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有些說不出來的尷尬。

短暫的茫然之後, 商鹿找回了自己的腦子,也想起了上一次在這所學校裏與甜甜圈的見麵。

甜甜圈讓她給朋友簽to簽沒有說名字,而是讓她畫了一個月亮。

那個月亮代表的應該就是摘月亮。

周邊, 應援, 也就是說摘月亮不僅是她的粉絲, 還應該是她的粉絲群體裏負責管理的那批人。

商鹿見過自己很多粉絲,每次粉絲們來應援的時候她都會努力記住每一個人的長相與ID,但是花錢最猛卻又從沒來她麵前認領過ID的神秘粉絲倒是有一個, 名叫不喜歡太陽。

不喜歡太陽。

摘月亮。

答案很明顯了。

摘月亮大腦一片空白, 她張嘴就想解釋:“這是個……”

意外還沒來得及說出。

商鹿就看著她,道:“不喜歡太陽。”

摘月亮:“?!”

她怎麽知道的?

程寶嬌在一旁看著, 倒是沒明白這三個人之間奇怪的氛圍感是怎麽回事,便直接問道:“鹿鹿, 你們認識?”

商鹿也沒太解釋, 隻是回答:“嗯, 算是朋友。”

程寶嬌點頭表示明白,隻道:“那你們先聊, 我去開車,在樓下等你。”

“好。”商鹿應下之後,程寶嬌很快離開,教室內隻剩下她們三個人。

摘月亮很尷尬。

她回憶起了高中暗戀期, 在喜歡的男生麵前裝冷酷結果當場被拿出了她寫的情書。

商鹿倒是意外,盯著摘月亮越來越紅的臉,隻問道:“要合照嗎?”

摘月亮一愣,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舉著手機和商鹿拍完了合照。

對於商鹿來說, 甜甜圈從薑亦寧琳的CP粉轉為她的粉絲就已經夠讓她意外了, 沒想到摘月亮居然也是她的粉絲。

而且“不喜歡太陽”這個ID她眼熟的很早,甚至可以說摘月亮應該更早就粉她了。

商鹿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喜歡我什麽啊?”

摘月亮脫口而出:“漂亮!”

甜甜圈來作證摘月亮說的是真的:“她給我安利你的時候說的是既漂亮又漂亮還漂亮!”

商鹿:“……?”

真是她這輩子聽過最真誠又專一的誇讚。

商鹿沒忍住笑出聲,摘月亮的臉更紅了。

因為工作和家世,摘月亮也出席過不少晚會認識不少明星,可唯獨站在商鹿麵前,她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許多。

直到商鹿離開,她才緩緩憋出來了一句:“其實我還是你的媽粉!”

嗚嗚嗚,真的好可愛,說話也軟軟的,笑起來超級溫柔,她的可愛女鵝!

甜甜圈則是單手拖著自己的下巴,思考了會道:“那我是CP粉。”

摘月亮:“?”

摘月亮用疑惑的表情看著甜甜圈:“你又嗑什麽了?”

“我本來有點嗑商鹿和許則,鬼馬少女X內斂忠犬,後來又嗑上她和歐易,幸運錦鯉和迷信狗狗,但是現在我發現了一對更好嗑的。”甜甜圈非常嚴肅地說:“商鹿和林顏顏,我要加入她們倆CP群。”

雖然商鹿說那是他男朋友有女裝癖,但她又不是傻子,當時就看出來對方沒有喉結了。

今天她最開始問“女朋友”商鹿也沒否認,上次那個時間能和商鹿一起出現的人?那隻可能是林顏顏!

雖然甜甜圈知道她們隻是開玩笑的,但不妨礙友情向嗑生嗑死!

摘月亮無法理解:“你為什麽一定要嗑CP?”

