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寂了不知道多久之後, 葉晨夕離開了林子辰的車子。
她抱著那隻被捏的有點皺巴巴的粉色小兔子,回頭望了一眼車廂內溫和俊朗的少年,對方神造般的臉頰光影交錯, 彎起嘴角笑了笑,看上去溫柔繾綣, 十分奪目。
葉晨夕忍不住再次抿了抿唇瓣,轉身邁進了別墅外圍的鐵柵欄裏。
明明,她的心本該是亂的。
但是平寂的內心卻和想象中不同,也許是因為剛才突然冒出來的係統音, 也許是因為林子辰那無限溫柔的、安撫般的語氣, 葉晨夕現在的內心反而陷入了一種很難敘述的平靜, 甚至..........
生出了幾分懷疑這裏是否是現實的不真實感。
身子越過鐵柵欄內部以前從未在意過的小花園, 她辨別著五彩繽紛的鮮花, 每朵名花都被家裏請來的保姆打理的井井有條, 一切全部與往常毫無二致。
葉晨夕深吸了一口氣, 摸著懷裏的小兔子收回視線,然而, 抬起頭的瞬間。
她冷不丁對上了一雙黑如點漆的深邃眼眸。
葉景裕正站在不遠處的別墅門口看著這邊。
那個身材高挑到好似筆挺鬆樹的冷峻少年神情冰冷,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看見了多少車廂裏發生的事情, 見她終於把目光望向這邊,葉景裕沒什麽表情地抬腳朝著葉晨夕的方向走了過來。
“吃過飯了嗎。”
他的聲音平靜且冷清。
“嗯..........吃完了。”心底莫名閃過一絲心虛,葉晨夕垂下腦袋不敢去看對方英俊的臉。
“............”
兩個人站在門口互相沉默了半晌。
看著麵前皮膚白皙的少女怯生生地低著頭, 露出軟白的耳朵和脆弱的脖頸, 最終,是葉景裕率先歎了口氣, 他抬起寬大修長的手掌,摸了摸葉晨夕的頭頂:“回去吧。”
“哦。”
身體略微僵滯了一下, 眼前瞬間閃過昨晚在車裏的親吻,她下意識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趕緊把念頭甩出去,告訴自己清心寡欲清心寡欲。
小心翼翼地瞄著對方明顯穿出來的外鞋,葉晨夕猶豫了幾秒,還是默默開口問道:“你現在是要出去嗎?”
剛好站在這裏,還穿著外衣,應該是打算出門吧?
其實她蠻希望葉景裕出去的,最好別和自己同時待在家裏。
可惜,站在身前的黑發少年很穩定地側眸看了她一眼,高俊的身姿頎長挺拔,聲音淡淡地說道:“原本要出去。”
“現在不去了,回屋吧。”
葉晨夕:“...........”
事實上,葉景裕隻是剛好收到了一個普通的大型應酬邀請,因為晚宴的場地比較特殊,是葉晨夕可能會喜歡的地方,所以他才順道等在這裏打算帶對方一起去解決晚飯。
不,準確來說晚宴才是順道的。
既然她已經和林子辰吃過了,葉景裕自然懶於理睬什麽應酬,也就沒必要繼續出門了。
伸手拉住葉晨夕的手腕,他將對方纖細柔軟的皮膚握進手中,用鑰匙打開了身後緊緊關閉的大門。
礙於氣氛過於僵硬,容貌俊朗的冷峻少年遲疑片刻,主動挑起了話題,低聲說道:“明天早上我要去趟公司,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簡單交代了一下自己明天的行程,他回眸看她:“出門也要和我報備。”
葉晨夕神色複雜地低垂著睫毛:“哦。”
看著自己被男性寬大溫熱的手掌覆蓋住的手腕,她手指動了動,許久都沒有扯回自己的胳膊。
乖乖跟著對方邁進了別墅裏。
一個人回到房間,葉晨夕今天晚上依舊不打算離開臥室去廚房熱牛奶。
她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直勾勾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半晌後,麵無表情地叫出了不久前在自己腦子裏出現的機械音。
“係統。”
“你說的隻要向一個人做出回應,就能擺脫女配的命運是什麽意思?”
