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時候的自己?
葉晨夕看清楚了那個小孩子的長相, 完全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她忍不住想要走上前,但考慮到現在不明所以的情況又停了下來。
太離譜了。
她剛才明明還在房間裏躺著, 怎麽可能突然出現在小時候的鄉下院子。
“係統?”
先在心裏呼喚了幾遍係統,葉晨夕試圖與腦子中的某個機械音搭話, 可惜對方毫無反應,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不管怎麽說,眼下這種情況絕對是吃了房間裏的那朵花導致的。
她不免有些無語。
搞清楚現狀的這會兒功夫,不遠處站在門口的那個小孩子........準確來說是不遠處的“自己”已經擦完了書包, 背上它走出了家門。
很好, 現在自己的麵前出現了幾個選擇——
1、待在原地幹站著。
2、跟著小時候的自己往前走。
3、一個人把這裏探索一圈。
葉晨夕覺得自己還是跟上去比較靠譜。
她思索了片刻, 沒有直接現出身形在對方的麵前露臉, 而是偷偷跟在小“男”孩的身後打算觀望觀望情況。
對方似乎沒有發現她, 整條平坦的柏油路又長又安靜, 葉晨夕隱隱記得這是以前平時上學時的路。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 漸漸的,路邊出現了幾個嘴裏豁牙的小屁孩。
他們和小時候的自己看上去差不多大, 8、9歲的年齡,身上背著十分樸素的書包, 皮膚在太陽下曬的黝黑,拿著石頭子不知道在嬉鬧著什麽。
小版的“男”孩腳步頓了頓,垂著眸子繼續往前走。
然而, 她的無視不代表對麵的人會不主動搭茬, 見到平日裏一言不發的“葉晨夕”出現在旁邊,那些男生一個個吹起了口哨。
“快看看, 是誰來嘍——”
“噫,娘娘腔。”
“娘娘腔離我們遠點, 我媽不讓我跟你玩。”
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什麽都不懂,但又稍微明白點事理的時候。
他們看似無心的語言最是單純,也包含著毫無修飾和遮掩的惡劣。
非常讓人想揍一頓。
“對了,他根本沒媽。”
不知道誰突然起哄說了一句,站在那裏的小男孩頓時跟著哄笑吐槽起來:“怪不得娘娘腔哈哈哈哈哈哈。”
葉晨夕:“..........”
手指“咯嘣”一聲,因為關節握緊而發出清脆的響聲,還不等做出反應,縮小版的自己已經轉過頭,死死盯向那個說話的男生。
她的眉目陰鬱,蒼白的臉頰明明清秀稚嫩,卻因為陰沉的眼神增添了幾分凶氣與狠戾。
“幹、幹什麽?”
被盯住的男生嚇了一跳,他後退兩步,下意識把手中的小石子砸了過去:“你有什麽好瞪的?!”
“你媽本來就不在鎮子裏吧,大家都說她跟別人跑了!”
石頭子兒正正好好砸在葉晨夕小小的腦門上,白皙脆弱的皮膚被蹭破,立即流了點血出來。
小小的葉晨夕默默低下頭,彎腰撿起了那顆石頭子,沒有說話。
空氣變得安靜下來。
幹立在對麵的幾個男生忍不住麵麵相覷,原本因為砸到人而升起來的一點怯意因為她的沉默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逐漸攀爬上來的趣味和惡意。
他們跟著心中的那股得意勁兒,一個個重新撿起地上的石頭子兒,開始無止盡地朝著她砸去。
那動作仿佛要把什麽汙穢晦氣的東西趕離身邊。
..........
葉晨夕看得整個人血壓直升。
她恨不得直接衝上前,推開小時候的自己幫助對方揮開那些石頭子兒,與站在不遠處的幾個豁牙小屁孩拚命。
她的原則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自己睚眥必報的性格,怎麽可能忍氣吞聲憑白挨打啊喂!
男孩子的哄笑聲響在耳邊,葉晨夕甚至有點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小時候的自己,生氣“她”為什麽不去反抗那幾個小屁孩。
對方難道是原書中的女配本人嗎?
