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後,犯故意傷害罪的二孬刑滿釋放,他突然發現,外麵的世界已經日新月異,麵目全非,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誰的老婆跟誰的丈夫睡覺已不再是什麽新聞,某個大款沒有女秘或者情人相隨才是新聞。從這一點考慮,當年花的行為很是正常,就像人們餓了就要吃飯渴了就要喝水一樣,隻是她具有些超前意識,在當時的環境下難以被人接受罷了。

李二孬從監獄裏出來那天,光明大街居委會沒有拋棄這個令人同情的老孤兒,派了一輛大頭車把他接回了家。這時花從這裏早已搬出十多年了,那個男人和花各自離婚後終於結成夫妻,並在改革開放後不久,在郊區的公路邊開了一家飯店,雇了三個外地姑娘陪客人吃陪客人睡,一隻左眼和右耳朵同一隻右眼和左耳朵配合得天衣無縫,相得益彰,就像長在一隻頭上一樣。他們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就發家致富了。

二孬出獄後就不再有工作,他的兒子李慶民回家看過他一次就不知了去向,居委會的王主任就把街道上孤寡老人馬老頭死前留下的一堆修鞋工具給了他。

現在,二孬接過了黑裙姑娘的鞋和鞋跟,他發現這隻鞋跟就像她的雙腿一樣秀麗無比,手感良好。他還發現,黑裙姑娘竟有些像花的樣子,風情萬種地讓人心亂,用時髦的話叫“性感”。這使他的修鞋過程變得既輕鬆快活又黯然神傷。

一輛加長北京130貨車開進光明大街的時候,馬路上的人誰也沒注意。車開到二孬的修鞋攤的右邊停下來,車上跳下來一夥人就掀開篷布往下卸西瓜。一夥人興致正高,又喊又叫的樣子使人想起電影裏正在撤退的國民黨士兵。就這樣,圓圓的西瓜經過他們的手堆放在路邊的一塊空地上。

二孬聽到這雜亂的聲響,就禁不住抬起頭來看了看,他發現卸西瓜的人中有同院的宮小軍,就衝宮小軍點了點頭。

宮小軍站在車上,一個十多斤重的花皮西瓜此時正在他的右手散發著青光。

“二孬,”宮小軍看看二孬,又看看西瓜,說,“過會兒來吃西瓜,這是剛從河南開封拉來的,個大籽小瓤甜。”

宮小軍說這話的時候,還抬起左手來拍了拍西瓜,叭叭的拍瓜聲就像有人在拍孩子的屁股。宮小軍也顯然發現這聲音十分悅耳動聽,就一時興起想把手中的西瓜高高地拋起,然後再接磚但是,他拋是拋起來了,卻沒能再接住,西瓜碰了他手一下就滾落到地上。隨著嗵的一聲響,瓜瓤四淺,一塊拳頭大小的瓜瓤還從地上奇跡般地蹦起來,然後歡快地落到了黑裙姑娘秀美的大腿上。宮小軍先是愣了下,後來就看著黑裙姑娘腿上的西瓜瓤竟禁不住笑了。

最先對這聲響做出反應的是一直在圍著珠珠轉的那隻美麗的蒼蠅,它奮不顧身地飛過馬路,撲到滿地的瓜瓤上,貪婪地吸吮著。

珠珠這時正為那隻該死的蒼蠅終於飛走了而慶幸,待她的目光跟隨著蒼蠅穿過馬路落在彤紅的西瓜瓤上時,宮小軍已和黑裙姑娘吵了起來。而且她還發現,黑裙姑娘已經離開了修鞋攤,正光著一隻腳丫子衝著嘿嘿笑著的宮小軍破口大罵。

“你給你媽送西瓜也這麽個送法嗎?”黑裙姑娘指著宮小軍說。

宮小軍還站在車上,居高臨下的視覺使他產生了一股能戰勝一切的力量。宮小軍早就想找個機會幹一仗了,現在機會來了。而且他還發現,這個姑娘的**真是動人極了,一顫一顫的樣子就像懷揣著兩大白兔子,他想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裏相會說不定還能喜歡上她。

“聽這口氣,你是幾個孩子的媽媽了?”宮小軍低頭看了眼黑裙姑娘深深而白白的**,說。

行人們這時都停止了趕路,不約而同地圍上前來,他們瞪著或大或小的眼睛看著宮小軍和黑裙姑娘,臉上無一例外地掛著欣喜萬分的表情,就像剛剛發了獎金一樣。

珠珠的視線被黑壓壓的人群無情地擋住了,她現在隻能看到站在車上的盛氣淩人的宮小軍。

“我就是你媽!現在都計劃生育了你難道不知道?我遵紀守法就隻有你這麽一個孩子你難道不知道?”黑裙姑娘毫不示弱,拍拍胸脯,說。

宮小軍晃了晃腦袋,又翻了翻白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我叫你媽你敢答應嗎?”

