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忻爾睜開雙眼。
與陸頌衍對視的那雙眼睛重新掛上對他的不忿, 連藏都懶得藏。
“我要正常了你又要說我擺臭臉,怎麽做都不行。”她出聲冷笑,聲音都變得粗糙。
陸頌衍盯著她, 無聲,眼神卻熾熱。在這種對視中喻忻爾總是第一個敗下陣來的人,別扭得錯開往周圍隨便看看。
忽然聽見近在咫尺的嗓音:“後悔了。”
“……什麽?”她重新看回他,但很快再次撤回。
陸頌衍的那束目光還在她身上沒有移開過,周遭的聲響震耳欲聾,但他們的世界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頓了半晌後才接過她的話:“你對我有什麽要求,直說。”
喻忻爾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管是不是個玩笑話, 但當下她真的噗嗤笑出聲。
帶著諷刺意味說道:“我?對你有要求?我敢嗎,說完你不把我毀屍滅跡就不錯了。”
按照正常情況,在這話落下之後陸頌衍應該生氣了。
但他並沒有,而且看著她的那束目光依舊平穩, 耐心等著她的下文。
喻忻爾還覺著納悶,又順勢道:“那你先把我放下來。”
聞言, 陸頌衍真如她的要求, 鬆開落在她腰間的雙手, 張開留在空中向她展示,表明他態度似的。
喻忻爾差點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試探性在他身上挪了挪, 陸頌衍還沒有反悔的意思,她才迅速站起身, 發現陸頌衍竟然真的沒有阻止, 她又以莫名其妙的眼神與陸頌衍對視,試探性往門口的方向走了一小步表示自己想離開, 隻見他以極小的幅度眯眸,她立刻彎唇微笑, 本分坐在他身邊。
這一套簡單的行動能夠完成得如此順利還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又發什麽神經?”她輕笑吐槽,話落才察覺不妥,立刻改正,“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麽突然這麽好心?”
陸頌衍喝了口酒,酒杯已經見了底,留在他的掌心把玩,倒影的光時而投射在喻忻爾身上。
不動聲色提及:“這樣的你比之前更讓人沒有欲/望。”
喻忻爾就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什麽象牙。
笑容瞬間收回去,她想反駁,但陸頌衍的話還沒說完。
略抬酒杯示意她替他倒酒,但喻忻爾沒注意到,反應慢了些許。
就聽見陸頌衍落下的下半句:“我身邊不需要一個隻會跟我對著幹的人。”
“……”又來了又來了。
喻忻爾來氣,更不願替他倒酒,迅速反駁:“我說了,你看不慣我大可以不要我,沒必要委屈你自己。”
陸頌衍隻睨她:“我記得你奶奶在專業康複團隊的療養下恢複得還不錯。”
“……倒倒倒,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喻忻爾秒慫。
她老忘記自己有求於陸頌衍的事,受氣時習慣懟他,但先敗下陣來的人也總是她。
況且今晚的陸頌衍還算好說話,又給了她胡作非為的底氣。
彎腰單手撈到放在桌上的酒瓶,但她的距離有點遠,又不想站起身過去拿,過程領口處稍微往下垂,露出胸前一大片光景。
陸頌衍瞥見,沉聲提醒:“領口。”
喻忻爾僅僅低頭,但並沒有任何動作:“沒事,這算不上什麽。”
她不是什麽保守的人,不過是露溝罷了,她裏頭還穿著內衣,不至於真走光。
但陸頌衍又因她無所謂的態度不滿,冷眼睨著她倒酒的動作,目光在她胸口處停留。
她的身材極好,分明骨架小很瘦,但在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不少。況且當下身穿保守的職業服,卻微微露出胸部,渾身上下/體現著屬於她的禁欲感。
喻忻爾注意到他的動作,還是沒有將衣服調整好的打算,反倒繼續彎腰,將酒瓶放回原處,再一次露著自己的胸口。
明顯的挑釁行為。
陸頌衍的眼神鋒利得能將她千刀萬剮。
“怎麽,介意呀?”喻忻爾無懼,緩緩彎唇,“陸總是不是使喚人的次數多了,所以忘了自己還能親自動手做某些事。”
這些話她老早就想說了,總使喚她沒意思,她不是會輕易就被控製的人。
自己雖寄人籬下,但那又怎樣,要想讓她對他的態度好些,那她也要拿回屬於她的尊重。
她舉起陸頌衍的手,完完全全放在自己的胸口處,讓他的大掌輕而易舉蓋住走光的位置。
並道:“我不介意露這麽點地方,所以我不會刻意調整我的衣服,你也無法讓我關注這裏。既然不滿的人是你,那麽你完全可以伸手替我擋住。”
再舉起另一隻手,操控著她捏著自己的衣領,輕輕往後拉,露出的光景不複存在。
喻忻爾大方一笑:“或者這樣,這不就遮住了嗎。”
意思是,要他自己來,而不是強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話落將男人的手本本分分放回去,喻忻爾心情是肉眼可見的好。
最後還要專門補充一句:“對了,我現在可不是食言的行為,你不能再拿我奶奶的事情威脅我了哦。”
陸頌衍的眸裏含著多層情緒。
怨氣滿腹,無可奈何,又饒有興致。
他說:“你在教我為人處事?”
