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學長。”
葉晨夕直接在原地噤了聲。
她呆呆地保持著瞪大眼睛的姿勢, 殘存的淚水從眼眶裏溢出來,順著臉頰緩緩滑下去,胸口因為還沒有平息的崩潰與狼狽而急促地喘息著。
林子辰看著她通紅的眼圈, 一時間沒再繼續開口。
他抵住下顎似乎沉思了幾秒,等身後逐漸有無關緊要的人注意到這邊才重新抬起頭, 放緩了語氣溫和地說道:“阿夕。”
“能跟我來個地方嗎?”
“什麽?”
葉晨夕不知道林子辰突然之間要幹什麽,由於手腕還被對方骨節分明的五指握在掌心裏,她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 呆愣的表情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她剛才是真的沒想到拽住自己的人會是林子辰, 竟然錯把火發到對方身上。
簡直丟臉丟到姥姥家。
算了, 隻要不是葉景裕............隻要能離開這個展廳, 跟著對方走也沒什麽。
葉晨夕的大腦很混亂, 但是不代表喪失了理智, 一定要不管不顧自己一個人衝出去。
她默默垂下頭, 胡亂點了點下巴。
林子辰的動作非常溫柔,他沒有帶著葉晨夕返回蹲滿媒體和雜亂人員的正大門, 也沒有往她不想去的地方走,而是直接順著兩人身邊的小門邁出門檻, 離開了這層裝扮宏偉明亮的晚宴大廳。
安靜的走廊裏回**著兩道清晰的腳步聲,不多時,兩個穿著精致的少年便邁出狹窄的步行走廊, 來到了專門安置在大樓側麵的電梯。
比起正中央那邊人流如織的電梯, 這裏冷清了不止一星半點,林子辰神色如常地領著她按亮等待區的上行鍵, 幾秒鍾後,又伸出修長穩健的大長腿邁進從樓下升上來的電梯轎廂。
他們全程都沒有交流一句話, 但空氣裏莫名流動著一股溫暖而友善的溫馨氛圍。
側麵的小電梯裏沒有工作人員站在旁邊服務,葉晨夕掃了一眼空****的數字表盤,本以為身旁俊美高挑的少年會直接去按1樓的按鈕,不曾想——
他按的是倒數第三層,23樓。
這、這裏好像是個非常有名的酒樓大廈吧,上麵幾層也黑漆漆的根本沒有人........
葉晨夕記得車子從外麵開過來的時候曾在樓底下看到過,他們真的能隨便上去嗎?!
“學長。”
從沉浸的頭腦風暴中脫離出來一點,葉晨夕輕微拽了拽林子辰幹淨的袖口,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聽到她的詢問,站在身旁的溫和少年隻是笑笑搖了搖頭。
他收回按亮鍵盤的修長食指,故作神秘地說道:“秘密。”
葉晨夕:“..........”
行吧,別把她打暈賣了就行。
在心裏稍微留意了一下兩個人的去向,狹小的電梯廂跟隨指示緩慢地向上升去,天花板上方安置的白熾燈光將大理石質的地麵照耀得閃閃發亮,簡潔但不失奢華。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叮咚”一聲清脆的提示音,不鏽鋼製的大門縫終於在他們麵前緩緩拉開。
葉晨夕跟著林子辰邁出轎廂,23樓的景象也因此徹底浮現在她的眼前。
.........意外的沒有想象中黑暗。
甚至可以用一個美字來形容。
同3樓方便辦展的布局不太一樣,這裏的大廳空曠遼闊,采用幹淨通透的米白色瓷質地磚,不遠處連接著地麵的落地窗十分清晰直觀地展現出了窗外的景色。
因為沒有開燈,皎潔明亮的月光透過玻璃灑在地麵上,為所有裝飾物都鍍上了冷白色的曖昧光輝,在昏黑發暗的視線中反而頗有意境。
當然了,這些都是不重點。
最吸引人的莫過於立在對麵的玻璃大窗戶,窗外是燈火通明的世界,高樓大廈交錯林立,奔流不息的渺小汽車穿梭在蜿蜒綿長的街道裏,遍地閃爍的霓虹燈光徑直交織成了五彩繽紛的絢麗圖畫——
整座城市的縮影幾乎一覽無餘地全部倒映進她的眸子裏。
葉晨夕差點看呆了。
身體差點不自覺的想被吸引進去,這種震撼感強烈的城市夜景她從來沒有見過,無論是地理位置、昏暗的光線、寧靜安逸的氛圍,都是組成這幅場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葉晨夕淩亂的心情也因為這片波瀾壯闊的夜景變得放輕鬆了許多。
“冷靜下來了嗎?”