黑裙姑娘愣了下,然後就毫不猶豫地說:“怎麽不敢?我怎麽不敢?白撿個孝順兒子我能不要?”

宮小軍這時已經扒掉了上衣,人們發現他**的肌肉在上下跳動著。

“叫呀,怎麽不叫?”黑裙姑娘見宮小軍沒再言語,又說。

宮小軍的目光從黑壓壓的人頭上移開,他抬頭看了看天,發現西天那個剛出爐的燒餅煞是誘人,又低頭看了看地,看到人們的腳正在興奮在跳著。這時,他也無意中發現了馬路對麵龍鳳大酒店門前向這裏張望的珠珠。宮小軍對這個叫珠珠的禮儀小姐並不陌生,而且對她嬌美的麵容很有好感,都在一條街上生活或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隻是不知道她叫珠珠。現在,他衝珠珠眨了眨眼,又咧嘴笑了笑,然後對黑裙姑娘齜齜牙,高聲喊道:“媽──”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喊一個最多二十歲的女人為媽不能不說是件罕事,如果晚報記者在場說不定還能發一條挺不錯的社會新聞。人們被宮小軍的喊聲震瞢了,麵麵相覷後把目光落在了黑裙姑娘的臉上。

黑裙姑娘竟然一時不知所措,半晌才挺了挺高聳的胸脯,爽聲應道:“哎!走,好孩子,媽帶著你買糖吃。”

這聲“哎”就像是相聲演員抖開了個包袱,一陣歡快而誇張了的笑聲自人群中暴發出來。

宮小軍也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人們發現他的眸子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笑著從車上跳下,走近黑裙姑娘,雙眼緊緊地盯著她高高聳起的胸脯,說:“媽,糖我就不吃了,我要吃奶。”

黑裙姑娘一時語塞,下意識地捂住了胸脯,後退了一步,臉也馬上紅了。

圍觀的人們無不歡欣鼓舞,其中還有**叫起來:“叫他吃奶呀,人家媽都叫了你怎麽不叫他吃呀,這不是犯虐待罪嗎?”

就在這時,李二孬在人們噢噢的歡叫聲中擠進人群,宮小軍發現他的身後還跟著身挎紫色皮帶的青年巡警。

這個巡警叫李東方,二十六歲,市警校畢業,剛從東城區公安分局刑警隊調到這個區任巡警中隊長不久。李二孬認識李東方是因為認識李東方他爹,李東方他爹在西郊省第一監獄當政委,李二孬服刑時與獄警春節聯歡時認識了跟在父親身邊當時隻有十多歲的李東方。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李東方一邊往裏擠一邊說。

“他耍流氓。”黑裙姑娘擠了擠眼淚,指著宮小軍說。

宮小軍掏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後看著二孬,說:“巡警先生,我們這條街上出了個漢奸。”

李東方變得更加嚴肅起來,對圍觀的人們揮揮手,說:“走,都給我走,有什麽好看的?”

人們哀怨地看著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李東方,開始戀戀不舍地移動著步子,黑裙姑娘也趁機溜走了。

李二孬在黑裙姑娘走遠了才發現她已經走了,他高聲喊道:“哎,你的鞋。”

宮小軍拍拍二孬的肩膀,朝李東方努努嘴,說:“留著獻給皇軍吧。”

“宮小軍,你別這樣無理取鬧好不好?你的西瓜還想不想賣了?”李東方整理了下剛才被人們擠歪了武裝帶,說。

宮小軍驀地愣住了,他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巡警先生,歡迎你來參加宮記西瓜攤的開業典禮。”宮小軍彈掉隻抽了幾口的煙卷,說。

李東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不願再跟宮小軍饒舌,繼續順著光明大街巡邏去了。

這時,同在這條街開尋夢咖啡廳的高點點走過來,對宮小軍說:“宮小軍,也做生意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送個牌匾什麽的?”說著,他環視了下露天的西瓜攤,“可送了牌匾也沒地方掛嗬?”

高點點就是那個頭上沒有頭發的高田氏最小的兒子,和宮小軍是小學同學中學同學,又同住一個院,一起下過鄉,他開始開咖啡廳是幾年前的事,如今已經提前奔向小康了。

宮小軍看著油頭粉麵的高點點,操起西瓜刀將一隻西瓜一切兩半,高叫道:“你他媽的從院裏搬出來,我不就有地方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