怎麽不去回擊。
因為對現狀的無語而升起了一絲狐疑,葉晨夕正想怒氣衝衝地親自走上前幹擾,她的眼前冷不丁開始發暈,腳下重新變得天旋地轉起來。
回過神,畫麵一轉——
麵前是一間死氣沉沉的教室。
空曠的屋子映射著外麵的自然光,桌椅稍微有些淩亂的擺在一起,偌大的黑板清晰地寫著這一天的所有科目。
說它死寂和冷清,是因為教室裏隻有幾道陌生的身影,其中有三個女生坐在一起互相聊著天,而教室的角落裏則坐著一個麵相無比熟悉的小“少年”。
葉晨夕:“.........”
這又是哪裏。
她扭頭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本人正站在教室的走廊外,剛好能透過牆壁上的窗戶看到教室裏的場景。
剛才的農村小道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小學教室。
精神略微恍惚間,圍在一起的那幾個小女孩說說笑笑著從座位上站起來,彼此牽起對方的手:“體育課等會兒就結束了,咱們偷回來不好,先回去吧。”
“走吧走吧。”
“對了齊齊。”有一個女生好奇地看向最左邊梳著側馬尾的女孩:“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沒用的發卡啦。”
被詢問的女孩努努嘴,隨意把手中的粉色發卡扔進了教室剛倒完的垃圾桶裏:“上麵的小兔子掉了,不能用了。”
“明天讓我媽帶我去買個新的。”她隨便抱怨完,攀上對方的手臂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那是個很可愛的小兔子發卡。
粘著小兔子的熱熔膠斷了,但其實沒有完全壞。
葉晨夕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內心,因為她發現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那個發卡身上的時候,角落裏的“自己”也在偷偷盯著那枚發卡。
半晌後,對方動了。
趁著現在教室裏空無一人,縮小版的葉晨夕安靜的走過去,撿起垃圾桶裏那隻已經被人丟掉的粉色裝飾品,十分珍惜地攥進了手心裏。
是可愛的東西。
是一直很想戴,卻不行的女生發卡。
葉晨夕前幾秒還在恨鐵不成的心稍微平靜下來,這一刻,她莫名有點理解“自己”的內心正在想什麽。
因為平時一直穿著男生的衣服,剪著不喜歡的短發,就連書包和文具盒都是中規中矩的男性樣式,她對女孩子的東西一直很渴望。
更不用提隻有7、8歲的自己。
但她總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意外。
果不其然,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就在“自己”撿起東西的那一刻,本該離開的幾個小女孩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又折返回來,剛好撞見了這一幕。
“你........在做什麽?”
那個叫齊齊的女孩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被詢問的小小“少年”抿了抿唇,大概是因為頭一次被女生搭話,她展開手心,小心翼翼地把那隻斷裂的發卡露出來,清脆幹淨的聲音因為想要親近和示好,努力軟化了幾分冷硬的尾音——
“發卡粘一粘,還能用。”
幾個女孩子神色古怪。
她們正要說些什麽,下課鈴聲響在頭頂,身後突然傳來起哄的聲音,剛上完體育課的男孩子們剛好熱熱鬧鬧的從後麵擠進來。
目睹這邊發生的情況,以某個缺顆牙的男孩為首,立即拔高了嗓門拉長語氣,對方頑劣地說道:“噫!他竟然拿女生的發卡!”
“惡心死了,娘娘腔——”
“怪不得體育課總是待在教室裏,原來是偷偷躲在這裏玩娘娘腔的東西啊。”
.........