說來好笑。
她當然沒忘記係統剛才突然冒出來、莫名提醒自己的那段話帶給她的震撼。
但是那個時候的情況實在太複雜了,葉晨夕不好直接在現場和這家夥對峙,也根本沒那個心情把心神分出來給係統。
所以,她打算回房間的時候再詳細和對方好好溝通一番。
[係統:就是字麵意思,宿主。]
熟悉的機械音應聲回**在葉晨夕的腦海裏,現如今的它清晰流暢,早已經聽不到半分卡頓的刺耳噪音。
[係統:你應該知道你的身份是這個世界的惡毒女配吧?在原本的情節發展中,宿主你的下場非常慘烈的,會被男主們聯手送進精神病院裏。]
[係統:劇情定律很難改變,很有可能中途努力做了一大堆,最後的結果卻與原先差不了多少。]
[係統:但是這回....咳,我是說你改變成功啦!]
[係統:擺脫掉惡毒女配的劇情定律,也就意味著你不用再繼續女扮男裝,也不用顧及孱弱的身體設定和最後必死的結局,可以平平安安的活到20歲以後。]
“我時常夢到的夢境是怎麽回事?”
葉晨夕注意到了這家夥一瞬間的話語漏洞,打斷其他無意義的解釋,問了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問過、令氣氛突然安靜下來的問題。
[係統:........... ]
腦海裏的機械音沉默了一會兒,半分鍾後,它才“滋滋”兩聲,像是故意發出這種奇怪的噪音、無奈地搭腔應付一樣,勉強回答了她的問題。
[係統:你已經猜到了吧,宿主。]
[係統:那是你曾經的記憶。]
[係統:不是所謂的身體上的,而是你的靈魂本人。]
果然啊。
乍一聽到對方這幾句信息量極大的話,葉晨夕閉上盯著天花板的雙眼,心裏竟然並沒有多少意外之感。
她一直覺得,那些夢境太過真實了,真實到仿佛自己全部親身經曆過,每一段畫麵產生的情緒都是她發自內心的感想。
與其說是夢境,不如用回憶來形容更為貼切。
她的心裏早就隱隱約約有種不敢去想的猜測,比如——自己可能曾經穿越過一次,還是不帶記憶的那種。
[係統:唉。]
[係統:宿主,雖然你現在已經收集完了足夠的能量值,但我還不能告訴你所有的真相。]
[係統:你先告訴我,你決定回應哪一位主角?]
[係統:當然了,這個回應不是讓你必須答應和他們在一起。無論是同意那些人的告白還是拒絕,隻要做出了牽扯,你的命運就會發生改變,通過這個改變你可以自由去創造屬於自己的真正人生。]
[係統:所謂的回應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
葉晨夕沒有說話。
她稍微有些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掀開被子從床鋪爬起來:“你先等等,在此之前我想先打個電話。”
既然要重新開始........總得有個嶄新的身份不是麽。
拿起擺在旁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17:56,說早不早,說晚也不算很晚的時間段,葉晨夕跳下床,穿上拖鞋走到不遠處的學習椅前,拿起了昨天晚上隨便掛到上麵的西裝外套。
經過一個晚上的放置,精致鬆垮的西裝已經折出了一些褶皺,她把手伸進空癟的口袋裏隨便摸了摸,輕鬆就翻出了一張白色的小卡片。
——那是一張寫著【金德宇】的私人名片。
看著上麵陌生的電話號碼,葉晨夕默默將它拿回床鋪邊緣,點開手機裏的通話頁麵,把數字們一個字一個字輸了進去。
“嘟。”
很長的一陣忙音過後,電話被接了起來。
那邊並沒有人說話。
葉晨夕咽了一下口水,手心不由浸出了點汗,她把扣在耳旁的手機拿下來,確定屏幕裏顯示的是正在通話中沒錯,定下心,主動開口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你好。”
...........
“嗯。”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沉著冷靜的男性聲音。
低沉且帶著滾動的沙礫感,磁性悅耳,和昨天那個把名片遞交給自己的特助聲色完全不一樣。
葉晨夕的心髒緊張地砰砰直跳,五根指頭下意識捏緊了手裏的電子設備:“那個,我,呃,我是............”
說起來,她該怎麽介紹自己來著。
總不能開門見山直接說自己是×××的女兒,更不好大著膽子沒頭沒尾地問對方一句:請問您是安德集團的老總不?