“我哪敢。”喻忻爾立刻接話,“您見多識廣,做事自然有您自己的考量,我才疏學淺,哪敢班門弄斧呀。”
陸頌衍抿了口酒:“那是我對你太好了?”
“那這倒是。”喻忻爾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迅速拍馬屁,“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好生照顧著,除了您恐怕再沒人對我這麽好了。”
盡管陰陽怪氣得很。
但陸頌衍並沒生氣,反倒怡然自得,享受她的胡言亂語。
喻忻爾也知道自己今晚的話很多,估計是這段時間來說的話的兩倍。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可能是心情還不賴,也可能是陸頌衍的心情也不賴。
悄悄在昏暗的燈光下觀察陸頌衍,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有所緩和。
“所以你今晚為什麽把我叫過來?”想起今晚的事,她還是覺得不大真實。
陸頌衍則以反問的形式答:“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不帶你參加任何活動?”
“我可沒有一直抱怨。”喻忻爾迅速替自己正名。
才後知後覺——陸頌衍好像將自己說的話記下來了。
心情不自覺揚起些得意:“所以你現在是在主動向我求和?”
陸頌衍哪會給她占領主動權的機會:“我說過,我身邊不需要一個無趣的人,既然你覺得委屈,那行,先解決你的情緒。”
懂了。對她好,就是為了讓她能對他有更好的態度。
那麽高傲的陸頌衍都低頭了,那她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喻忻爾笑得真誠:“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之間能和平相處?”
陸頌衍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喻忻爾秒懂:“我可以坦白跟你說,我確實對你有很大的意見,可能我不告而別的做法確實有點不妥,但你的行為也沒好到哪去,在這點上我不介意扯平。”
“隻要我們能把話聊開,你想要的我當然很樂意去完成,但你也知道你我之間總不可能永遠保持這個狀態。”
頓了頓,她還在觀察陸頌衍的臉色,見他沒有表現出不悅,她才繼續說。
“這樣吧,你我之間定個期限。”她提議,帶著商量意味,更是下定決心,“在這個期間內我就是你的,過了這段時間,你總得讓我回歸我的正常生活。”
晚上心情處於最興奮的階段,借著這個勁兒喻忻爾才將這話說出來。這本在他們這段關係的最開始就得定的,她身份地位都在陸頌衍之下,她沒想過能跟他永久,顯然他也沒想過。
或許現在因為他的不甘心或是因為他的衝動而使她又回到他身邊,但不得不承認終有一天他們會成為陌路人。
與其迷茫深陷其中,不如痛快點給個時間點,還能有點盼頭。
——當然,隻要陸頌衍一句“不同意”,她的計劃就會作廢。
陸頌衍注視她很長時間。
無人知道他當下的想法,但能清楚聽到的是他的回答:“一年。”
喻忻爾的心一顫:“明年的今天就結束了?”
“要不要繼續由我說了算。”陸頌衍掌心觸摸桌上的煙,抽出來一支點燃。
喻忻爾翻了個白眼:“我能拒絕吧。”
“不能。”
“……”
那無差。
唯一的區別就是,到時候他們應該會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關係。
以及,一年這個時間點多半代表著陸頌衍回歸家族,安分過他應該過的生活的日子。
“在這段時間內也有結束的可能。”陸頌衍補充。
喻忻爾小聲回應:“哦。”
“沒話說了?”男人察覺氛圍太安靜,隔著彌漫的煙霧看她。
喻忻爾臉上重新掛上笑容,一語雙關:“有點意外。”
她以為,會更長的。
不知道是不是周圍煙味太重,嗆到她喉嚨有些幹,見陸頌衍另一隻手還握著酒杯,她伸手奪過,替他將那杯酒喝完,又將空杯塞回去。
喝得太快,過於刺激,她輕咳兩聲,臉頰反倒被酒意染紅。
僅是個巧合,不是因為那番談話。
隻有一年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反正她還年輕,有的是機會去接觸新的人。
陸頌衍已經不打算繼續談論方才的話題,掃了眼手上的空杯。
話語裏似含有笑意:“所以我是不是需要自己倒酒?”
喻忻爾聳肩,聲音有點啞:“反正我是不介意。”
他當真沒要求她。不過靠在沙發抬手輕挑,就有侍者過來為他服務。
喻忻爾睨著這一整套動作——這就是他的生活,一伸手就什麽都擁有,總有無數人為了他服務。
回頭發現陸頌衍的目光還在自己身上,伴隨他一句漫不經心的聲音:“看什麽?”
