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劇本裏寫的眼淚與哭泣, 反而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遲宴收回了手,回過頭拿起劇本有些不太確定地翻看著,確定不是自己看錯了才問道:“怎麽沒按上麵的演?”

商鹿依舊是笑著回答:“因為覺得很幸福, 暫時不想哭了。”

商鹿說完便將劇本從遲宴手中拿過, 翻了幾頁, 換了一場戲,道:“陪我對一下這裏吧。”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遲宴下午公司有會,中午隻是簡單做了幾個菜。

在臨走之前, 遲宴不忘問她:“小米是今天晚上回來嗎?”

“嗯。”商鹿掰著手指頭算著時間, 道:“我等會可能睡個午覺,然後下午先去城西買蛋糕, 再去接她。”

隻不過小米的小學也有點遠,這一路估計要花費不少時間。

遲宴則是說:“我下午應該要去城西看一塊地皮, 可以順便去接你, 然後我們一起去接小米。”

“好啊。”商鹿一口應下, 又想起了前兩天似乎聽遲宴說過這事,便問道:“是在那個新商場附近嗎?”

在得到遲宴肯定的回答之後, 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真誠看著他:“那個商場開了一家A城限定的奶茶店,還是第一次開到外省,聽說它家的招牌特別特別特別好喝。”

她一連說了三個“特別”, 用於強調,語氣也很誇張。

遲宴對商鹿這張貪吃的嘴也是足夠了解,故意露出一副不耐煩表情,很勉強道:“聽懂了, 我買完再過去找你。”

“萬歲!”商鹿歡呼一聲, 她此刻也吃飽了, 擦擦嘴便又坐在沙發上繼續研究劇本去了。

遲宴將桌上吃剩下的飯菜收拾完,才卡著時間出了門。

商鹿看劇本累了,便幹脆躺在了沙發上。

從前還覺得林顏顏送的這張沙發實在太大了,但是休息的時間裏卻又感覺到了它的好處。

隨時隨地躺下,還可以在上麵打個滾,簡直是懶人必備。

於是商鹿準備實施一下第一次看見這張沙發時她就想做的事情。

她虔誠地跪好,雙手也落在了沙發上,腦袋往下,用額頭抵著沙發。

一個前滾翻。

再翻一個。

到了。

腳懸空了,商鹿也就坐了起來,麵前就是陽台。

果然,她最開始想的沒錯,比起走路,這張沙發去陽台用翻跟頭才是最方便的方式。

於是商鹿玩心大起。

她又調轉了方向,開始往回翻。

“哢擦——”

門被從外麵打開。

跟頭翻到一半的商鹿:“……?”

這突如其來的開門聲讓商鹿意識到了應該是遲宴回來或者林顏顏過來了,因為門鎖也隻錄入了他們和小米的指紋。

商鹿本能就想抬頭去看情況,導致她已經舉到半空中的腿又落了下去。

腰……有點痛。

商鹿掙紮了一下,才將自己的姿勢進行了調整,長發有些淩亂,半趴在沙發上抬起頭來。

站在門口的人是遲宴,當商鹿看見桌上落下的公文包時也就意識到了他是回來拿東西的。

可是……

為什麽聞人言會站在遲宴身邊啊!

哦不對,她想起來了,聞人家似乎就是做房地產生意的。

初次見麵時,對方那雙眼睛因為困意根本睜不開,而如今卻又因為驚訝瞪得滾圓。

畢竟誰能想到,女明星在家的愛好居然是在沙發上翻跟頭呢?好他媽怪啊。

商鹿從沙發上爬了起來,伸手抓了一把淩亂的發絲,先解釋道:“我……我就是,活動一下身體。”

遲宴看了聞人言一眼。

睡醒的聞人言顯得很有眼力見,立刻道:“鍛煉身體好啊!好!我去樓下等你!”

遲宴走進來,拿起了被他遺落的公文包,道:“抱歉,我記得你說過要午睡,怕打擾到你就沒敲門。”

商鹿擺了擺手:“沒事,反正我平時去你家也經常直接進的。”

遲宴的目光看向這張沙發,又問她:“很喜歡嗎?”

