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夕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她朝著旁邊的方向垂下眸子, 不太想麵對徑直走過來的葉景裕,奈何,對方已經穩穩地站到了兩個人麵前。
“景裕。”
林子辰的聲音不急不緩地率先開口, 打破了空氣裏凝滯的氛圍
他平視著麵前從小一起長大、熟悉到知根知底的黑發少年,兩個高挑如白楊的清雋男生互相對視了幾秒。
“昨天的話, 希望你沒忘記。”
“.........”
“我知道。”葉景裕聲色冷淡地從對方平靜的目光中移開,轉而看向站在那裏的某個別開視線的當事人和主人公,停頓了片刻後,開口說道:
“過來。”
葉晨夕:“..........”
她還不等做出什麽相對應的反應, 不遠處的英俊男生已經快步走上前重新攥住她的手腕, 拉著她向前偏離了原位。
這次的大腦早就冷靜下來, 葉晨夕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胳膊, 雖然依舊有些抗拒, 但表現的沒像剛才在宴會大廳裏那樣過於強烈和崩潰了。
走在前麵的葉景裕手臂似乎僵了一下, 將骨節分明的五根手指攏得更緊了。
他們越過站在旁邊的林子辰, 那個溫潤如玉的俊美少年倒是沒阻攔什麽,隻是麵色如常地站在原地, 兩扇高大落地窗之前拚接的豎梁立在後側,剛好遮擋住銀白色的月光, 在對方精致的臉頰上投下了一片昏暗的陰影。
葉晨夕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林子辰抬起胳膊朝她揮了揮,微笑著做了個口型:拜拜。
無可否認的,有了F2的安撫和鼓勵, 葉晨夕的心情平靜多了。
她默不作聲地跟著走在前麵的黑發少年離開第23樓, 不管剛才鬧得如何,等會兒宴會結束自己還得跟著對方一起回悅澳瀾庭、總不能逃出去夜不歸宿, 現在逃避是真的沒什麽用處。
後麵的生活還要繼續,兩個人總得靜下心好好談一談。
葉晨夕遲疑了大半天, 終究還是沒有用力反抗,乖乖被對方拉進了安靜明亮的側電梯裏。
有些令人意外的,葉景裕沒有帶著她回三樓的宴會,而是直接按亮了電梯表盤上的-1鍵——那是地下停車場的樓層。
氣氛陷入了沉寂。
站在不同於來時的狹窄轎廂裏,電梯從23層下降到-1層的漫長過程中,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叮咚”一聲,轎廂的大門緩緩向兩側拉開,地下停車場的光線沒比第23層明亮多少,帥氣高挑的黑發少年抬腳正想邁出電梯的門檻,他頓了頓,又把頭轉回來,像是想笨拙地緩解氣氛一樣主動說道:“走吧。”
葉晨夕:“..........”
她沒回應。
直至走到來時停靠的黑色車子旁邊,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都很緘默。
由於司機不在,葉景裕沒去後車廂,而是默默無言地俯下腰幫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隨後才坐進一旁的駕駛座裏,啟動發動機,按亮了中間電子屏上的車載收音機。
.........
原來他也會主動聽收音機的麽。
電台裏播放的剛好是比較古早的經典老歌,葉晨夕尷尬地暼過頭看著窗外,右邊的後視鏡剛好照出了自己糾結猶豫的臉頰,可能是這一路收獲的能量太多,她的麵色已經不再慘白,反而透著淡淡的粉色紅暈。
像憋的。
繼續沉默下去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
緩緩深吸了一口氣,葉晨夕把視線從後視鏡上收回來,抬起手攔住了葉景裕想要發動車子的手掌。
“先,先等等。”
她努力張了張嘴,低著頭輕聲說道:“我想和你談談。”
坐在旁邊的冷峻少年有些微愣,他垂眸看著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那隻白皙手掌,聲線低沉地說道:“嗯。”
“你.........”葉晨夕忍不住抬起頭去看對方的臉,神情變得複雜起來,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所以。”
“你真的早就知道那個安德集團的董事是我親爸嗎?”
聽到這個確認式的發問,葉景裕深邃的眉骨比以往陰影更重,他別開頭,悶聲重複了剛才的說過的話:“嗯。”
“什麽時候知道的?”
“昨晚。”
“.........”
葉晨夕咬緊唇把攔住對方的手收回去,眼圈又有點泛紅了。
昨天晚上,那不就是偶然撞見他在房間裏打電話的時候嗎?所以她的猜測都是對的,葉景裕竟然真的聯合江香馥他們騙自己,把殘酷的事實擺在麵前,甚至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說點其他的哄騙她。
他們到底是想幹什麽。
就因為自己是那個男人的親生女兒,就可以把她隨便推出去嗎?
