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一拍籠子時肯定嚇了蟈蟈們一跳,因為它們驀地不叫了,有幾個膽小的還蹦了蹦,碰了一頭疙瘩。蟈蟈們趴在鐵籠子上很是納悶兒,我們在山坡上過得好好的,幹嗎把我們弄到這裏來?你們這些見錢眼開的人嗬!

小老頭推車走到西瓜攤前時,宮小軍正看著馬路對麵的珠珠出神。

一沒生意的時候,宮小軍就會像現在這樣看著馬路對麵的珠珠出神。從他擺攤賣西瓜那天起,他常看到的隻有三個人,一個是他左邊的修鞋匠李二孬,一個是光明大街南頭開尋夢咖啡廳的高點點,另一個就是龍鳳大酒店門口的禮儀小姐珠珠了。

李二孬從監獄裏出來後,好像落下了個毛病,一看到頭帶國徽的人就麵帶癡笑,跟大腦炎後遺症似的,宮小軍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他對巡警中隊長李東方獻殷勤了。

你擦鞋不?你修鞋不?天這麽熱你是不是坐下來歇歇?

李二孬的媚態叫宮小軍感到那天稱他為漢奸是多麽正確。宮小軍常常想,如果李二孬再像在監獄裏一樣,見了李東方就喊“隊長”就更像漢奸了。但是,對於李二孬,宮小軍除了看不起之外更有幾絲同情。他也常常想,如果李二孬當年不去砸宮家花園門口的獅子,如果當年不去娶花為妻,他現在會是這個樣子嗎?有時候,宮小軍還會對李二孬產生幾分感激之情,如果不是李二孬讓出一間房來,他和劉洋在哪裏結婚?難道能在院中央的石榴樹下不成?

宮小軍最反感的自然是高點點,盡管他們小的時候曾是形影不離的好夥伴,一起玩過泥巴一起砸過老師家的窗戶。他們兩家的關係過去也不錯,先前宮小軍的母親素真和高點點的母親高田氏經常坐在一起啦家常,尤其在夏天,一人一把芭蕉扇能煽出許多人間溫暖來。他們兩家關係的緊張是由於房子問題,一個想收回,一個不想交出,矛盾就不可避免地產生了。高田氏屬於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那種類型的,說出話來能把嗆死:搬家?我早就想搬家,這種房子我早就住夠了,玻璃窗玻璃門的高樓大廈多好,政府給我安排好了我就搬!再說了,這是新社會,不是舊社會,還是勞動人民當家做主!

高點點每天下午都要從宮小軍的眼前經過到尋夢咖啡廳裏去,晚上深更半夜地才回來。他油乎乎的頭發總是在陽光或月光下發亮,叫宮小軍不禁想起劉洋家在大鐵鍋裏燉著的豬頭。再看他的那身打扮,三伏天紮領帶也不怕捂出痱子來?那時候的手機人們還叫大哥大,半頭磚一樣大小,高點點總是不離手。宮小軍想,你媽死了直接跑到咖啡廳裏叫你不就完了?還用著給你打電話?你他媽有錢了怎麽不去買套房子給老子騰地方?

對於珠珠,宮小軍自然是另一番心情。現在,宮小軍已經知道龍鳳大酒店門口的這個女孩叫珠珠了,那是前天酒店另一個服務小姐叫她時,他聽到後記住的。看著珠珠,宮小軍就情不自禁地拿劉洋來跟她相比,他也自知這種相比有些不怎麽高尚,一個有妻室的男人怎麽能對一個小姐想入非非呢?宮小軍說不出應該怎樣評論珠珠,他覺著“珠珠”這個名字真是好聽極了。她怎麽會叫珠珠呢?是她的眼睛長得像圓圓的珠子嗎?還是她的臉盤長得像圓圓珠子呢?那麽她又姓什麽呢?姓李?姓王?還是姓趙?宮小軍一想到她的姓氏問題,就想起了他的小舅子,也就是那個窮酸的大學生劉海關於姓氏問題的論述。這麽一想,就破壞了他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