“嗯。”商鹿笑了一下,又伸手按了按沙發墊,很軟。

反正也沒有外人了,商鹿幹脆站起來在這張沙發上蹦了兩下,若有所思問道:“很有彈力,遊樂園裏的蹦床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不一樣的,我們可以帶小米一起去。”遲宴說著,目光又落在她光著的腳上,道:“注意別著涼,晚點見。”

聽見遲宴這麽說,商鹿低下頭,也覺得腳底有些寒意。

但她還是乖乖下來穿好拖鞋,應道:“知道知道,你快去忙吧,晚點見。”

遲宴這次是真的走了。

商鹿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往上一躺。

好軟,舒服。

時間還早,睡一會再去排隊。

另一邊。

聞人言自然想問和商鹿相關的問題,但是他又知道遲宴把那位看得有多重要,也不敢隨口開口,害怕自己哪句話如果沒過腦子顯得輕浮,接下來一個月他可就不好過了。

理智控製著聞人言。

八卦的本性又讓他的心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爬。

於是聞人言決定分散一下注意力。

當他的手從隨身的包裏翻出了一瓶飲料時,就立刻感受到了遲宴的冷眼。

“對不起。”聞人言一秒道歉,他忘記了遲宴的習慣,向來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的車上吃任何東西,除了喝水什麽都不行。

連口飲料也不讓他喝,他便更忍不住了,半天憋了一句:“你們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遲宴垂著眸子回答:“和以前差不多,更親近一點的……朋友。”

聞人言:“?”

聞人言原本懶洋洋靠在椅背上,聽見這麽一句話急到直接坐起來了:“開什麽玩笑?特意搬了家,每天晚上下班比員工走得都準時,趕回來就為了給她做飯,我說你這手藝都快趕上我家阿姨了吧。薑家商家你也是一個沒落下,結果這麽久了,居然一點進展都沒有?那你做這麽多圖什麽?”

遲宴思考了一會,目光看向了窗外。

然後他說:“圖她活得高興。”

工作的事處理如預料般的順利。

在合作對象離開之後,聞人言打了個哈欠,顯然是聽那些數據感到頭痛。

他看向遲宴,道:“晚上一起……”

遲宴先一步回答:“沒空。”

聞人言無法理解:“你今晚還能有什麽事?”

“接孩子放學。”遲宴丟下這麽一句,便直接離開。

他在網上查過了,那家奶茶店是限時營業,再不趕過去就要來不及了。

雖然這種事情完全可以交給助手,但是和商鹿相關的事情他還是更習慣於親力親為。

被拋下的聞人言:“???”

哈?他聽見什麽了?

孩子?哪來的孩子!?

蛋糕店前依舊排著長隊。

不過今天實在是有些冷,排隊人數和以前相比還是少了很多。

商鹿搓著手哈了口氣,又等了十分鍾,便輪到了她。

隻是有點可惜,芒果味的已經賣完了,商鹿隻能買了好幾塊別的口味作為彌補。

在看見芒果蛋糕顯示售空的那一刻,商鹿甚至有些後悔那天晚上沒接商慕買的蛋糕,得不到的瘋狂在**。

那可是這家店最最最好吃的芒果夾心啊,連帶著她都喜歡上了吃芒果。商慕又從不吃甜口,最後那塊蛋糕肯定是扔垃圾桶裏了。

可惡!浪費如此美味的蛋糕!

商鹿提著蛋糕,便站在路口給遲宴打了電話,等待著他開車過來。

而就在此刻。

一個小女孩的哭聲響起。

“嗚嗚嗚……媽媽我要吃桃子的蛋糕。”

母親似乎很疲憊,和她講著道理:“不是媽媽不給你買,是已經賣完了,我們買別的味道好不好?”

“不要!說好買桃子味的!媽媽說話不算數!媽媽是騙子!”小女孩哭得更大聲了,幹脆往地上一坐。

排隊的隊伍還很長,有人抱怨聲響起。

大庭廣眾之下這位母親感到難堪,伸手便打在了女兒的身上:“我沒陪你排隊嗎?買不到了我能有什麽辦法?愛吃不吃!回家!”

母親說著,便直接提起她的衣領試圖將她從地上拉起。

而女孩這次直接躺在了地上,一副死活不肯離開的樣子。

母親陪著排了這麽久的隊,此刻情緒也似乎有些崩潰,巴掌一次次落在女孩身上:“起來!快點起來!”