淚珠再一次從眼眶裏掉出來,葉晨夕收回略微探過去的身子,任由大腿部分的西裝褲子被打濕,她低頭看著自己握緊的掌心,那裏已經布滿了指甲掐出來的深色紅痕。
像是已經麻木了一般,她聲音哽咽地念出了心底的那三個字:“為什麽?”
“我以為,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為什麽要把我當做利益工具,讓我舔著臉去向我親爸低頭,求他收手不再幹擾家裏的項目。”
“為什麽,在這樣把我欺騙到宴會之後,還要塞一個聯姻對象過來讓我和薑家訂婚,榨取掉我所謂的最後的價值。”
越說眼淚越往下掉,葉晨夕哭著用胳膊去抹掉自己的淚水,用力說出那兩個讓心口發痛的字:“哥哥。”
“原來在你的眼裏,我也隻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大不了她走就是了。
去找親生父親,脫離出F1的家庭去請求安德集團收留自己,總歸自己與葉景裕隻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罷了。
然而,她還不等把最後一句話說完,正在抹眼淚的胳膊突然被一雙寬大熟悉的手掌用力抓緊,坐在旁邊的葉景裕氣息陰冷,臉色黑得十分難看:“什麽聯姻?”
“誰和你聯姻?”
“薑.....薑家的那個二少爺薑舟啊。”葉晨夕打了個哭嗝,擋住臉頰的手臂被拉開,她不得不紅著眼睛看向自己身旁的冷峻少年,氣惱地說道:“反正我去求完情就沒用了,到時候再把我丟給圈子裏名聲最爛的富二代,我那個親媽能做出什麽你都知道吧。”
“我.......”
葉景裕看著她發紅的眼圈,積滿淚水的眼睛再也沒有往常的亮光,他下意識攥緊了手中握住的柔軟手腕,聲音難得有些無措地放低了許多:“我不知道你被說了這些。”
“我也沒想過讓你去找你親生父親求情。”
“騙人。”
葉晨夕流著淚想揮開他的手,動作又有點抗拒起來:“這場慈善晚宴是我親生父親和葉家聯手舉辦的。”
“是他們讓我媽把我帶過來,你昨天不是已經通過電話知道了?可你默許了這個行為,甚至沒有告訴我一點消息。”
“看我傻傻地被騙過來是不是很好玩?”
語氣因為心中翻攪的情緒不自覺染上了幾分怨懟,她掙紮起來的身體卻被麵前的少年用強勁的手臂用力一拉,穩穩撲向對方寬闊的環抱。
鼻尖磕到硬挺的胸膛,熟悉的氣息從頭頂籠罩下來,葉晨夕想說的話卡了殼。
後腦勺被對方骨感強烈、同時也極具安全感的手掌安撫性地扣住,身高修長筆挺的黑發少年抿著薄唇鬆開她的手腕,轉而摟住她纖瘦的腰肢,慢慢俯下身,將懷中的人攏到彼此的身體貼合到沒有一絲空隙。
空氣冷不丁變得安靜下來,隻剩下宛轉悠揚的老歌彌漫在前排的車廂裏。
“我從未想過那些。”
葉景裕的聲音低沉而清冽,一直以來都漠然而冷靜的語氣從未像此刻這般緩慢,像是把所有的耐心都揉了進去:“我不說隻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
“我希望你跟著親生父親回去,但是又不希望你回去。”
葉家的項目不是秘密,安德集團沒有任何理由的突然橫插一腳,在小圈子裏也不是秘密。
葉景裕早就知道這些,但並沒有放在心上,這種事說簡單不算簡單說難也不難,對於葉家來說真想解決其實輕而易舉。
隻不過昨晚葉弘國給他打了一通電話,說明了安德集團的意圖,以及對方是葉晨夕生父的真相。
那個男人托助理提了一些無傷大雅的條件,把葉晨夕帶到宴會上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能做到兩家直接結清、他們甚至考慮加入項目,這對於彼此來說都是最優解。
葉景裕很難不去因為這個條件猜測葉晨夕生父的想法——
他想把女兒要回去。
讓葉晨夕脫離出葉家,回歸到安德集團那邊。
這樣一來,葉晨夕將不會繼續住在悅澳瀾庭,她將徹徹底底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葉景裕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怎樣麵對那個每天晚上亮著眼睛跑來找他、早晨乖乖巧巧陪在他旁邊的少女。
他知道要不要回去這件事,隻能葉晨夕自己決定,他甚至連插話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從昨晚沉默到了現在。
葉景裕歎了口氣,他將懷中溫軟的嬌瘦身體鬆開了一些,確保她能正常的呼吸,低沉的聲音比往常還要輕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什、什麽意思?”