甜甜圈嚴肅回答:“追星不嗑CP,樂趣少一半。”

摘月亮:“……”

唯粉感到無語。

另一邊。

商鹿和程寶嬌去了附近的一個餐廳,兩個人要了一個包間。

在等菜的時間,程寶嬌就幫商鹿看起了劇本,很快便道:“劇本是好劇本,但是不適合你。”

商鹿放下手中捧著的杯子,認真看著程寶嬌。

“雖然說是女大學生創業史加入扶貧元素,但是角色的設定其實更重點的部分放在了後期,而這段劇情裏她們都過了三十歲。”程寶嬌低頭翻著劇本,道:“你的人生與閱曆和這兩個角色不夠相符,如果你想演就下定決心盡力做到最好,去看去了解這些人的生活……不過時間上也來不及了。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雖然這是韓成的劇組,但它並不是你現在最好的選擇。如果演不到讓自己滿意,真的不如去演一些偶像劇。”

程寶嬌說著又看向了商鹿,道:“你還沒有到急著轉型的年紀,很美好的青春,可以多演一些符合這個年紀的角色,它們都是你的積累,我覺得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程寶嬌說的這些,其實也是商鹿心中所想。

這個劇本與角色和她本身的適配度太低,所以商鹿這幾天在家裏試演的時候都有違和感,但是又因為這樣的製作班底是每一個演員都夢寐以求的,所以她一直在猶豫。

而如今程寶嬌這話,也讓商鹿徹底下定了決心。

路是一步步走的,沒必要著急。

如今錯過的,等到她足夠優秀的那一天,都會得到的。

所以最後商鹿還是禮貌回複了餘琪那邊,表示自己不合適這個劇本,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而當天晚上,宋澤謙的電話卻打了過來。

商鹿原本正在練著瑜伽,聽見手機鈴響起看見來電提示人上寫著“宋澤謙”的名字時候很意外。

這似乎是宋澤謙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哦不……甚至是第一次主動聯係她。

他們加上好友後除了因為小米的事情聊過兩句,完全沒發過任何消息。

於是商鹿立刻接通了電話,問道:“宋導?”

“嗯。”那邊應了一聲,接下來是宋澤謙一向開門見山的風格,非常直接問道:“你拒絕韓成的新劇了?”

“是的。”商鹿回答,然後不太理解:“你怎麽知道?”

“他晚上和我一起吃飯,因為這事鬱悶的多喝了好幾杯酒,說從人生路就想定你出演,沒想到你拒絕了。”宋澤謙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又評價道:“不過拒絕了也好,那兩個角色都不適合你,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對你那麽信任,你充其量演演剛畢業那幾場戲。”

雖然商鹿也是這麽覺得的,但是宋澤謙這麽直接說出來,她嘴上還是不服輸道:“宋導這麽瞧不起我?”

宋澤謙則是回她:“我已經很瞧得起你了,起碼我認可你能演好最開始那幾場。”

商鹿:“……”

算了,正常人不會選擇和宋澤謙吵架,贏了生氣,輸了更生氣。

於是商鹿直接問道:“那宋導這通電話有何貴幹?不會是專門來嘲諷我的吧。”

宋澤謙沉默了一會,才道:“我這裏有個劇本,有個很合適你的角色,要不要試試看?”

說完,宋澤謙又刻意補充了一句:“話說在前麵,我隻是給你一個試鏡的機會。”

商鹿反應了一會,隨即也笑著道:“行啊,不過話也說在前麵,如果劇本不行或者角色不合適,我能舍得拒絕韓成導演,也能拒絕宋導您。”

宋澤謙輕笑了一聲,卻極度篤定道:“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劇本的。”

商鹿“哦”了一聲,態度也沒太大變化,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當然,商鹿的淡定是裝的。

電話掛斷那一刻,她就拍了拍自己的臉。

有點痛,不是做夢。

她才剛拒絕完韓成的劇組,還有點可惜可能短時間內接觸不到那麽好的製作班底了,結果宋澤謙就主動找上門來?她居然這麽搶手的嗎?