女孩的哭聲愈發撕心裂肺。

商鹿看不下去,她走過去,伸手擋住了母親落在女兒身上的巴掌。

她舉起了一盒小蛋糕,在女孩麵前輕揮了揮,問道:“你看這是什麽?”

女孩哭得一抽一抽的,但聲音明顯開心了起來:“桃子……蛋糕……”

“是的。”商鹿半蹲在她身邊,問道:“你想要嗎?坐起來我們聊聊好不好?”

對於這個蛋糕的渴望,讓小女孩從地上爬了起來,紅著眼睛看著商鹿。

商鹿給她擦了擦眼淚,然後才道:“這個蛋糕姐姐可以給你,但是需要你找一樣東西來換,可以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

商鹿一本正經道:“姐姐最喜歡下雪天了,你去給姐姐找個雪人,這個蛋糕就是你的了。”

小女孩愣了一下,然後說:“可是現在沒有下雪啊。”

商鹿故意別過臉去不看她:“我不管,你答應我公平交換的,沒有雪的話你就想辦法。”

小女孩哪能想到什麽辦法,她又要哭了。

而商鹿卻問她:“你是故意不給我雪的嗎?是因為現在沒有下雪。媽媽是故意不給你買桃子蛋糕的嗎?也不是,是因為蛋糕被其它人買完了。所以媽媽還是騙子嗎?”

小女孩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小聲道:“媽媽不是騙子,我也不是騙子。”

“這就對了。”商鹿摸了摸她的腦袋,問她:“上幼兒園了吧?”

小女孩點了點頭。

商鹿又問她:“既然媽媽不是騙子,你這樣說會讓媽媽傷心的,那你現在應該對媽媽說什麽呢?”

小女孩看向媽媽,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應該說媽媽是騙子。”

旁邊的母親聽見這話眼淚也快掉了下來。

商鹿起身看向那位母親,道:“你看她這不是聽得懂嗎?有話好好說,她還這麽小,很多道理要靠你教的。”

“我知道。”女人有些哽咽,“以後不會了,謝謝您。”

因為生活和工作最近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她對女兒才會如此沒有耐心。

商鹿將手中的桃子蛋糕遞給了小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既然你和媽媽道歉了,那這是給乖孩子的獎勵。”

孩子的母親連忙道:“太感謝您了,錢我給您吧。”

“不用,都說了是給她的獎勵。”商鹿揮了揮手拒絕,指向路邊不遠處停的車:“我朋友來了,我先走了,你們也早點回家吧。”

商鹿說著又和小女孩揮了揮手。

小女孩也一隻手舉著蛋糕,另一隻手同樣和商鹿揮了揮作為告別。

當商鹿上車之後,便又半伸出身子將手上另外兩個蛋糕都放到了後排,才低頭係安全帶。

遲宴已經看了有一會了,便問她:“你和小孩子相處的似乎尤其好。”

從她最早提到的軟軟,到帶回家的小米,又是今天的小女孩。

“可能小女孩都無法抵抗我這種溫柔的美女吧。”商鹿用一隻手捧著自己的臉,往遲宴麵前輕湊了些,露出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

“差不多得了。”遲宴的說著便將兩杯奶茶遞給她:“你喝一杯,還有一杯給小米。”

“嗯嗯。”商鹿接過,迫不及待便插上了吸管,又還是習慣性把東西遞到了遲宴嘴邊,第一口想給他。

她這個動作一出,兩個人同時愣住。

因為這可不是水果蛋糕,能夠隨便分享。

奶茶隻有一根吸管。

一瞬間,商鹿的手不知道該不該收回。

不收回的話,難道遲宴喝了她應該若無其事繼續喝嗎?

收回,又好像也還是有點奇怪。

還是遲宴很自然推開了她的手:“自己喝,我可不好這口。”

商鹿重新捧著奶茶,又忍不住看向窗外。

剛剛哭鬧的小女孩一隻手提著蛋糕,一隻手牽著母親的手,兩個人應該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商鹿又突然想到了遲宴上次問她的問題。

“你很喜歡小孩嗎?”