這便是她被稱作娘娘腔的由來。
腦子裏後知後覺的閃過這句話,葉晨夕愣了一下,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太想當然了。
小時候的“自己”身體孱弱、久病成醫,沒有所謂的主角團在身旁提供能量,她的身體弱就像算命先生說的那樣沒法健健康康的活到20歲。
就連體育課也要一個人坐在教室裏,十分豔羨地看著其他人在外麵玩耍。
明明是青春少女的年紀,卻必須把自己裝扮成男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也不能留長頭發,沒有朋友,也無人在乎。
同學們每天結伴上學,父母下課來接,隻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無處抱怨、無處撒嬌。
一個人默默承受著病弱的身體帶來的不便和痛苦。
作為女扮男裝的女生,她沒辦法融入到男生群裏,去和女生玩又會被女生們排斥,雖然長得好看,但那些女生也不喜歡她做事“娘娘腔”。
兩邊都融不進去。
葉晨夕甚至回憶起來,她的姥姥姥爺隻能照顧好自己的吃喝,剩餘的這些小孩子的煩惱,他們沒辦法管也根本不會理解。
所謂的媽媽隻是一個名詞罷了。
盡管江香馥偶爾會寄一些衣服和玩具回來,但從來都隻有男生的款式,很昂貴,卻不得自己的喜歡。
這些奢侈的玩具反而成了其他小孩子嫉妒她、欺負她的原因。
葉晨夕突然有些沉默了,她開始換位思考去,主動去代入年齡不大的自己,發現對方孤僻的性格和乖張的戾氣完全能解釋的清楚。
正是因為小時候一次又一次的經曆,她才會愈發像一隻刺蝟,滿身皆是尖銳的獠牙,把所有刺全部豎起來想要保護自己。
不管那個長相與她一模一樣的“小少年”到底是自己,還是原書中真正的惡毒女配,葉晨夕都無法否認,對方變成書中那樣是有原因的。
所以她才會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村子。
即便是要鬧,去當寄人籬下的繼子,她也一定要離開那個地方。
正如葉晨夕心裏所想的那樣,眼前的畫麵再次一轉,她從站在教室旁邊的走廊改為身處人來人往的明亮大廳,頭頂播報著A264航班已延期的消息,匆匆忙忙的行人拖著行李箱與她擦肩而過,周圍的環境喧鬧且嘈雜。
大門口圍著許多亂七八糟的人影,安檢的機器嚴格森嚴,還能看到舉著牌子的人在接機。
..........這是,機場?
葉晨夕愣了幾秒,看清楚周圍陌生而又熟悉的環境,腦子裏突然回想起了兩個月前發生的事情。
那是自己第一天穿越的時候,在播放著航班的LED大屏幕下,自己也是站在這裏,腳邊放著白色的行李箱,口袋裏隻有一個手機和一張陌生的身份證。
眼前的場景逐漸與記憶中逐漸重合。
她下意識尋找著自己的身影,剛剛還是小孩子模樣的“葉晨夕”已經長開了白皙秀氣的臉頰,與她現在的模樣別無二致。
然而,盡管模樣相同,接下來的發展卻與當初的經曆不太一樣。
“叮鈴鈴,叮鈴鈴鈴鈴。”
籠統清脆的來電鈴聲響徹在耳邊,不遠處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俊秀少年垂下頭,從口袋裏拿出了黑色的折疊屏手機。
“喂?”
對方張了張唇,聲線單薄:“嗯.......是的,我在機場門口。”
口中的話語十分簡單,清秀的眉目也透著淡淡的陰鬱感,從遠處看去隻能誤以為那是一個不愛搭理人、性格陰鬱沉悶的病弱少年。
雖然她的語氣生疏且克製,但是,葉晨夕卻透過對方不自覺捏著衣角的動作,看出了她的緊張。
以及心中難以被發覺的一絲期待。
手機已經被掛斷,看著陷入黑色的屏幕,那個“少年”十分匆忙地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像是怕別人久等一樣,拎著行李箱的拉杆快步邁向了飛機場的大門口。
葉晨夕沒時間思考自己當初是怎麽做的,連忙越過人群跟上對方的腳步。
那個與自己長相相同的“少年”在徹底邁出大門之前,冷不丁停下身子,把頭扭向一旁透明幹淨的玻璃。
她抬起手扒了扒自己額前的劉海,又輕咳一聲,讓嗓子聽上去清亮一些,低頭捋平外套上的褶皺的同時又扯了一下下麵的衣擺。
待一切準備完畢,確認儀態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對方才重新拉起行李箱,腳步匆匆離開了飛機場。
沒有蹲下身,沒有給自己打一巴掌。
因為她不知道所謂的攻略和係統,也不知道這裏其實是一本小說。
葉晨夕眼睜睜看著對方找了一處空曠無人的地方靜靜站著,任由機場空曠的冷風吹起零碎的發絲,握緊拉杆的雙手彰顯著內心的緊張,雙眸看似漠不關心的盯著自己腳上的鞋子,不過是在放空空白的大腦。
在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
麵前穩穩停下一輛精致絢麗的黑色豪車。
一雙幹淨的AJ球鞋從車裏邁出來,緊跟著浮現在後麵的,是一位眉眼深邃、鼻梁挺秀的黑發少年,對方身形高挺,容貌極為英俊,渾身充斥著孤高清冷的氣息和令人不好接近的強大氣場。
是葉景裕。
雙腳在女扮男裝的少女前方站穩,他的眸光漫不經心地掃向那張軟白的臉頰,淡淡地開口說道:“你是葉晨夕?”