林子辰溫柔好聽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如同清潤的流水一般幹淨而純澈,令她空滯的大腦回了神。
葉晨夕:“.........”
她頗為尷尬地張了張嘴,想轉過頭去看對方,但心底逐漸被不好意思的情緒占據,隻能抬起胳膊胡亂蹭掉自己睫毛上遺留的零星水珠,悶著聲音輕點了一下頭:“嗯。”
“謝謝你,學長。”
好尷尬。
從被林子辰抓住手臂到邁進第23層的全部經曆再次過了一遍腦海,葉晨夕激烈的心緒徹底停歇,頭頂像被澆了一大盆冷水。
哇涼哇涼,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也太尷尬了吧,丟大臉了!
“噗。”
林子辰垂眸看著她暗自懊惱的扭捏神情,低頭輕笑了幾聲,高挑如白楊的清雋身影鍍上銀色的月光,像是一點也不在意一般,整個人散發著春風沐雨的氣息。
他收回視線,望著窗戶外的景色,聲音很平緩地說道:“我以前經常一個人來這裏眺望著窗外,把自己的心情說這些給隻有我發現的景色。”
“經常?”葉晨夕有點意外地看向對方,但是仔細想想貌似也沒什麽好意外的,這種情況很符合對方的性格。
他在原書裏就一直喜歡待在學校的天台上看風景,兩者基本屬於同一個道理。
“嗯。”
俊逸絕倫的少年彎了彎嘴角,閉上眸子,把目光從窗外浩浩湯湯的街道和建築物上移開,似乎在回憶著什麽塵封起來的記憶。
“我一直沒告訴阿夕吧?”
“我小的時候父母經常爭吵,有一次最嚴重的時候,剛好在銀會酒樓這裏參加一個宴會。”
“他們在下麵大吵,我不想牽扯到中間就逃了出去,也許是因禍得福,偶然闖進這個電梯廂裏,我發現了倒數第3樓的景色。”
“外麵的人群像螞蟻一樣渺小,房子上的霓虹燈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我從來沒有靜下心來觀賞過,一片窗戶可以竟然把半個城市的景色都一覽無餘。”
“從那以後,這裏變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林子辰嘴角掛著淺笑,用拇指摩挲著兩扇落地窗中間緊緊相貼的縫隙,平緩的口吻添上了幾分安適:“所以每當遇到什麽不好的事情,我都會偷偷一個人來這裏,把心裏的煩惱訴說出去。”
“這也是我經常待在學校天台的原因。”
“..........”
葉晨夕心情有些複雜地聽著對方的敘述。
距離來到這裏不過兩三分鍾,她沒想到F2會用短短幾句話把這些事全盤告訴自己。
她當然知道,林子辰小時候的經曆不算美好,四個男主們都有著各不相同的童年經曆,但那隻是書麵上描寫出來的東西。
真正的他們要更真實一些,有血有肉,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書中很可能沒寫出來的經曆,占滿了大家所不知道的細節。
她不能把他們當做純粹的紙片人來看待。
那麽,她自己呢?
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定位?