當時她否認了。

因為當時她其實沒接觸過什麽小孩,現在見的多了,倒是覺得都很可愛。

於是商鹿看向遲宴,很認真道:“我收回上次的話,我是喜歡小孩的,尤其喜歡小女孩,都好乖好可愛啊。”

“哦?”遲宴看了她一眼繼續開著車,半開玩笑問道:“那你以後想生幾個?”

這個問題讓商鹿再次陷入思考。

許久。

她捧著奶茶喝了一小口,才聲音很輕地回答道:“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生小孩子的,我當不了好的母親。”

沒有人教過她母親應該是什麽樣的。

這是她生命裏完完全全缺失的部分,並且似乎永遠都無法再學習。

“那就不生。”遲宴接過商鹿的話,在一個紅燈處停下車看向她,認真道:“我們好好把小米養大。”

商鹿本能便要點頭,動作卻微頓。

他們一起養大小米嗎?

那這是不是……也算另一種家庭呢?

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商鹿又咽了一口奶茶,沒有再說話。

可心髒莫名其妙的,跳動的聲音似乎大了一些。

很快,車便開到了小米的學校門口。

等了十分鍾,下課鈴聲便響起。

小米背著書包走了出來,在看見商鹿從車窗裏探出腦袋的那一刻便小跑著過來。

小米上車之後,商鹿便將奶茶遞給了她,道:“遲宴哥哥去排隊買的,快嚐嚐好不好喝。”

“謝謝遲宴哥哥。”小米說完才接過奶茶,喝了一口,有些驚喜道:“好好喝!”

“是吧,我也覺得好喝。”商鹿看向小米背上的書包,伸手幫她拿了下來,道:“讓肩膀休息一會。”

小米乖乖點頭,然後又忍不住看向被商鹿放在一旁的書包。

商鹿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問道:“怎麽了,這個書包裏是放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小米點了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上了手工課,老師帶著我們去做了一些項鏈和戒指。”

商鹿很好奇:“是嗎?做成什麽樣了?讓姐姐看看。”

小米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小袋子,打開裏麵裝滿了小盒子。

商鹿一個個拆開,卻發現每個盒子裏都放著一張寫了名字的小紙條。

比如那個小墨鏡圖案的項鏈,果然是送給宋澤謙的。

那個有著巨浮誇假寶石項鏈,是送給林顏顏的。

小米可謂是一碗水端平,禮物準備的小討厭的大家人人都有份。

商鹿看向小米:“過幾天我把哥哥姐姐們喊來家裏吃飯,你親自送給他們好不好?”

小米卻搖了搖頭,臉有些紅:“姐姐替我給他們,他們要是不喜歡也沒關係。”

商鹿一本正經反駁:“誰說的,我們小米親手做的,誰不天天戴在身上我就揍誰。”

小米忍不住露出笑容,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裏又拿出一個盒子:“這個是給姐姐還有遲宴哥哥的。”

商鹿更加好奇接過,卻在看見盒子裏擺著兩枚戒指的時候愣住。

商鹿有些茫然看向了前排的遲宴。

遲宴也同樣透過後車鏡看見了這兩枚戒指,他立刻錯開了眼神。

倘若商鹿現在還坐在副駕駛座,就能發現遲宴的耳根其實是紅了的。

商鹿沒想明白,看向小米問道:“小米怎麽會給我和遲宴哥哥做的是戒指呢?”

小米回答:“因為戒指是限量的,每個人最多做兩個。”

“原來是這樣啊。”商鹿戴上了其中一枚戒指,意外發現居然正合適,便舉著手問小米:“好看嗎?”

“好看。”小米點頭,又繼續誇讚:“姐姐手好看,戴什麽都好看。”

而就在此刻,車也開回了他們居住的地方。

在下車的時候,商鹿將另一枚戒指連盒遞給了遲宴。

遲宴也和商鹿相同,將盒子拿在手中,卻又將戒指直接戴在了左手的無名指上。

商鹿目光落在他手上,問道:“你怎麽也戴上了?”

遲宴轉了轉戒指,調整了一下位置:“不然怎麽能讓小米看出我們喜歡她的禮物呢?”