完結章
葉晨夕看到另一個自己僵硬地點了點頭。
可能是因為緊張, 可能是因為不安,她肢體上的僵硬並沒有令病殃殃的臉頰變得親切柔和,反而透出了幾分幹巴巴的躲避和不近人情。
額前的陰影因為動作擴散在臉部, 讓她本就陰鬱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抗拒。
站在對麵的葉景裕略微蹙了一下眉。
但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很平淡地講了一句“跟上來”, 便轉過身上了車。
........
葉晨夕躲在飛機場邊緣的拐角,靜悄悄地看著麵前發生的這一幕,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不遠處的另一個自己十分無措地跟上去,手中的行李箱不知道該放到哪裏, 在車門外糾結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可以放到後備箱裏。
她繞到黑色豪車的後麵, 掀開後備箱努力把行李箱搬到裏麵。
“你在做什麽?”
已經邁上車的俊朗少年重新打開車門, 冷漠的目光望向她, 睥睨過來的冷漠眼神仿佛從未把什麽東西放在眼裏。
“我.........”
被叫住的陰鬱“少年”瑟縮了一下, 過於敏感的內心讓她扭過了頭:“沒什麽。”
對話就此結束。
畫麵倏然一轉, 眼前的場景從過於空曠進而導致冷風呼呼直吹的飛機場變成了溫馨整潔的小書房。
書房的環境陳列簡單, 但擺放的東西都是價格不菲的拍賣品,牆壁上的名貴壁畫華麗並且十分熟悉。
這是自然的。
葉晨夕在悅澳瀾庭住了這麽久, 每天起床都能在家裏看到那張壁畫。
而現在,她卻在這個不知道是夢境還是幻境的地方再次看見了。
穿著簡單襯衫的另一個自己正站在那間偏僻幹淨的小書房裏, 與某位容貌保養得當的豔麗女人互相對峙、經曆著她曾經曆過的事情。
隻可惜,對方沒有係統作為金手指,也不像穿越過來的自己那樣愛誰誰。
她並不知道葉景裕幾分鍾後會來門外接水。
彼時的“少年”內心還充斥著一絲對親情的渴望, 對親生母親的期待和親切感, 所以她沒有葉晨夕當時表現的圓滑,也不會裝裝樣子放些狠話。
對方隻是默默地垂下眸, 沉默。
“哢嚓。”
麵前的景象如同碎裂的鏡子一般,驟然在昏暗的光線中消失殆盡。
鏡頭再次切換, 兩個不言不語的少年坐在一樓的餐廳裏吃著早餐,所有情節順理成章的繼續發展下去,葉晨夕心情複雜地目睹著另一個無知懵懂的自己邁進了聖亞斯學院。
入學、上課、遇到其他F4。
對方經曆了許多自己同樣經曆過、發展卻完全不一樣的“劇情”。
沒有任何穿越相關的記憶,沒有係統的幫助,另一個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如履薄冰。
盡管內心敏感、孤僻,像隻縮在殼裏的刺蝟,但是她始終懷揣著一份對新鮮事物的熱切,期待著新的環境、新的家人們能真正接納自己。
從未體驗過友情的“葉晨夕”想和別人交朋友,於是她努力和江香馥說的那些人交談,可惜那些男生唯利是圖,根本看不上一個不受關注、沒有話語權的繼子。
她小心翼翼地討好葉景裕,在學校裏和那個高冷的少年打招呼,卻被對方漠然的神色忽略掉。
她和井熠時常互相打架,彼此看對方不順眼,放在周圍學生們的眼裏隻會顯得她不識好歹。
在這所學校,第一不能攀扯上F4。
第二便是不要輕易結仇。
葉晨夕發現自己不受葉家待見的傳言很快興起,雖然作為理事長的繼子、本該擁有一定的威懾力和影響力,但周身的惡意讓她隻繼承了前半部分根本沒有人願意接近的“威懾”。
漸漸的,她在聖亞斯學院的名聲一落千丈。
江香馥一次又一次的數落和失望的眼神讓那個從未感受過到愛的少女鑽進了牛角尖。
畢竟,這個世界是一本劇情狗血的言情小說。
葉晨夕沒想過害班上那個性格文靜、自強不息的特招生,不代表許多誤會不會源源不斷的找到自己身上。
她經曆了葉灝宴會上的落水事件。
她想規勸班級裏那個對自己抱有敵意、對特招生敵意更大的趙思思收手,卻在事件塵埃落定之後被對方流著淚冷笑連連——
“葉晨夕,你以為你是誰?”