雖然宋澤謙說的隻是給她一個試鏡的機會,但隻要是她喜歡的劇本和角色,無論多麽難,她都一定會做到最好。

而很快,商鹿就收到了宋澤謙發過來的劇本。

伴隨著一條信息。

【細節還沒完全改好,故事走向不會變】

商鹿點開了劇本,印入眼簾的便是標題,《惡》。

她往下翻看著。

很快便意識到了宋澤謙說的沒錯,她確實喜歡這個劇本。

劇本以前兩年某件在網上引起極大輿論發酵的現實事件為原型,稍作改動後進行創作。

講述了在某貧窮落後的偏遠村莊,女嬰在很多家庭出生即被溺死,他們一邊嫌棄不是帶把兒的無法傳承香火,一邊卻又因為女性的稀缺貧窮的家庭無法娶妻生子而感到煩惱。

也因此,在這樣的一個村莊裏,“買妻”“換妻”甚至“兄弟共妻”的事件層出不窮。

但是沒有人認為這是錯的,因為家家戶戶幾乎都靠這樣的方式延續香火。

人販集團也在這裏看見了商機,村子實在過於偏遠,距離最近的鎮步行也要幾個小時,被賣到這裏的女人即使在無人阻攔的情況下因為山路環繞分不清東西南北幾乎沒有可能逃出。

可以說這裏是一個“世外桃源”,並不是因為美好,而是因為它幾乎與世隔絕。

所以因此,有無數的女人被從城鎮拐賣至此,按照她們的長相以及身材是否“好生養”進行明碼標價。

村子挺大的,每隔那麽幾戶人家便有一個“妻子”“兒媳”“母親”是被賣到這裏來的。

她們最開始抵抗想要逃跑,有的被打斷了腿,有的被用鐵鎖綁在裝著柴火的雜物間裏,總歸家家戶戶都有對付這種女人的秘方。

而《惡》的故事就發生在其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裏。

這戶人家的男主人是個多年的光棍,姓王,攢了半輩子的積蓄用來買妻,因為運氣好買到了一批女人裏最漂亮的那一個,聽說她還是名牌大學的本科生,所以額外加了兩百塊錢。

在多年的時間裏,女人為他陸續生下了五個孩子。

可能也有更多,反正最後隻活下來了那麽五個,她的身體就徹底壞了,無法再繼續生育,被常年用鐵鏈捆在房間的**。

真正的故事卻要從二十年後說起。

和山村完全不同的外麵的世界,五個孩子已經全部長大成人。

或許是因為繼承了母親的優良基因,長女早已考入了大學,在畢業後迅速在城市裏紮穩腳跟,成為了人人羨慕的上市公司的精英白領。

而她高中期間讀書全部免費還能賺回獎學金給父親當酒錢,便讓他高興的不得了。

長女在大學後更是做了無數兼職,把賺到的每一分錢都寄回去。

因為她賺了足夠的錢,在這種畸形的環境裏,居然讓她的父親意識到了讀書的重要性,也改變了弟弟妹妹們的命運。

這個家庭的長子沉默寡言,卻和姐姐一樣有讀書的天賦,成為了top2學府醫學係的博士生。

次女與這個家庭最格格不入,她長相漂亮外向開朗,從小便被村子裏無數人家盯上,想早點定了她給自己兒子做媳婦。

她學習也不行,卻因為一張臉足夠出眾,幸運到在當服務員的過程中遇到星探,從此踏入娛樂圈。

雖然也不算大紅大紫,但也具有一定知名度,卻又偏偏吃了沒文化的虧,在經紀合同上被公司做了手腳,隻能拿到很小一部分的分成。

但是這筆錢也是普通打工人這輩子根本賺不到的,足夠了。

至於次子和幺女,他們是一對異卵龍鳳胎。

哥哥性格頑劣,從小便是村裏的小霸王,妹妹則是完全相反的懦弱至極。

兩個人一同在城裏的“貴族高中”上學,哥哥嫌棄妹妹性格軟弱,妹妹又害怕哥哥招惹是非,所以兩個人幹脆裝作互不相識。

兄妹倆都是藝術生,一個擅長體育,一個擅長繪畫,都是省考的佼佼者,隻要高考過線就可以雙一流大學隨便挑。

這是五個從表麵上看起來毫無關係的人,但是他們卻來自這樣一個相同的家庭。

村裏其它人也羨慕老王,居然買到了基因那麽好的媳婦,生出來的都是聰明孩子,後半輩子可都是要享福的了。

在這年的六月,次弟和幺妹一同參加了高考,在高考結束後卻又得知了母親病逝的消息。

當他們趕回家之後,看見的卻是母親因投河自殺已經腐爛發臭的屍體,可身上那些傷口卻證明了她死前是受盡了淩虐。