葉晨夕能感覺到心底那些湧動過的情緒不摻雜半點虛假,哪怕現在回想起來也依舊令人身心崩潰,所謂的夢境仿佛真的是她親身經曆過的事。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失過憶,一旦回憶起江香馥冷漠的嘴臉、那些堪比現實的夢境以及葉景裕別過頭的動作.........葉晨夕的手指立即忍不住再次死死捏到了一起。
“阿夕。”
林子辰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再次打斷了她思緒翻攪的大腦。
他收回摩挲著窗戶的胳膊,重新將溫和的目光轉移到葉晨夕的臉頰上,這一次,對方笑眯眯地抬起手臂,動作很輕柔地用手背抹掉了她臉頰上存留的淚痕。
“我很高興,你能願意陪我來這裏。”
少年的聲音就如同他溫和的性格那般,帶著一股能夠安撫人躁動的力量,好似春陽下優美寧靜的湖水,一點點吹撫著葉晨夕心中的陰霾,試圖將它煙消雲散——
“現在,我把這個秘密基地分享給你。”
“希望你可以短暫地忘掉那些不開心,把心裏的苦惱訴說給包容著一切的夜空,說給這些無人欣賞的優美景色。”
林子辰講這裏突然停頓了一下,笑著拉起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拿出柔軟的紙巾包裝,抽出一張體貼地伸向她打上月光的臉蛋:
“當然,也可以訴說給我。”
“我隨時都站在這裏聽你講述,這會成為我們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
葉晨夕抿了抿自己的下唇。
她又想哭了。
眼眶重新變得酸澀起來,鼻尖和眼角忍不住染上紅色,感受到對方非常輕地擦拭著自己淚痕的動作,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明明不想再哭的。
但是,被這麽溫柔和煦的聲音寬慰、安撫,林子辰的動作和語氣越輕柔,她的情緒就是像止不住的洪水一樣反而越來越洶湧。
“學長..........”葉晨夕壓下哽咽的喉嚨,垂下頭幾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她又想起了向自己告白的那三個人。
他們的感情真摯、熱烈,像是要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遞到她的麵前,剖開跳動著的鮮紅心髒對自己傳達著最大的善意。
然而,這並不是葉晨夕最開始想要的。
她甚至對自我產生了一點懷疑,放縱自己的逃避,不去麵對他們的如此真摯的感情。
從一周前產生“順其自然”這種逃避的思想持續但現在學校裏的天鵝節結束,葉晨夕一直把“朋友”這個最後的希冀放在林子辰身上。
所以現在,明明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她卻害怕聽到對方的回答。
她害怕自己至今為止的信念真的崩塌毀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出了她徹頭徹尾展露出來的脆弱,站在麵前的俊美少年收起紙巾,突然轉變手臂的方向,改為落到葉晨夕的頭頂,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當然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林子辰溫潤的聲音透出了幾分無奈:“不是嗎?”
“啪嗒——”
這一次,越積越洶湧的眼淚到底還是從眼眶裏溢出來,筆直地掉落到兩人雙腳之間的地板上。
葉晨夕垂著頭,忍耐著眸子裏晶瑩的淚水,閉上眼睛重重點了點頭:“嗯。”
她簡直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而那個承受道歉的人,歎著氣搖了搖頭,像是在說“沒關係”一樣,好脾氣地接受了她骨子裏的所有卑劣。
最終,兩個不知道在這裏繼續站了多久,也許足足十多分鍾,也許隻有三十幾秒,葉晨夕的情緒終於全部穩定下來了。
她的精神恍惚地放空大腦,由於丟臉已經丟到地球外........
她決定不在乎那點尷尬了。
接過林子辰接下又遞過來的紙巾擤了擤鼻子,葉晨夕盡量讓自己有點發啞的嗓子恢複原本的聲線:“學長。”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我剛才..........”她還不等繼續把話說完,視線裏的餘光突然注意到溫潤少年身後的身影,喉嚨哽住,聲音不由再一次卡在了半途中。
“嗯?”
林子辰若有所思地跟隨著她的目光轉回頭,俊秀的眉眼與自己身後那人的雙眸呈直線穩穩對視到了一起。
是葉景裕找過來了。
那個容貌英俊的少年此時正皺著眉,胸前略微輕喘著氣,額前的劉海不知道因為什麽,顯然被不自然的風被吹得微微定型,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點顯而易見的汗水。
看清楚站在對麵的兩個人,他抬起修長的雙腿,筆直地朝著這邊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