“生在看似光鮮亮麗的家庭,我們一出生命運就是定下來的,裕殿下不過是我生命中盼到的一點光,我又有什麽錯?”
“嗬嗬........你不是也在祈求得到對方的一點矚目麽,又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
“我們這種人,永遠也逃脫不了自己的命運。”
“我問你,你為什麽就是不認命呢!?”
她當然不認命。
當初傾盡一切從鄉下逃到這所大城市,葉晨夕不是為了當人上人,不是期待自己獲得無窮盡的錢財和地位,她隻想要那麽一點家人的溫暖。
哪怕是施舍過來一點點也好,就像江香馥的所作所為同樣讓她失望,可隻要對方丟過來一絲關心,在她下定決定放棄的時候又被撒上一點微不足道的光進來..........
哪怕那是對方打發狗一樣隨意扔過來的玩意兒,她還是會忍不住犯賤迎上去。
她想要獲得母親的認可,想被難得擁有的哥哥另眼相看。
對於宋媛媛那樣靦腆嬌軟的女孩子,葉晨夕確實有著羨慕之情。
那個女孩明媚大方、堅韌不拔,遇到事情從來不說放棄,擁有著這個年紀的少女所該擁有的一切美好,身上充滿了令人向往的閃光點。
繼兄葉景裕被對方吸引,不打不相識的井熠似乎也為對方上心,就連她自己也不自覺把目光放在那個女孩身上。
宋媛媛有親情,有友情,有愛著她的奶奶和弟弟。
而自己呢?
她有錢,有物質保障,卻沒有愛著她的媽媽和哥哥。
直至後來,已經鑽入牛角尖的葉晨夕被薑舟邀請到KTV,兩人在那裏發生爭執,事情徹底鬧大。
所有內容都按照先前夢到的情景進行著。
回到學校的薑舟反咬一口,在聖亞斯學院給她潑了很髒的水,不僅如此,對方還在宣傳欄裏把葉晨夕女扮男裝的事情廣而告之,曝光了這個隱藏許久的秘密。
事情散開,聖亞斯學院一片嘩然。
周邊的同學逐步對她投來懷疑的目光。
他們開始在學校對葉晨夕指指點點,路過的時候會偷偷在旁邊竊竊私語,大家的態度不再是不想招惹的規避,而是毫不掩飾地流露出眼中的鄙夷和不敢置信。
沒有任何言語攻擊,但這種無形的冷暴力卻無時不刻掐在葉晨夕的嗓子眼上,令她的胸口難以呼吸。
所以葉晨夕的性格愈發乖張。
她越來越像眾人口中所謂的“惡毒女配”,誰咬自己就反咬回去,狠狠把刺豎起來隻為保護外殼下瑟縮起來的自己。
麵對愈加濃重的流言蜚語,她本就渾身是刺,所有事情自然不再解釋也不會去說。
自此,這個從未感受過愛的少女終究還是把自己封閉起來,眼中再也不能注意到其他人的善意,一腳踏入了黑不見底的深淵。
.........
“喂,你真的跟那個薑舟一起出去反而把對方打了?”
此時此刻,所有的畫麵被打碎,變成了安靜無人的學校小涼亭。
微涼的風拂過旁邊的樹叢,涼亭的環境空曠幽靜,斑駁的樹影打在地麵上,也打在站在那裏皮膚白皙、看上去極為脆弱的葉晨夕額前。
那個攔住她的栗發少年團起濃鬱的眉毛,看上去有些不可置信:“你應該不是吧?”
