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紅的老家在河南農村的黃河灘區,上個月跟著父母弟妹逃荒逃到這個城市時就走散了。她要了兩天飯,在一次跟這家舞廳老板的太太乞討時,被帶到了歌廳作服務員。當然,這位太太絕不是在發善心,她之所以把張一紅帶到歌廳是因為發現這個小姑娘長得很好,先叫她端端盤子刷刷碗什麽的,脫一脫黑皮,稍事培養說不定就能成為東院的台柱子。

東院也是歌廳的一部分,生意比這邊紅火,是這個城市名聲很大的妓院。在張一紅之前,已經有不少姑娘由歌廳走進了東院,落入苦海。

實際上,劉彪這時也不希望張一紅走,他想抱著她多待一會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這不能全怪劉彪的革命立場不堅定,任何他這個年齡的男人在第一次抱過女人之後或許都想多抱一會兒。

夜越來越深了,抱酸了雙臂的劉彪終於想起“革命”來,他決定走,並決定帶著張一紅一起走,回到趙書記的宿舍去。因為在他向張一紅講了“革命”就能吃飽飯的道理之後,她堅決要求參加革命。

這對“革命”青年來到趙書記的住處時,趙書記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趙書記過於謹慎了,使一對“革命”青年迷失了方向,一個“革命”家庭也就這麽夭折了。

劉彪和張一紅成了流Lang兒,他們在我們這座城市到處乞討,最後在火車西站附近發現了這塊風水寶地,在先期安營紮寨的逃荒者們的幫助下,建起了一個帳篷,後來又撿了破磚爛瓦蓋起了兩間小屋,再後來就建起了被宮小軍稱作“猿人別墅”的四合院。

劉彪的行動無疑給黨組織帶來了巨大的損失,人民解放軍攻打這個城市的計劃因那份國民黨兵力火力布置圖的銷毀而推遲了一個月。一個月後,重新獲得這份國民黨兵力火力布置圖的趙書記將它交到接頭人手裏,解放軍大軍壓城,一舉解放了這座城市。這個時候的劉彪已經和張一紅住在了鐵路邊的小賬棚裏,準備生兒育女了。

劉彪後來還見過一次趙書記的麵,確切地說見到過趙書記的屍首,血肉模糊的樣子,很叫人不寒而栗。

那是解放後的“文革”中,已經年過半百身為省農業廳廳長的趙書記被造反派折磨得難以忍受,在一個星高月黑的夜裏逃出來,趴在劉彪家後麵的鐵路上自殺了。

與當年宮小軍的爺爺宮天飛的自殺不同,趙書記從看守他的那間屋裏逃出來時根本就沒想到過死,他出逃的目的正是為了生。

關押趙書記的地方就在省農業廳的大院裏,不過不是在他那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而是在院西牆角的鍋爐房。鍋爐房是一座二層小樓,小樓的二層東頭有一間十幾個平方米的房間,那是鍋爐工夜間休息的地方。趙書記想找辦法逃出來的念頭由來已久,在他半個月前被關進來時就產生了。促使趙書記被革命造反派關起來的理由有十幾條,其中最重要的理由是:那份國民黨兵力火力布置圖為什麽沒能及時交到他的上級手裏?又為什麽將其銷毀,以至延誤了人民解放軍解放這個城市的時間,使人民多受了一個月的罪?還有,為什麽王叢生光榮犧牲了,而他又能逃出來保住了命?諸如此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