但是五個孩子,除了幺女哭泣以外,其它人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長姐向來冷靜,而長子沉默寡言,仿佛對這個世界的一切事情沒有什麽過多的感情,至於次女,她則是安撫著妹妹的情緒。

次子是這個家裏最混蛋的存在,作為異卵龍鳳胎,但是他卻似乎繼承了更多父親的惡劣基因,除了對一母同胞的雙生妹妹還算稍微照顧一些,對於其它人似乎是全然不在意。

就連母親的死他也沒有體現出一些悲傷,反而向長姐,著急詢問他接下來大學每個月可以拿到多少生活費。

很快,母親的葬禮按照計劃舉辦。

一切似乎沒什麽太大異樣,直到三天的葬禮結束,正準備離去的賓客們卻發現了老王的屍體躺在了家門口。

他被挖下一雙眼睛,割斷了**,渾身被捅十八刀,早已經斷了氣。

警方立刻展開調查,也驚訝地發現了在這樣一個看似普通至極的農村家庭裏,居然有五個那麽優秀的孩子。

經過警方的一番調查,老王死亡的嫌疑人鎖定在了這五個孩子之間。

接下來便是電影《羅生門》式的敘述方式,並沒有站在上帝視角,而是通過一條條不同視角的故事線敘述,在不斷探索的過程中卻又讓真相愈發撲朔迷離。

當每一次真相似乎要水落石出,就總會有新的證據出現扭轉局麵。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因為五個人全都在撒謊。

就連次子,他的惡與愚蠢也不過是偽裝,讓父親在這個家裏更信任他這個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兒子,這樣才能盡可能幫助母親與妹妹減少毒打。

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通過他們的敘述,接連帶出的卻是一段段在這樣畸形的家庭裏成長產生的童年陰影與傷害。

最後一幕。

回憶裏的畫麵,孩子們在離開村子去外麵的世界之前都會一一教育著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們要保護好媽媽。

最後,是一把刀的特寫。

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用每一根手指觸碰這把刀,最後五指一起將它握住。

商鹿將劇本合上。

這是永遠也無法揭露的真相。

這同樣是已經揭露的真相。

這五根手指,代表的分別是五個孩子,而最後握住這把刀的卻是一整隻手。

無論動手致父親死亡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這都是五個孩子在母親死亡之後實在忍無可忍,合作完成的一場謀殺。

審判或許還會繼續,但故事卻到此為止。

畢竟再往後寫,觀眾們想看的就不是能過審了,停在這裏就是最好的結局,開放式留有希望。

宋澤謙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她喜歡的劇本。

商鹿也突然間明白了,在農村那天晚上宋澤謙和她說的話,他應該是很早以前就在創作這部電影了。

商鹿看完這些已經是淩晨四點了,她直接給宋澤謙回了消息。

【我接了】

宋澤謙也沒睡,而是秒回。

【好大口氣】

商鹿也同樣回複他。

【我會讓你選擇我的】

宋澤謙:【拭目以待】

商鹿:【所以我演哪個角色?】

宋澤謙:【……次女或幺女都可以,但我覺得你更適合後者】

商鹿也知道,但她有一個顧慮。

【幺女人設和我之前演的角色會不會有點接近】

宋澤謙則回複她。

【放心,完全不同。如果最後選中你,我會帶你親眼去看看那樣的孩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雖然是一部群像劇,但是主敘述視角還是在幺女的身上,相對來說這個角色也是串聯起這一整部劇的主線,戲份也是最重的。