井熠承認自己一開始看不慣葉晨夕,初次見麵上前嘲兩句,對方也不甘示弱,兩個人經常互相幹起來,最後全部以自己吃癟收了場。
不過他愈挫愈勇,有事沒事就去找葉晨夕,經過這麽久的相處,還真生出幾分不打不相識的惺惺相惜來。
雖然不知道對方怎麽想自己的,但井熠知道,這小子其實人還不壞。
所以聽說了學校瘋言瘋語的傳聞,他的第一反應是不信,甚至想把那個什麽薑舟揪出來揍一頓,還敢造謠葉晨夕是女的什麽的........井熠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情緒,煩悶如同翻卷的漣漪,在心裏不斷**起了躁意。
他決定直接跑過來詢問對方。
要是真遇上什麽麻煩了,他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出手幫一把。
“..........”
葉晨夕隻看到了那個栗發少年眼中不可置信的狐疑和質問。
那點微妙的情緒被自己的大腦捕捉到,逐漸抽絲剝繭將它分離出來,不自覺的無限填充擴大,最終變成一片黑色的海浪向她撲湧而來,幾乎把她壓垮。
原來他也這麽想自己。
心中已經分不清那些惡意到底是真真假假,葉晨夕在片刻的恍惚中,隻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
也是,一個初次見麵就對她釋放惡意、從小被寵著長大的獨生子少爺,擁有著F4這個原罪身份的特權階層,他又怎麽會理解她所經曆的過去,更不會因為幾次看似和平的相處就輕易相信自己。
對方隻會跑過來落井下石,朝自己散發出更濃烈的惡意。
“隨便你怎麽想。”
葉晨夕扯扯嘴角,冷笑一聲,轉身離開了這裏。
“哈?”
井熠懵逼地看著她,莫名其妙地探著脖子喊道:“不是,你給小爺等等!”
“喂——!”
“你不是那樣的人吧!你、你也不是女生吧!?”
無視對方折磨著內心的話語,葉晨夕加快了腳步。
是啊,她是女生。
她欺騙了所有人,被誤解成薑舟那樣的貨色也是應該的,她就是這樣一個招人討厭、不被任何人喜歡的人。
當天晚上,江香馥便找過來,把已經自暴自棄的葉晨夕當成了一枚廢棄的棋子。
所有冰冷無情的話語在一瞬間砸在她的身上,當初那個滿懷期待、從鄉下飛過來的少女在這裏重重跌倒,膝蓋摔破了皮,流滿了血,再也無法爬起來。
“我對你已經沒有什麽要說的了,你真的是一個很沒用的累贅。”
葉晨夕隻記得,那個容貌豔麗的女人語氣十分冰冷,眼中充斥著不耐:“你已經影響到了葉氏的股份。”
“現在,拿著東西離開吧。”
“別再逼我說什麽。”
伸手接過江香馥甩過來的機票,她沉默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硬生生擠出一個字——
“好。”
那天葉景裕並不在家,出了薑舟那樣反咬的事件,對方自始至終都沒露過麵,葉晨夕唯獨不想讓在意過的“兄長”誤解自己,很想在離開之前找他解釋清楚。
但是根本聯係不上對方。
她一個人回到家裏收拾完了全部東西,有聖亞斯學院的校服、有江香馥為了做樣子買給自己的兩件衣服、也有葉景裕有一次無心送給自己的飲料罐子,以及那些根本不喜歡的所有男式用品。
她曾把這些如視珍寶。
用力扣上行李箱,所謂的珍寶被永遠塵封在黑暗裏。
第二天一早,葉晨夕拎著自己來時的那個白色的行李箱,孤零零地來到了偌大的飛機場。
她孑然一身,就像當初從小小的村子逃到這座大城市一樣,手裏隻有一個手機和一張身份證,腳邊躺著半大不小的白色行李箱。
而現在,她要從這座容不下自己的大城市中逃得更遠,飛去國外。
在登上飛機之前,葉晨夕最終還是不死心,打開手機找到了那個微信ID是句號的黑發少年,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我沒有做過那些事。】
【我要走了,哥哥。】
【再見。】
消息發過去,並沒有收到回複。
葉晨夕默默看著自己編輯了很久才打出來的那句“哥哥”,閉上眼睛按滅屏幕,關機轉過身上了飛機。
她的航班是A264,中途需要在米蘭轉機。
然而,飛機失事了。
顯示屏上出現A264延期出事的新聞,麵前的視野全部陷入黑暗,所有景象帶來的感觸全部消失殆盡。
..........
