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沒有回應的那一刻,我的心揪了一下,這是我最怕的結果。

我朝著爺爺那邊衝過去,將他的煙袋鍋撿起來,然後,手發著抖去摸爺爺的鼻息,爺爺已經沒氣了。

“爹,你有沒有見到,村東頭那邊的竹子開花了!”院牆外邊傳來我老爹的聲音,我手上拿著爺爺的那杆銅煙袋鍋,將自己的腳步聲放到最低,快速的跑到我屋,將煙袋鍋給藏到了我最裏邊的箱子。

我走出去的時候,老爹正好也走到大門口。

老爹看我在家也有點意外,他問道:“凡娃,在家啊,你爺爺……他睡著了?”老爹朝著我爺爺那邊看了一眼,不過,他好似看到了一些異樣。

幾乎在下一秒,我老爹就衝到我爺爺的搖椅旁邊跪下了。

老爹那雙手發著抖想要去摸我爺爺的鼻息,可是,他伸了幾次,都把手縮回去了,他不敢。

看到老爹的樣子,我的眼睛也模糊了,其實剛才我還沉浸在三天前的那個夢裏。我甚至沒有意識到我爺爺去世這事實,而現在我才感覺到,那個裝滿我童年回憶的爺爺走了,那個下地幹活回來累了休息的時候喜歡用胡茬子紮我額頭的爺爺走了……

一時間,我的淚就滾落下來。

奶奶到菜園摘豆角,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看到院子裏的情形也愣住了。奶奶裝豆角用的籃子掉在地上,豆角散落一地。

她朝著院裏走過來,看著跪在爺爺遺體旁邊的我和我老爹,她瞪著我們說道:“你們倆跪著幹啥,把楊長生給我叫醒!”

奶奶其實能看出來是怎麽回事,可是他不願相信,陪伴自己一輩子的老伴,就這樣沒了,上一刻還在,下一刻就沒了,誰都接受不了。

看我和老爹都不動,奶奶朝爺爺那邊走過去,伸手哆嗦著摸了我爺爺的鼻息,在那一刻,奶娘的臉色瞬間變得蠟黃扭曲,她顫顫巍巍幾乎倒在地上。

我趕緊過去扶住奶奶,可是奶奶卻一下子掙脫,她抬手就衝著自己的臉上給了重重的一耳刮子,聲音很響。

“奶奶,你幹啥啊?”我問,奶奶還要打第二下,我趕緊抓著她的手,她對自己下手真的特別狠。

“凡娃子,我對不起你,明義,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害死了楊長生,都是我……都是我……”奶奶越說越激動,她一把將我推開,甚至衝著旁邊的牆上撞過去。

我爹跑過去將奶奶給緊緊地抱住,奶奶癱軟下來,她說道:“對不起……長生,我不該打你……我不該咒你死!”

奶奶所說的肯定就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她一定覺得,是自己對爺爺動手,又咒爺爺死,所以才害死了爺爺。可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爺爺在三天前的交代,三天之後的確應驗了,他走了,不是奶奶害的,這我清楚。

我也過去,對奶奶說道:“奶奶,你別責怪自己了,不是您,肯定不是您的錯!”

而這句話,讓我老爹盯著我看了一眼。

奶奶一直搖頭,到最後,她直接暈了過去。

我爹把她背到屋裏,我媽過去照顧。

從屋裏出來之後,老爹看著我問了一句:“凡娃,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

我幾乎在那一瞬間就脫口而出,但是回想起爺爺的話,我立刻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給咽回了肚子裏。

我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

剩下的,就是爺爺的後事,爺爺現在已經八十多歲,在我們村,這個年齡已經算是長壽。這是喜喪,習俗是要宴請賓朋,整個村的人都要過來。

說也奇怪,就在這一天,整個楊家莊所有的竹林,幾乎每一棵竹子都開了花。在農村,竹子開花本來就寓意這災難,而這些竹子卻又好似全都在為我爺爺送行。

喜喪一樣要守靈三天,爺爺在我們村是非常有名望的,他救過的人太多了,所以,幾乎每一個人都過來上香磕頭。甚至還有一些是鄰村的,大都是以前請爺爺辦過事的。

人多嘴雜,我聽到好多人都在議論我爺爺的過世。

他們議論著,說我爺爺的身子骨十分硬朗,前幾天都還見我爺爺跟村民們打招呼啥的,這人咋說沒就沒了?