宋澤謙給商鹿一個星期的時間做準備,然後再試鏡。

商鹿喜歡這個劇本裏的任何一個角色,很快便熟讀劇本,開始全心全意練習表演。

與此同時,商家。

青年坐在堆著雜貨的黑暗屋子裏,閉著眼睛緊抿著唇。

事情還要從五天前說起。

因為他沒有成功帶商鹿回家,父親震怒,一如既往要拿棍子打他。

而這一次,商慕卻伸手握住了那要從空中落下的棍子,他似有幾分迷茫問道:“為什麽從小到大,永遠是妹妹做了讓你不滿意的事情,可受到責罰的卻是我。”

“問這種無聊的廢話做什麽?要怪就怪你這張臉和你的母親毫無相似之處。”商父回答這話時神色冷漠,有幾分厭惡看著自己的兒子:“作為哥哥教育妹妹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妹妹犯錯你受到一點懲罰也是應該的,這才能讓你更好的記住教訓。”

商父說著,就要再次舉起棍子。

可是商慕依舊沒有鬆開手,他眼底神色複雜,似鼓足了畢生勇氣,聲音堅定問道:“可是妹妹真的有錯嗎?我又有錯嗎?”

商父被他這種反抗對舉動氣得猛烈咳嗽起來,單手支撐在桌麵上,彎著腰,似要把肺都快咳出來了。

商慕還是站起身,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雙手遞了過去。

商父接過手帕捂住了口鼻,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

商慕垂下眸子,他看見了那張手帕中沾染的鮮血。

父親的身體這幾年愈發不好,可卻又對此嚴格保密,不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包括他這個親生兒子。

此刻,商父冷笑著看著商慕:“我是你們的父親,我說你們有錯,還輪到你質疑不成?既然你為替妹妹挨打感到不甘,好啊,那我不打你了,你就和你妹妹一樣去那間屋子裏待著吧,這樣你應該總就覺得公平了吧。”

所以他就同樣被關進了這間屋子。

隻有一扇窗戶,可窗戶卻已經被木板封死。

屋內的燈被刻意拆除,整個世界隻有一片黑暗。

他是一個成年人,隻在這裏待了五天,就覺得情緒到了近乎崩潰的邊緣。

看不見日夜,隻能靠一日三餐來判斷時間流逝。

他突然想到了商鹿。

那麽小的一個孩子,被關在這樣的一個房間,該是多麽的孤獨無助。

她應該在那段時間哭過很多次吧,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安慰她。

那一個星期,她到底該有多麽難熬。

怪不得之後她性子似乎乖巧了許多,卻又矛盾地變得比以前更喜歡說話,甚至到他覺得吵的地步。

她每一次怯生生地喊他哥哥,費盡心思找那些他看來無聊至極的話題。

是因為在這裏太孤獨了嗎?才會在出去之後愈發想和人溝通,迫切希望得到外界的回應。

可他呢?

他從來沒有給過她想要的回應,一次也沒有。

商鹿參加的綜藝他最近也都看了。

“我以前也挺喜歡看螞蟻的。”

“因為小時候家裏沒有人和我說話,我很無聊,就隻能去找螞蟻說話啦。”

這兩句話已然快變成了他的夢魘。

商慕又想起了上一次見麵。

她說她是有點恨他的,可最後又還是和他說了沒關係。

他很清楚,那不是原諒,是算了。

原來這裏的每一天都這麽難熬啊,並不像他小時候認為的那樣隻是待在一個房間裏就好了。

他曾經羨慕的,也同樣是另一種刑罰。

隻是他遭受的是身體上的疼痛,而她經曆的是心理上的摧殘。

他能做點什麽呢?

他必須做點什麽。

他知道一個秘密。

父親之所以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因為他和母親有一個承諾。

母親死前說過:“你要等到最少五十歲才能來見我,我在懷上這個孩子前有給你準備一封信,要到很多年後才會寄給你,你要等到那封信。”

父親含淚點頭答應。

可是商慕知道,那封信其實根本就不存在,隻是母親想給父親一個活下去的念想。

而距離父親五十歲的生日,隻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

他會讓父親收到那封信的。

兩天後。

清晨,在看見遲宴給自己前一天半夜發的朋友圈點了讚之後,商鹿便去敲響了遲宴的家門。

遲宴看起來也是熬了個大夜,頭發難得亂糟糟的,被壓得翹起,嘴裏叼著個牙刷,微眯著眼看她,問道:“……你家還是我家?”