葉晨夕就這樣靜靜在旁邊看著,從開始到結束,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目睹著另一個自己經曆了她或清楚、或不清楚的所有事情。
有些是原書中描寫過的名場麵,有些是書中根本沒用筆墨提到的小情節。
在這些的千千萬萬的畫麵中,她忽然發覺,無論那個長相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女到底是誰,作為一個惡毒女配,原著裏都不會用太多篇幅去刻畫對方。
她不過是一個為劇情服務的工具人罷了。
在剛穿越這裏的時候,葉晨夕其實根本沒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回事,也沒想了解過那些所謂的“炮灰角色”。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進,她發現現實與書中的紙片人根本不同,哪怕是毫不起眼的炮灰,哪怕是書中最惡毒的女配也擁有著屬於自己的過去、至今以來的幸運與不幸,遭遇到一切事物的喜怒哀樂.........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因為已經身處在這個世界,所以不該把這裏的東西當做小說來看待。
目睹了對方逃離到機場的全過程,無論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女到底是原書中的女配本人,還是失去記憶的自己,她隻想上前抱一抱對方。
氣氛因為突然黑下來的視野而陷入一片寧靜之中。
葉晨夕一個人默默站在黑暗裏,半晌後,腦子裏響起了那道極為熟悉的機械音——
[係統:宿主,你現在感覺如何?]
葉晨夕:“...........”
[係統:剛才在你麵前演示的那些是你上輩子的經曆哦。]
[係統:我想你已經明白了吧,其實你曾經穿越過,隻不過當時出了點問題導致你失去了穿越前的記憶。]
係統其實跟了葉晨夕兩輩子。
早在對方上輩子胎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它便已經和葉晨夕綁定了,隻不過因為程序出錯,係統一直沒辦法出聲,也無法幹預。
它隻能看著宿主幹著急,在對方不知道的時候,默默當一個無聲的旁觀者。
[係統:直到飛機失事,我才有能量破解開程序的束縛,和你進行溝通。]
[係統:在你臨“死”的那一刻,我們聊了很多。]
[係統:那場事故你其實不會死,飛機最後本該被獲救的,但是你提出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和全部能量去回溯這一切,帶著記憶重新開始。]
那是當時陷入絕望的葉晨夕做出的最後的努力和祈求。
係統心軟了。
它並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機器,心中是有感情存在的。
加在一起總共長達十幾年的時光,係統畢竟看著對方從牙牙學語的小孩子成長為性格孤僻的青春少女,陪伴葉晨夕度過了所有無助和艱辛的時光。
這是它看著長大的孩子。
所以係統願意幫她,給她一個機會。
這也是它為自己至今以來隻能當一個旁觀者、沒辦法幫助葉晨夕而進行的彌補。
[係統:我很高興,宿主。]
[係統:這輩子的你終於擺脫掉上輩子的命運,成功從陰影中走出來了。]
[係統:所以我才會給你演示上輩子的事情,通過這種敘述真相的方法,讓宿主重新去麵對那些你曾經不想經曆的一切。]
[係統:我相信你一定沒問題的。]
..........
是的。
葉晨夕不由有些無奈。
她的內心早已經徹底平靜下來,從最開始的氣憤、恨鐵不成鋼到後麵開始疑惑和反思,最後逐漸釋然。
以旁觀者的角度審視了一遍過去的自己,葉晨夕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同時,她也發現自己的未來其實有無限的可能性。
她完全可以走出陰影,去和別人好好相處,用嘴耐心去解釋,不再變得渾身是刺。
葉晨夕也可以主動去關心別人,結交嶄新的朋友,常回去看看姥姥姥爺,收獲一波屬於自己的美好愛情。
她想,這一定也是上輩子的自己在絕望之後才醒悟過來,真正拚上一切做出的最後的嚐試與決定。
[係統:宿主,我要走了。]
沉浸的思緒被打斷,腦子裏冷不丁再次響起熟悉的機械音,係統十分感慨地悠悠歎出了一口氣。
它在葉晨夕的腦海裏發出幾道“滋滋”的聲響。
[係統:你的攻略已經結束了,當初重塑世界消耗的巨大能量也全部補充回來,我的指標更是達到了100%的評定。]
[係統:而且,現在的你已經不再需要本係統、可以隨心所欲的憑借著自己的意誌活下去啦!]