遲宴說著便單手搭在商鹿肩膀上往前推了些,道:“走吧,跟上小米,回家了。”

當天晚上。

飯桌上。

小米講了很多學校裏的事情,她的眼睛從始至終都亮晶晶的。

比如舍友送了她一隻漂亮的筆,所以她把商鹿給她準備的零食也分了一點出去。

班上有一個植物角,她認領了一盆茉莉花。

前兩天嗓子有點疼,老師給了她一個好大的梨子。

……

這些都是很瑣碎的小事,但是商鹿聽得都很認真。

因為她曾經也是如此,很認真地記下過生活中每一份很小的善意。

是這些細微的溫暖,支撐著她成為如今這樣的人。

小米白天體育課玩累了,所以吃完飯也沒有和商鹿聊太久,就因為困得不行洗澡睡覺去了。

等商鹿給她蓋好被子走出來,就看見遲宴還坐在沙發上,正在慢悠悠剝著橘子。

商鹿很自覺走過去,拿起一顆剝好的就塞進嘴裏。

遲宴的手上還戴著那枚小米送的戒指,而她手上的那枚也同樣沒有摘下。

遲宴卻突然間問她:“下周四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對你家來說。”

“啊?”

商鹿愣了一下,完全沒明白遲宴在說什麽。

下周四?

商鹿算了算日期,搖頭:“不知道。”

遲宴便拿出手機給那邊回複了條消息直接詢問,很快得到答案後便抬頭:“商慕他爸的生日。”

遲宴選擇的這個稱呼讓商鹿有些想笑,但她同樣不太明白:“原來是他生日,不過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商家任何人都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以至於商鹿也根本不記得這事。

“商慕給我發了消息。”遲宴直接將手機遞給了商鹿,直接讓她看了聊天記錄。

大意就是周四是商父五十歲的生日,商家會舉辦一場隆重的壽宴,讓商鹿從周三開始就不要出現在任何地方,更不要在家裏,那兩天商家的人會找過來強行帶她回去。

而後麵還跟著一條類似於寬慰的話,隻要躲過那兩天,以後商家就不會對她隨意做什麽了。

商鹿的手抵在下巴上,一時間還是沒想明白這其中的邏輯。

為什麽幾十年沒有辦過任何生日宴席的家庭,商父會突然要那般隆重舉辦宴席慶祝他的五十歲生日。

怎麽想都好怪啊。

但商鹿可不想回去給他過生日,也知道商慕的提醒是對的,便看向遲宴直接問道:“我可以住你家嗎?”

這是最方便的選擇,她帶套睡衣就可以過去蹭住,而且商家的人是絕沒有膽子去遲宴的房子裏找她的。

遲宴自然是不需要任何猶豫便答應了。

當天,晚上。

遲宴難得主動聯係了商慕。

商鹿在家照顧了小米兩天。

其實應該說是小米照顧她,因為飯菜是小米和遲宴輪流做的,她隻是在家裏看劇本,偶爾帶小米出去逛逛,外加幫遲宴溜了一次狗。

商鹿覺得自從搬到這裏來之後,她似乎快成為了半個廢人。

別說做飯,她甚至已經好久都沒有自己削過一次水果了。

但商鹿本身的性子就有那麽一點懶,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可真不錯。

周二。

小米已經回學校了,而商鹿和宋澤謙約好的試鏡日期也到了。

商鹿有一點緊張。

她真的很喜歡這個劇本,很想得到宋澤謙的認可出演。

可是商鹿又很清楚,雖然宋澤謙的上部電影略顯失敗,但是他的名號放在電影圈還是新生代導演之中的“定海神針”,別說他同代的導演,就是再往上倒十年,也沒有實績比他強的。

《惡》已經公開招募演員了,隻要是宋澤謙的電影,對於幾乎所有的演員來說都依舊是一塊“絕世好餅”,這場廝殺還不知道有多激烈。

從《惡》官博給出的信息來看,長女的角色似乎已經定下了合適的人選並不接受報名,而長子與幺女的角色試鏡都已經進行了好幾輪,宋澤謙直接讓她進的是最終的“決賽”。

商鹿到達約定試鏡地點的時候,卻意外看見了個熟人。

商鹿踮起腳尖揮手喊道:“許則!”