商鹿習慣性回答:“我家。”

然後她就看著遲宴去洗手間吐了牙膏泡沫便走向了自己家,拿冷水洗了把臉之後,便習慣性伸手去拿圍裙,問道:“吃什麽?”

商鹿:“……”

不,她真的不是來喊遲宴做早餐的。

尤其是在遲宴一副還沒睡醒的表情下,她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壓榨員工的無良資本家。

於是商鹿立刻從房間裏抱出了一堆麵包牛奶放在桌子上,揮手示意遲宴過來。

當遲宴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的時候,就看見商鹿已經把一罐打開的牛奶放在了他麵前,又站起來彎著腰把一小袋麵包已經拆開遞到了他嘴邊,一副殷勤的樣子。

遲宴倒是不習慣於商鹿這副刻意討好他的樣子,沒有去接麵包,而是直接伸出食指點在她鼻頭上將她腦袋往後抵了些,道:“可以了啊,有事說事。”

商鹿的心思被他一眼看穿,雖然她也沒想過隱藏,便嘟囔道:“還好我這鼻子沒動過,不然你就完蛋了。”

商鹿想到了上次打撲克的時候,葉陸給林顏顏鼻子貼貼紙的時候按了一下,把林顏顏氣得追著他狂罵:“你再用力點就等著給我出修複錢吧!”

聽見商鹿這麽說,遲宴卻也還是不鬆手,甚至故意把她的鼻頭往上推了些:“是嗎?那得做個豬鼻子看看。”

商鹿坐在了椅子上,這次輪到遲宴半彎著腰看著她了。

商鹿故意對著遲宴咧了咧牙,道:“不放開我就咬你了啊。”

遲宴漫不經心回應道:“我好怕啊。”

商鹿便抬頭假裝要咬遲宴的手,而遲宴正好要收回他的手,食指便往下落。

當她的牙尖居然意外抵在遲宴的食指關節處時,兩個人同時愣住。

溫暖的口腔包裹著冰冷的手指,她的舌無意與指腹碰撞,讓這詭異的曖昧感在一瞬間到達頂峰。

商鹿反應過來,自然是立刻鬆了口,連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遲宴應了一聲,看起來倒不是很在意這個插曲的模樣,他將食指舉起仔細看了看商鹿留下的牙印,誇讚道:“你牙口倒是挺好。”

說完,他便彎腰,伸手在商鹿臉上掐了一把,笑眯眯道:“不過我大人有大量,就勉強原諒你了。”

他使的力氣並不大,但是商鹿的臉部肌膚實在是過於嬌嫩,這麽輕輕一掐便留下了些紅印。

她的注意力被分散,忍不住吐槽道:“那你掐我幹什麽?哪有人一邊說著原諒一邊報複的?小心眼!”

遲宴非常理所當然回答:“擦手。”

商鹿:“……”

她居然沒法反駁。

然後她抽了一張紙巾遞給遲宴,說:“擦手。”

遲宴沒接,隻是問道:“行了,說吧,這一大早的到底有什麽事?”

商鹿這才想起正事,很嚴肅問他:“你今天有空嗎?”

遲宴思考了那麽兩秒,在確定之後回答:“上午都閑著。”

聽見遲宴肯定的答案,商鹿便迫不及待從茶幾上拿來了自己的劇本,問道:“那你可以陪我對一下戲嗎?”