有的說,爺爺做的行當會遭天譴,所以,被收走的。

當中,那些整天喜歡八卦的村婦,有的甚至說,苗小玉來咱們村就直接住在了楊凡家裏,她才剛來幾天,楊凡的爺爺就沒了,恐怕那苗老師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說不定楊凡的爺爺就是被那小姑娘給耗的油盡燈枯了。

苗小玉就在旁邊,爺爺的葬禮上她也是來回忙碌,她聽到這話,臉色也不好看,我就對她說道:“小玉,你別在意,她們整天沒事就喜歡瞎猜!”

苗小玉點了點頭,低聲說:“沒事!”

那後邊幾個婦女,一看苗小玉去了我那邊,就又說道:“禍禍了老的,這不,又去禍禍小的了,這楊家遲早讓這小妮子給榨幹了。幸虧沒讓她住咱家,要不俺家根娃還不得給那小妮子給吸了!”說話的王根他媽,在楊家莊就她嘴碎。

“是啊,說的沒錯,你說楊凡爺爺多硬朗一老頭……”另外一個婦女說了一半,她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老爹從她們旁邊走的時候,手裏端了水盆子,撒了她們一身,一個個跟落湯雞似的。

爺爺的葬禮上,她們那幾個女的也不敢造次,隻能認倒黴,我知道,老爹他是故意的。

當天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朱大年突然衝進了院裏。

他說村口來了許多黑色的轎車,有十幾個人正在朝著這邊趕來,怕是要來鬧事。朱大年帶了幾個壯勞力已經站在門口等著,我爹也放下了手上的活計去了門口。

我突然想到了幾天前的夜裏爺爺的話。

爺爺說,他的葬禮上會來一些陌生人,本來我還以為就是那些其他的村的人,現在看來並不是,爺爺所指應該就是這些人。

老爹喊了我一聲,讓我過去。

我們這邊葬禮上有吊唁的過來上香,都是要磕頭的,我過去給那幫人磕頭。不管是不是鬧事,這禮數不能變,這是老家的規矩。

這些人,為首的一個,頭發花白,看上去跟我爺爺的年齡差不多。他應該就是這些人當中的老大,和之前所猜想的不一樣,這十分有派頭的老頭很有禮貌。他看我和我老爹都跪下來磕頭,連忙將我倆給扶起來。

然後,他問道:“靈堂,是在裏邊嗎?”

老爹點頭,他也點頭,然後,我老爹帶著他就進去了,他身後那些黑衣人被他命令隻能站在院子外邊,不讓進去。

老頭進去之後上了一炷香,看著我爺爺的遺像,一時間開始有淚水從他的眼睛裏滲出來。

“哥,你怎麽說走就走了呢,也不跟老弟交代一句?”他的聲音甚至有些哽咽,他竟然稱我爺爺為“哥”。

我看了我老爹一眼,意思就是問,那人是誰?

老爹自然是能夠將我的意思心領神會,不過,他的回應隻是搖頭,看來老爹也不知道那老頭的來曆。

這就稀奇了,我從來還沒有聽說過,我爺爺竟然還有這麽一個弟弟。

村民們都在議論,覺得我爺爺有這麽個弟弟,真是有麵子,車都有好幾輛,實在的厲害,他們一個個都羨慕的很。

隻是,我卻覺得這事情詭異,爺爺當時說的是會有一些陌生人來,如果他真是我爺爺的弟弟,爺爺為什麽不明說?

更何況,這個人跟我爺爺一點都不像,他到底啥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