喻忻爾反問:“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自不量力?竟然敢反過來要求你。”
陸頌衍不動聲色:“如果我也付你工資的話。”
喻忻爾知道他什麽意思,笑得更深:“那我可把話說前頭,這些事付我多少工資我都做不來,不管你信不信,我就不是會服侍人的性格,你要是真嫌煩,最好提前說結束。”
陸頌衍將煙掐滅,轉而將剛倒滿的酒一飲而盡。
他自然信,正如她說過,能強迫她留在她身邊,但阻止不了她蠢蠢欲動的心。她多擅長拚個魚死網破,他讓她不愉快了,她定不會讓他好過。
——他確實不好過。
她不在的那幾日家裏安靜得要命,經曆的每分每秒都在吞噬他的神經,以為她的回歸能解決所有問題,未曾想她又將他的生活節奏擾亂。
陸頌衍何曾怕過什麽變數,盡可能鏟除,甚至銷毀。而他用了另一種方法,選擇重新將變數迎接到自己的生活。
這多冒險,更設想不出最糟糕的後果會是什麽。
但她就像罌粟,絢爛,但含毒,讓人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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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來之前,喻忻爾沒想到晚上能有這麽大的收獲。
她一收到些意料外的消息心情就暢快,心情一暢快就容易飄,譬如忘了自己酒量有多少。
一不小心,就喝得有點多。
腦袋混混亂亂,喝到後期她已經不太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麽,隻隱約記得自己見到很多陸頌衍的朋友,與他們聊著天,玩的很開心。
後來陸頌衍興許不滿意,盯著她剛與別人握過的手,冷語提醒:“記住你是誰的人。”
而她非常硬氣回了句:“記不住,你以為你是誰。”
這話把陸頌衍氣到不行,而她竟然還在挑釁:“怎麽,難不成你不願意帶我見你朋友的原因就是怕我跟他們關係太好,會跟別人跑了?”
這話不夠,她繼續說:“你放心,我就是沒這個機會,我要是膽子再大點,就得再找個比你強的人,風頭壓過你,這樣我就能遠走高飛了。”
緊接著又開始細數在京城裏有誰能符合條件:“京城裏就你們四個百年家族能遮天是吧,除了陸家之外,還有什麽,蘇家,蘇祁堯,不過他已經結婚……那算了,然後是舒家,還有傅家,傅家是誰來著,那個叫傅淮之的,算了,他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然後,然後陸家,陸持臨不錯,就你那個弟弟,但地位跟你差不多吧……不如,不如就把目標放在你父親身上,我去當你後媽,怎麽樣?你爸總能指示你吧。”
陸頌衍麵色鐵青。
但醉得徹底的喻忻爾哪裏還知道自己在幹嘛。
甚至在陸頌衍的底線旁徘徊:“人呢,叫聲後媽我聽聽。”
她真慶幸自己現在喝醉了酒,潮紅的臉色與迷離的雙眼讓陸頌衍尚存理智,還有耐心陪她在這徘徊。
他警告她:“你敢對別人動心思,不管那個人是誰,我都不會放過。”
喻忻爾看著他,表情忽而軟了下來。
泛上些委屈巴巴:“你那麽凶幹嘛,我的心又不是我能控製的。”
陸頌衍沒理她,快步往前走。
喻忻爾踉踉蹌蹌跟著,身邊沒有人扶,本來還抓著他的手臂,但不知道怎的就鬆了手,迷失了方向。
她跟不上陸頌衍的步伐,幹脆擺爛,站在原地大喊:“喂,陸頌衍,你走那麽快幹嘛。”
陸頌衍不為所動,繼續向前。
喻忻爾旁若無人似的繼續喊:“你就這麽對我是吧,好,很好,那我現在就去喜歡別人,看你還能做出什麽事。”
前方路燈下,人影頓住。
等待著那個還在原地撒潑的人,陸頌衍耗盡最後一絲耐心,嗓音低沉:“滾過來。”
但喻忻爾無論在什麽時候都不是個會妥協的人。
她硬氣得很,偏要站定,還要大喊一聲:“我不,除非你過來。”
兩人隔著十多米的距離,好在周圍安靜,才能讓他們的聲音清楚傳到對方的耳廓。
陸頌衍的耐心早就消失殆盡,在這個夜晚承受了太多觸碰他底線的話語。
他認為,自己已經待她夠好了。
偏巧她還不識相。
他不動,她也不動,站在原地僵持著。
可一人醉著,一人清醒著。
最終妥協的隻能是那個有足夠後退空間的人。
陸頌衍下顎青筋凸起,太陽穴隱隱作痛。
還是轉身,朝她的方向過去。
路燈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先於他們兩人接觸,直至相交。
陸頌衍冷眼看著朝自己得意傻笑的人。
——他的底線再次為了她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