剛才有點衝動,早說在打電話之前措一下辭好了。
電話那頭靜靜聽著,見她語氣突然有些磕巴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回應道:
“我知道。”
“啊?”葉晨夕滿心的腹稿哽塞住,愣愣地點了點頭:“哦。”
兩個人沒話了。
對話重新變得寂靜下來,她捧著手機有些尷尬,總覺得氣氛比自己平時和葉景裕的相處還要進退維穀。
不知道過了幾秒鍾,葉晨夕正想著怎麽繼續開口,轉動腦子把話題引到自己今天真正想表達的主題上,電話那頭突然主動發來了詢問。
“給我打電話,是因為想好了嗎?”
葉晨夕:“..........”
雖然對方沒有具體把話說開,但是表達的意思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她忍不住垂下眼眸,腦海裏隨著對方的話閃過許多或清晰或模糊的畫麵——
有站在飛機場時內心恍惚的自己,有剛來到這個家時止不住的好奇和忐忑,有第一次看到她的房間的感慨,有豪華空曠的地下車庫帶給內心的震撼,也有自己生活在這棟別墅邊邊角角的每一天。
葉晨夕清楚的記得她偷偷躲在房間自帶的獨立衛浴裏洗衣服,記得黎姨每周末給她留的早飯,記得每天晚上去廚房溫熱牛奶的回憶。
同時.........她也記得自己與葉景裕共處在同一屋簷下的時光、對方一次又一次的照顧,半點也沒有忘記昨天晚上他說的那句話:我希望你跟著親生父親回去,但是又不希望你回去。
江香馥冷漠而殘酷的美麗麵龐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她塗著口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冰冷的視線和宴會廳時無情的話語讓她的心情墜入穀底。
再也不想去回憶。
“嗯。”
葉晨夕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我已經想好了。”
“但是,在此之前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
她的聲音夾雜著幾分小心翼翼,大概是沒想到葉晨夕會提出這個,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將手機拿近了一點。
“說吧。”
“呃,我想問一下,您會給自己的子女,或者說安德集團........會要求我和其他人聯姻嗎?”
氣氛突然冷了一瞬。
電話那頭的男人似乎皺了皺眉:“不會。”
“安德沒必要靠聯姻鞏固地位。”
“好的,我還有一個問題。”葉晨夕輕輕咽了一下口水:“假設,我是說假設公司以後和葉家這邊遇到什麽衝突,會讓我出麵做犧牲品嗎?”
“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問問。”
“至少提前談好有個心理準備。”
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是和江香馥對話,對方恐怕也會讚同地嗯一聲,把所有醜話放在前麵,避免以後出了矛盾鬧得彼此難看。
就像她當初把初來乍到的自己叫到書房一樣。
然而,聽到葉晨夕的問題,電話裏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冷寂,半晌過後,他像是有些失笑一樣,陰戾地吐出幾個字——
“安德隻會咬爛對手。”
“這些是那個女人教你的?”
“不是........”葉晨夕心情複雜地趕緊否認道:“她曾經想讓我做這些,作為收留我的代價。”
“您有什麽代價要我做嗎?”
“嗯。”
電話那頭在沉默了一會兒,竟然出乎意料的回應了一聲,語氣有些低沉和嚴峻地說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回來後你要跟著我學習,把之前落下的知識補回來。”
“每天隻有一定的時間娛樂,周末必須跟著我去公司。”
“跟進項目之後要把感想和報告寫給我或者交給金特助。”
“我的要求很嚴格。”一口氣列出以上幾點,男人停頓了一瞬,不留情麵地繼續說道:“你還要騰出時間,跟我一起選購生活用品。”
“羅列清單,把自己的喜好交給金特助。”
“每年浪費其中七天,去指定的地方和我打卡你想去的景點。”
“.........”
“還有什麽問題嗎?”
葉晨夕一時間差點沒反應過來。
聽著男人口吻接近冷硬的“要求”,她眨了眨眼睛,本以為對方會提一些不要給他招惹是非的警告,卻沒想到電話裏說出來的話卻和利不利用沒有半點關係。
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甚至產生了一種恍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和自己以為的那個人打電話。
擔心對方久等,葉晨夕回過神後連忙毫不猶豫地同意道:“沒,我沒什麽問題了。”
“上麵那些我都能接受。”
“嗯。”
手機裏的男人似乎有些滿意地微微頷首,低沉的語氣也輕鬆了一些:“你的回答是?”