葉晨夕仰起頭,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
她的眼眶裏還殘存著水漬,隻不過停在半空中,像是在消化葉景裕剛才的話,翻騰的情緒被澆了一點水下來。
說起來,剛才在離開23樓之前,林子辰是不是和他說了什麽,好像提了一句記住彼此說過的話什麽的。
“你和林學長有談過什麽嗎?”她忍不住就著現在的氣氛繼續問道。
葉景裕:“..........”
抱住她的黑發少年身體微頓,墨黑色的眸子閉上,騰出一隻手捏了捏自己酸痛的鼻骨:“沒什麽。”
昨天晚上8點,戲劇社表演成功結束,他與林子辰一起離開了攬月樓。
兩個人本該分道揚鑣各自回家,在教學樓百層台階最底端等葉晨夕的時候,對方因為順路又找了過來。
葉家的項目在小圈子內部有許多傳聞,林子辰知道一些消息不難怪,他詢問了幾句葉景裕的想法。
兩個人的交談很浮淺。
確認了葉景裕的想法,對方也不再說什麽,轉而將平靜的目光望向教學樓最高的地方:“說起來,景裕。”
“你知道這裏為什麽會放煙花嗎?”
葉景裕沒有說話。
天鵝節的第一天本身沒有這一項目,在聖亞斯有膽量和資格在學校裏隨意放煙火、不用向他們提交申請的,隻有本身擁有特權的F4成員。
葉晨夕正在同除他和林子辰之外的其中一個F4待在裏麵。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大家都已經開始行動了。”
林子辰似是而非地看著他,俊美柔和的臉頰勾起淡淡的微笑,像是在提醒,亦像是在宣戰:“如果你不想珍惜機會,到時候就沒辦法怨其他人了。”
他的話剛好被百層台階之上走下來的葉晨夕打斷,彼此之間的話題結束,完美對應上了今天晚上三個人在第23層發生的事情。
隻不過那個打斷的人變成了葉景裕。
“...........”
無限的沉寂中,葉晨夕悄悄弓起腰,把身子從對方的懷裏鑽了出來。
她胡亂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內心愈發變得複雜,語氣裏不自覺的怨懟也徹徹底底消失了。
扭過頭幽幽看向車窗外空無一人的地下停車場,葉晨夕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情緒,既然葉景裕主動解釋為什麽隱瞞消息,說開了誤會,她的心底自然還是相信對方的。
要不然也不會在一開始就不可置信,祈求對方告訴自己這是假的。
葉晨夕清楚葉景裕的為人,在她的印象裏F1根本不會care利益這種東西,更不用提和江香馥為伍。
所以在發泄完情緒之後,她沉默了。
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又想起了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夢境裏、在上一周的某個夜晚,她抿著唇向對方問出的那句話。
“我........還有個問題。”
葉晨夕小心翼翼地把頭轉回來,輕抿著唇瓣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高挑少年。
這個問題與對方向她吐露的那句“明不明白他的意思”相同,是一句曾經說過的、但意境稍微有些不同的話——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妹妹?”
仰起頭認真盯向對方,她的語氣很小心,像是在確認著她不敢確定的某種東西,晶瑩明亮的雙眸仔細打量眼前的俊朗少年。
半晌過後,葉景裕保持著沉靜的神色,側開眸發出了很輕的一聲低歎。
不同於一周前在臥室裏冷硬地轉過身,這一次的他筆直地抬起右臂,修長粗糲的拇指伸向葉晨夕之前咬破的唇瓣,輕輕摩挲著上麵的傷口,強硬地阻隔開了她用力抿住兩片唇的動作。
“疼麽。”
“........還、還好?”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提這個,葉晨夕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因為少年突然拉近的距離而往後退了退,差點被插入唇縫含住他的手指:“有一點點。”
車廂的前排太過狹窄,身後就是副駕駛座的車窗,她顯然沒有退太多空間的機會,反而被葉景裕用另一隻寬大的手掌護住了後腦勺。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開始借著這個動作,慢慢地將她向前送去。
“抱歉。”
清冷低沉的聲音為剛才在宴會廳的誤解道著歉,葉景裕並沒有收回右手的大拇指,而是摩挲著葉晨夕柔軟粉嫩的唇瓣,隨後——慢慢對著她的傷口低下頭。
錯開位吻了上去。
不是虛幻飄渺的夢境,不是混亂不清、讓人分不清現實與虛構的幻想,麵前的少年真的將唇壓了下來。
濡濕的觸感令傷口散發出了輕微的刺痛,沒有幹涸的血跡就這樣被對方卷入舌尖。
葉晨夕僵在了原地。
狹小的車廂前排裏,隻剩下的纏綿悱惻的老歌在空氣中盤旋回轉,在昏暗的空間內部留下了十足的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