許則的助理舉在他旁邊撐著傘,他們看樣子是似乎已經結束了,正向外走來。

在看見商鹿的那一刻,許則看了助理一眼,助理跟在他身邊這麽久也非常了解他,立刻停住腳步。

許則走上前來,朝她露出一個淺笑,道:“長子的試鏡已經結束了,等會就輪到你們。”

商鹿眨了眨眼,立刻明白了:“所以你也是進入了長子角色最終輪的試鏡?就是說我們有可能要一起演宋導的電影了!”

“嗯。”許則點頭,但聲音裏還是有幾分不太確定:“今天還有其它很優秀的演員,我不確定宋導會不會選擇我。”

商鹿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鼓勵,道:“自信一點,我覺得那個角色就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似的,除了你還有誰合適?”

商鹿話音落下,屋內就走出來一個男演員。

他是國內最年輕的獲得三金全影帝提名的男演員,雖然都沒有成功拿下,但是多次提名也足矣證明實力。

聽見商鹿這話,他給了許則一個嘲諷的眼神。

商鹿立刻將許則拉至身後,直接對著人家男演員瞪了回去。

幹嘛啊?

牛是她給許則吹的,要瞪瞪她!

和林顏顏在一起待的久了,商鹿的性格也變得更外向囂張了些。

或許是因為商鹿臉上就差寫著“再瞪把就你的眼珠子挖掉”,在身旁助理的提醒下,男演員垂落在身側的手握緊了些,囂張丟下了一句“到時候就知道了”,就直接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商鹿直接吐槽道:“我看他選錯角色了,應該去試鏡次子,性格明明更合適。”

許則倒是不太在意這些嘲諷,隻是從口袋裏拿出了兩顆糖遞給了她,道:“試鏡加油。”

等商鹿走進屋子,就看見裏麵已經坐了三個漂亮女生,一個是沈纖,另外兩個她都不太認識。

“沈纖姐。”商鹿主動和沈纖打了招呼,沈纖的手中還拿著劇本朝她笑了笑。

另外兩個女生其中一個沒什麽表情,另一個則是很主動站了起來和商鹿做了自我介紹,說她們倆都是通過海選的在校學生。

商鹿突然想起了之前岑煙和宋澤謙的聊天,宋澤謙當時似乎說過,想選新人來當女主。

很快又到了兩位女明星。

一位是十七歲就獲得了海外電影節的最佳女配角呂施,在業內被稱為“小岑煙”,可以說前途不可限量,是最被看好的新生代女明星。

至於另一位名叫紀雲,則是和宋澤謙曾經有過兩次合作,不過都是出演配角。

“我今天注定就是來走個過場的了,能到最後一輪我已經很滿意了。”沈纖倒是看得開,又壓低聲音和商鹿道:“這些人裏你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呂施。”

商鹿也是這麽想的。

宋澤謙和紀雲合作過兩次,想用的話也早就用了。

他原本就想找新人,如果對這兩個新人足夠滿意,也不至於再找她們過來試鏡。

所以這些人裏,商鹿摸不準宋澤謙對於自己的態度,但是這些人裏他最滿意的應該是呂施。

商鹿看向了呂施。

如今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十七歲獲獎直接步入主流圈,這些年合作的也都是名導班底,是多少女演員羨慕的人生。

但是在意識到商鹿在看自己的那一刻,呂施隻是靦腆朝她笑了笑。

呂施的外形和性格和這個角色也意外很貼切。

商鹿心中有那麽一絲忐忑,但是又以最快的速度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低下頭,手也忍不住摸了摸手上戴著的戒指,告訴自己盡力就好。

宋澤謙很快便來了,帶著兩個負責給他改細節格式的編劇,戴著墨鏡看不出他的表情,直接讓演員們輪流演了同一場戲。

果然。

這一輪下來,便直接淘汰了大多數人。

宋澤謙不需要和自己的編劇進行任何討論,直接宣布道:“除了呂施和商鹿,其它都可以回去了。”

商鹿心髒跳得很快。

她鬆了一口氣,但又更加緊張。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但好在她也被留下了。

呂施是她最大的競爭對手,但同樣她也是這裏呂施唯一的競爭對手。

宋澤謙評價道:“你們兩完全相反,這個角色最重要的是畸形環境裏的親情以及對於父親的恨意,呂施演好了前者,商鹿卻演好了後者。說實話,你們都沒有讓我完全滿意,但是和別人相比,起碼都演出來了一部分,所以我也隻能從你們之間二選一再打磨了。”