[係統:我們該說再見了。]
葉晨夕陷入了沉默。
半晌後,麵對著這道素未謀麵,但不知不覺已經陪伴了自己很久很久的聲音,她保持著無奈的心情,笑著點了點頭:“好。”
“再見,係統。”
“還有.........謝謝你。”
盡管最後隻有短短三個字,卻飽含她心中無限的感激。
[係統:不客氣。]
隨著彼此的道別聲結束,對方的聲音徹底消失,周圍黑暗的環境瞬間冷清下來,隻剩下葉晨夕一個人站在這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麵前的景象倏然一轉,純黑色的空間消散分解,變成了十分熟悉的室外場景。
是的。
麵前是一座僻靜無人的農家大院。
葉晨夕愣了愣,她扭頭打量著四周,認真辨認著最開始已經觀察過的景象,地上的積水倒映著頭頂蔚藍的天空,清脆的鳥鳴回想在頭頂,一切似乎再一次重新開始。
她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自己正站在不遠處,埋著頭抱緊自己的書包,默默擦拭著上麵的鞋印子。
對方很快就要麵臨那些男孩子們的圍攻。
葉晨夕莫名有些失笑,因為這一次,她突然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毫不猶豫地走過去,親自來到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女孩身旁,葉晨夕彎下腰主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軟化了語氣朝她搭話道:“小朋友,你怎麽了?”
“事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被叫住的小女孩明顯嚇了一跳,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來與自己搭話,她迷茫地瞪大眼睛,仰起頭有些無措地張了張嘴:“我........”
“書包,髒了。”
“原來是這樣。”
葉晨夕低頭看著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點緩和的微笑:“那你先把它放到這裏,我們去買一個新的吧。”
“新的?”
“對,姐姐帶你去買一個新的,粉色的。”
主動拉起對方的手,葉晨夕循循善誘的語氣十分認真:“以後不止這一個書包,你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書包,認識千千萬萬個朋友,好不好?”
“.........”
小小的葉晨夕眨了眨眼睛。
她似乎不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是朋友兩個字清楚地傳進耳朵裏,對方灰暗的雙眸逐漸明亮。
她絞盡腦汁地垂下腦袋,隨後,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好。”
鬆開懷裏緊緊抱住的那個東西,小女孩把它放下,抬起胳膊回牽住那隻纖瘦但溫暖的手掌,跟著已經長大的少女邁過了院子的門檻。
放在地上的紅色書包被擱置在身後,一點點隨著兩個人的前進而拉遠。
自此,她們邁向了通往著不同方向的道路。
葉晨夕緩緩睜開了眼睛。
身上是舒適柔軟的被子,上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進室內,外麵可以聽到悅耳的鳥鳴聲,床頭櫃上的花盆裏空無一物,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熟悉的單人大**。
先前發生的一切似乎隻是一個晚上的夢境罷了。
“係統?”
稍微緩過心神,葉晨夕默默從床鋪爬起來,試著在腦子裏呼喚某個已經道過別的機械音。
可惜,安靜的空氣裏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不由深歎了一口氣,看來是真的走了。
內心感到一絲說不出的悵然,明明大腦經曆了許多內容本該異常疲憊,但是葉晨夕現在的身心卻異常清爽,她穿上拖鞋走到自己的學習桌旁邊,伸出手用力拉開窗簾——
深色的布料立即被劃到邊緣,刺眼的陽光沿著最開始的縫隙逐漸擴展、全部傾灑到她的臉上,照亮了少女透著一點深棕的黑色眼眸。
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
與此同時,也是她即將展開嶄新生活的一天。
現在是早晨8點56分,時間還早著,家裏估計沒有人,也沒有到黎姨叫她起床吃早飯的時間點。
想起自己昨天偷偷告訴係統的選擇,葉晨夕猶豫了片刻,回到床邊拿起丟到枕頭旁邊的手機,翻出了那個無比熟悉的名字。
“嘟。”
電話在響了幾秒之後被快速接通。
“喂?”稍微有些緊張地捧著手機,在對方出聲回應之前,葉晨夕趕緊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不好意思地主動說道:“那個,你現在有時間麽。”
“關於之前的事,我想和你談談。”
“我想說.....也許.........”
“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