“可以,但為什麽是我?”遲宴似乎並不太理解,然後問道:“我不是專業的演員,你為什麽不去找……許則。”

被問到這個問題,商鹿想了想還是很誠實回答:“我覺得你的性格似乎和這個角色有一點點相似。”

商鹿飾演的角色是幺女,她的哥哥就是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倒是讓商鹿想到了從前高中的遲宴。

聽見商鹿這麽說,遲宴也來了興趣,朝她伸手要劇本。

接過劇本之後,他翻看了幾頁,便直接道:“可以,來吧。”

商鹿則是又連拆了兩個麵包遞給遲宴,道:“不急,我們還是先吃完早飯吧。”

商鹿說著,又給自己拆了一瓶牛奶,正想要喝的時候卻被遲宴握住了手腕。

“等會,熱一下。”遲宴說著便拿起那瓶牛奶像廚房走去。

商鹿微愣。

腹部隱隱的疼痛,在提醒著她生理期的到來。

她痛經向來嚴重,所以早就準備好了止痛藥吃了,此刻倒感覺還好。

不過……遲宴怎麽會知道?

商鹿覺得奇怪,麵對親近的人她向來不是藏得住話的性子,便忍不住直接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生理期?”

遲宴有些別扭地回答道:“高中時候我給你買過幾次止痛藥。”

商鹿:“!?”

有這事?

等等,她好像想起來了。

青春期月經來的並不準時,有時候她沒有來得及隨身攜帶止痛藥,學校醫務室開藥又會和家裏聯係,她便幹脆忍著。

不過卻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能在去倒了熱水回來看見抽屜裏擺著需要的止痛藥,以及……便利店買的紅糖水。

那個時候她沒什麽朋友,還以為是什麽好心的女同學偷偷給她的,卻沒想到居然是遲宴。

商鹿覺得奇怪:“你是以什麽理由從醫務室開到的止痛藥?”

遲宴坦然回答:“腿上裹個繃帶,假裝骨折去醫務室對著醫生演戲。”

商鹿:“……”

牛的,遲宴這演技後來不進娛樂圈倒也是損失。

但商鹿還是無法理解:“你為什麽不直接給我?”

“搞沒搞錯啊大小姐。”遲宴將熱牛奶放在了商鹿麵前,有些不太敢看她眼睛,語氣盡量理直氣壯回答:“我當時可是個手下有一群小弟的中二少年,校霸你懂不懂?做這種事很不符合人設的好嗎?”

商鹿被他這話逗笑,道:“遲少爺還在這給自己立人設呢?確實,當時高中也不知道多少女生暗戀你。”

對於商鹿這句話,遲宴很想問她:那你呢?

但這是一個沒有太大意義的問題。

於是遲宴沒有回應這句話,而是道:“趕緊吃飯吧,吃完陪你對戲。”

“好。”商鹿應了一聲,然後剝了個橘子,剝到一半便嫌皮實在太硬廢指甲,便又遞給了遲宴,讓他剝完一人一半。

飯後。

遲宴陪她對著劇本,男人輕佻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慵懶念著台詞,倒是格外好聽。

“在乎那個家做什麽,那種地方根本就不是家。”

“有什麽好哭的,那個男人已經走了。”

“行了,把眼淚擦幹,要沾濕你的寶貝畫作可別找我賠償啊,我生活費都花完了。”

商鹿也盡力演著這個角色,她懦弱垂著腦袋,十分猶豫地勸著哥哥:“可是我們不能不回去,否則他會打我們,也會打媽媽的。”

“他不過是個老畜生罷了,別害怕他。”遲宴起身,卻並沒有按照劇本裏寫的那樣直接擁抱商鹿,隻是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他會死的,一定會。”

眼前是被手掌擋住的一片黑。

然後便是一個非常輕的擁抱。

記憶回到了高中的某年夏天,遲宴第一次來阻止她繼續等待薑亦。

當時天已經黑了,學校門口突然出現了一隻惡犬。

而保安亭沒有人,學校的大門已經關上。

那時候她想逃跑,卻又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在那隻野狗逼近,她嚇得想哭卻又不敢跑的時候,遲宴出現了。

他也是這樣,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另一隻手非常別扭地輕拍了拍她肩膀做安撫。

“畜牲而已,怕什麽?真麻煩……別哭了,抓住我的袖子,送你回家。”

“他不過是個老畜生罷了,別害怕他。他會死的,一定會。”

一真一假,一個是現實一個是劇本。

可兩道聲音卻似乎在這一刻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