宋澤謙沒有著急讓她們進行第二輪試鏡,反而道:“還有一件很巧的事,你們在看完劇本之後居然問了我同一個問題,都是在擔心王燦這個角色和你們目前最具代表性的角色都有點重疊。”

宋澤謙說的沒錯,商鹿的《人生路》裏飾演的宋顏雪在被父母極端控製的人生最後選擇了殺父弑母,而呂施的出道巔峰作講的也同樣是一個健康卻被母親用藥物控製了二十年的女孩,最後弑母的故事。

於是宋澤謙直接道:“第二輪麵試,不需要你們進行任何表演,我隻需要你們給我一個答案,《惡》的王燦,和你們之前演過的那兩個角色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和之前的角色最大的區別?

商鹿有些哽住。

她不知道啊,她甚至想罵一句宋澤謙是狗吧?

他當時明明說的是如果選中她會帶她親眼去看看那些孩子,到時候她就知道了。

可怎麽現在又突擊提問呢?不應該是選中之後他再告訴她嗎?!

呂施的表情也同樣迷茫,當初可能也是被宋澤謙用同樣的一句話敷衍了過去。

“半小時。”宋澤謙說著直接起身向外走去:“我出去抽根煙,希望回來的時候你們都能想好答案了。”

說著,宋澤謙便帶著兩個編劇向外走去。

屋內隻剩下商鹿和呂施。

商鹿看向呂施,真誠誇讚道:“你剛剛演的真的很好,好厲害。”

呂施不好意思笑了笑,又小聲道:“你也演的很好。”

商鹿還是忍不住問道:“那種恨與掙紮,你是怎麽演出來的?讓我感覺既絕望又有希望。”

呂施想了想,道:“可能因為和我的親生經曆有些關係吧,我的父親沒有劇本裏那麽過分,他喝酒不顧家,欺負我們的是爺爺奶奶,我從小就想著要好好努力,以後才能帶媽媽過好生活。”

“原來是這樣。”商鹿停頓了幾秒,也道:“沒想到我們倆連表演方式都有點像呢,我的父親似乎也沒有那麽過分,但是他對我很不好,我很怕他,我覺得他就像是一個瘋子。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我第一個就殺他。”

商鹿話音落下,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絲靈光。

她和呂施的想法出發點不同,所以對於這個角色的理解都隻是一半。

這個不同的出發點,似乎也是《惡》裏的幺女與她們所演的角色的不同。

到底是什麽?

商鹿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點,但是又沒有完全抓住。

她緊皺著眉頭思考了起來。

半個小時後,宋澤謙和編劇們回來。

宋澤謙直接道低頭看時間:“一個人一分鍾,誰先來?”

先來的那一個占有絕對優勢,如果兩個人想到同一個答案,後者就沒必要再回答了。

這種時候沒必要謙讓,呂施飛快舉起了手。

她也同樣想了很多,不僅對比了自己的角色和《惡》的幺女,還同樣對比了商鹿的那個角色。

然後她回答:“我們之前演的角色都是單人被壓榨,對於親情的感知更多的是缺失。但是這次是群像電影,我們雖然被父親壓榨,但是無論是兄弟姐妹還是與母親之間,這份親情依舊存在並沒有磨滅,我覺得更多的是愛而不是恨,哪怕弑父的行為也是因為對於母親的愛。”

宋澤謙單手托腮,另一隻手指關節在桌麵上輕輕敲著,給出了評價:“說得不錯,可我的問題是角色的區別,而不是讓你來表達主題。”

宋澤謙說完就看向商鹿,問道:“你呢?”

商鹿的大腦飛快閃過了很多東西。

人物區別,人物的根本行動力,無數在程寶嬌的課堂和薛紫珊王榮平時教給她的知識都在此刻一一浮現。

站在創作者角度。

也就是要站在宋澤謙的角度去理解這個角色。

商鹿抬起頭,堅定回答:“哪怕是同樣被壓迫的環境以及相同的行為,但驅使這一切的人物欲望卻不同。

宋顏雪向死,而王燦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