地點呢。

左雲堂老人說,這個地方,要不是那位老先生主動找他,連他都走不進去。

聽他這麽說,我不禁為自己喜歡質疑的毛病感到汗顏,也不再說話了。

左雲讓老人在前麵帶路,我和爺爺跟在他的身後,隻見他一會兒左三步,一會兒又往右邊走上兩步,偶爾還往身後腿幾步。

說來也奇怪,很快我們就看到了一戶人家。那戶人家的房子是青瓦木牆,和普通的村民的房屋都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眼前的房子外牆的染料更濃,看上去還比較新。

在那房子的周圍,有好幾塊土地裏麵種著玉米,有辣椒地,還有菜地。不過,那幾塊土地之外就是山林,沒看到其他人家戶。

在院子裏麵,有個中年男人在香爐邊上香。

看到我們三個人後,他先是打量了一番我和爺爺,旋即對著左雲堂笑道:“左師父,你怎麽來了,這兩位又是?”。

左雲堂微笑說:“這是封陰村的張萬全,你得喊叔!那是他孫子,將來可能就是你的師弟了!”

那中年男人打量了我一番,麵露微笑地朝我點了點頭。說話間,中年男人便引著我們進了屋子。

我們落座後,中年男人拿出軟遵煙來,分別遞給左雲堂老人和我爺爺。我爺爺微笑著接過煙,他環顧著屋子,眼神之中盡是期待之色。

隨後,中年男人便出了側門,不一會兒他就推著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進來。

那老人的歲數比我爺爺要大很多,顴骨很高,讓他的眼眶深陷。他進屋來,最先看的就是我,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隨後他看著我爺爺,隻見我爺爺眼睛大睜,拿著香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他抑製不住激動地說:“茅鳳麟……茅大哥,真的是你嗎?”

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嘴巴微張,眼眶有些紅紅的,他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說:“萬全老弟,別來無恙……”,他的聲音有幾分沙啞。

我爺爺激動得起身來,蹲到他的輪椅邊去,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那個叫茅鳳麟的老人,聲音有些顫抖地說:“當年你離奇始終後,我就在想你一定還在世上,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能夠再次見到你!”

那被爺爺叫作茅鳳麟的老人說:“他其實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封陰村,但是卻隻能遠遠看著那個方向,而不能回去!”

我在邊上想,眼前這個老人應該就是我的師父了吧。果然,那老人和左雲堂,以及我爺爺寒暄了好一陣之後,就把話題落到了我的身上。

“這就是你孫子吧!”茅鳳麟老人緩緩地說道,他將目光放在我身上,怪異地看著我。

我爺爺說:“茅大哥,這正是我的孫兒啊!”,說著他還讓我趕緊叫茅爺爺。

左雲堂在一邊笑著插話道:“還叫什麽茅爺爺啊,直接叫師父就是了!”

茅鳳麟老人望了望我,讓我過去他看看。我走過去,蹲在他身邊,他將左手放在我的天靈蓋上,然後若有所思地說:“真是天生鬼命,難怪那邪祟會出世!定數,這都是定數啊!”

我爺爺聽聞這話,顯得有幾分無奈地告訴他,我從小就命運多舛,好不容易把我養大,我卻把心髒給了怨鬼胎,現在還弄得隻剩下五年陽壽。若茅鳳麟願意收我為徒弟,那麽拿回肉心的事兒,他就放心了許多。

茅鳳麟老人說,鎮裏麵中學的那怨鬼胎出世,他也幾分難以推脫的責任。現在,他右手和雙腳都已不能動彈,等於是個廢人了,所以無法直接出手去降服怨鬼胎,但他會盡力將他的畢生所學,傳授於我,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間接地幫助我。

他還說,我的心在怨鬼胎身上,要奪回心髒,主要還是得靠我自己的能力,千萬不能輕易讓別人幫我。這會兒我終於明白,在中華山上,左雲堂老人說五年陽壽之事兒,一切都得看我的造化,所為何因了。

當著我爺爺和左雲堂老人的麵,茅鳳麟便讓我行拜師之禮。我對著他磕了三個頭,然後為他奉上一杯茶。茅鳳麟對著茶杯裏麵吐了吐口水,讓我端著喝下去。我看著茶杯裏的些許唾沫星子,一口氣就將那杯茶給喝完了。

最後他讓我去香火邊,給供在香龕上的一尊祖師爺雕像上香磕頭,上完香磕完頭後,拜師儀式就算結束。從此以後,我就是他茅鳳麟最小的徒弟。不過他叮囑我,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他是我的師父。

拜完師後,茅師父說,讓我先在這裏和他呆上一個月,之後我就可以下山去鎮上的店裏,和師兄師姐們邊做邊學。下山之後,我每月來山上兩次即可。

才交代完這些,屋外就有個女生大聲叫道:“茅老頭,瘋丫頭回來了!啊哈哈……”,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聽其聲音,歲數應該比我還小。

“茅老頭,給你說啊,今天我……”,她話音未落,就出現在門口。果然看上去她頂多隻有十六七的樣子,她頭發紮成一束,劉海斜向一邊,給人的感覺很清秀。

看見我們後,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將嗓門兒給壓了下來。然後她神色一變,叫了聲左師父,便快速閃到了中年男人的身邊,眼神怪異地看著我和爺爺。

我聽見她低聲道:“唐鬆,那兩個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