“我.........”葉晨夕抿緊了唇瓣。
她下意識扭過頭,靜靜看著窗外已經黑下來的景色,幹淨明亮的窗戶清晰的顯現出了她此時已經變得堅定的麵頰,像是被感染了一般,掩匿著發顫的聲音也染上了幾分心甘情願的堅定:“我不想待在這邊了,我想回去。”
“爸爸。”
電話裏的男人尾音很輕笑了一聲,低啞清潤的嗓音如同早春剛化開的初雪,留下一點不同於剛才的暖意:“好。”
“回見。”
對方掛掉了電話。
空**的房間因此重新回歸平靜,坐在床邊的葉晨夕低頭看著重新回到桌麵的頁麵,剛剛打過的那條通話記錄還清晰的停留在裏麵。
她很難形容現在的情緒。
明明是至今沒見過幾次的人,明明隔著手機屏幕,明明是完全陌生的男性聲音。
葉晨夕卻莫名從對方簡短的字句中感到了一抹安心。
[係統:宿主,你還真是長大了呢。]
什麽鬼。
“.......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葉晨夕莫名其妙地收起手機,她從床鋪上站起來,走到學習桌前將窗簾全部拉上,無語地說道:“好了,我剛才已經在心裏告訴你答案了。”
“現在總該告訴我真相了吧。”
[係統:唉。]
腦子裏的機械音語氣有些感慨複雜的樣子,很沉重地歎了一口氣,它不情不願地指揮道——
[係統:你看向桌子上那朵花。]
“花?”
葉晨夕聞言下意識把頭望向不遠處的床頭櫃,那上麵正安安靜靜的擺著一盆粉色的小花,花朵的花瓣圓潤飽滿,高挺鮮活的花蕊燦爛奪目,下方的枝葉搖曳生姿,蔥綠且富有生機。
看清楚花朵的狀態,她的心情也不免開始複雜起來。
想當初,係統把這朵象征著生命值的小花交給自己的時候,它還蔫頭巴腦的,綠葉十分枯黃,幹癟的花瓣仿佛下一秒就會凋落。
葉晨夕恍然發覺,自己是一步步看著它從零開始,慢慢成長到現在這幅嬌豔欲滴、富滿生機的模樣的。
“看到了,它現在已經一點枯萎衰敗的影子都沒有了。”
[係統:是的。]
[係統:現在,把它揪下來吃掉吧。]
..........
葉晨夕:啥?
空氣冷不丁凝滯了幾秒鍾。
確認係統剛才說了什麽,她差點沒把腦子裏的機械音揪出來先啃一頓:“係統你沒事吧?”
這tm不是象征著她生命值的東西嗎,係統這家夥竟然讓她揪了吃了?!
怕不是想讓她嗝屁啊喂!
[係統:咳,我沒騙你。]
[係統:這朵花是一種能量的具現化,非特殊情況別人都毀壞不了的,它可是包含了本係統的全部心血,我說真的!]
[係統:總之,你把它吃掉就能明白一切了。]
[係統:宿主,我永遠都不會害你。]
[係統:這一點我向你發誓。]
葉晨夕:“.........”
突然這麽煽情幹什麽。
她的心裏五味雜陳,遲疑了片刻還是抱起床頭櫃上的那盆花盆,心下一狠,掐著根部取出了埋在土壤裏的粉色鮮花。
花朵離開土壤的那一刻,隻是輕微抖了抖葉子,並沒有發生一瞬間枯萎或者凋敗的現象。
它十分安靜的躺到了自己的掌心裏。
[係統:好啦,快吃掉吧!]
“知道了。”
葉晨夕垂眸看著手裏的東西,閉上眼睛,一口氣將整隻柔軟無味的花朵塞進嘴裏。
幾乎是下一秒,本該難以下咽的東西入口即化,變成了虛無縹緲的能量在口中飄散消失。
還不等睜開雙眼,她黑暗的視野裏突然閃過了一道白色的微光,本該躺在床鋪上的身體變得輕盈如水,整個世界變得天旋地轉。
待心神徹底反應過來,葉晨夕發現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一座看似陌生但又無比熟悉的鄉下院子。
是的。
她的麵前出現了一座偏僻無人的農村大院。
此時此刻,一個皮膚白到發光、四肢纖瘦孱弱的小“少年”正坐在不遠處,沒什麽表情地低著頭,黑色的短發垂散下來遮到眼前,為她本就安靜細膩的軟白皮膚增添了幾分孤僻。
再仔細看去,對方正抱著懷裏的書包,默不作聲地、極其小心地擦拭著上麵被人踩上去的鞋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