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忻爾的情緒有點崩潰, 卻隻能強撐著勸服奶奶。
她知道奶奶還沒有完全同意,她牽著她,還想再說些什麽。
身後陡然傳來躁動聲, 夾雜冷冽與清新氣息,涼意總歸是最能讓人鎮定心安的。
喻忻爾回頭,對上來人的視線。
她還是狼狽的,頭發因沒來得及整理而淩亂不堪,眼瞼紅到不像話,臉頰布滿淚痕,整個人癱跪在地上, 毫無體態可言。
在這瞬間蓄謀的委屈更深,她看著男人的臨近,回頭告訴奶奶:“奶奶,他就是我男朋友, 我們……”
話音未落,她的肩膀便被一隻溫暖寬大的掌心覆蓋, 來人用這種方式給她溫柔的安撫。
他的聲線無波瀾, 在平靜中將淩亂的現實拚湊完整:“醫護人員就在外麵, 我們去做全套檢查,有什麽問題盡早解決。”
陸頌衍就是有這樣的氣場, 讓人不自覺想去依靠他,順從他的言語。
奶奶依舊流著眼淚, 頭側著看向窗外。
她總算沒再固執得反駁喻忻爾的話, 隨性任人擺布。
喻忻爾趕緊讓醫護人員過來將奶奶轉移到車上,她準備站起身跟過去, 卻因為跪太長時間了腿部使不上力道,麻到她重心難穩踉蹌了兩下。
好在先落入寬厚的胸廓中, 被溫暖的一雙手抱住。
陸頌衍看著懷裏的人,難得貼心安慰:“會沒事的。”
喻忻爾點點頭,看著奶奶被醫護人員帶走,她急於去到她身邊,無奈身體還是難受到難以動彈。
陸頌衍便扶著她,讓她將重心壓在自己身上,耐心帶領她向前。
奶奶先上救護車,喻忻爾則坐在後方陸頌衍安排的車上,過程始終心神不寧,擔心奶奶的情況。
車輛啟動,前排戴安遞給她一瓶水,她剛想伸手,卻先被陸頌衍接過,後者竟替她擰開瓶蓋後再送到她麵前。
“謝謝。”喻忻爾的聲音還是沙啞的,抽了兩張紙巾替自己擦拭眼角,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體麵——盡管在陸頌衍麵前她早就沒什麽體麵可言。
“你需要先做好心理準備。”陸頌衍看著她,淡然出聲。
想到奶奶的病情,喻忻爾鼻子再次一酸,好在這次尚能忍住:“聽說是癌症,但是癌症也有治愈的可能,不是麽?”
陸頌衍沒再說些什麽勸她接受現實的話,隻點頭道:“但願如此。”
但喻忻爾是真的很害怕。
她擔心萬一奶奶真的出了什麽事,那她要怎麽辦。
像是需要一個宣泄口,她小心翼翼看向陸頌衍,說道:“他們說奶奶知道自己病得很嚴重,所以不願告訴我這個消息,一心想著了斷自己的生命。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肯定會因為沒能在她身邊開導她而陷入懊惱的。”
她知道陸頌衍聽得認真,也知道他對她產生一些同情心,也給了她傾訴的勇氣。
“她忙碌了一輩子,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在我身上,就算是生了病也想著不拖累我……所以我跟她說醫藥費都是你出的,就是為了讓她知道這些算不了什麽,希望她能夠接受治療。”
頓了頓,再換上卑弱的口吻與陸頌衍道:“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在她麵前盡可能表現出輕鬆的樣子,至少讓她相信我沒有因為她而把自己賣了。”
陸頌衍沒說話,隻用意味不明的眸盯著她許久,表情凝重。
同時車輛已經到達醫院,喻忻爾見狀,來不及確定那個答案,迅速下車。
先送奶奶去檢查,喻忻爾則跑去找奶奶的主治醫師,說是奶奶的情況很嚴重,八成是躲不過了。
她還是不相信,但當報告書出來的那一刻,徹底粉碎了她最後的期待。
癌細胞已經擴散,雖然並不是沒有手術的可能,但是意義不大,再加上奶奶已經一把年紀了,再折騰下去對她來說隻會是折磨。
聽完這些話,喻忻爾恍然明白——自己好像得開始做好失去奶奶的準備了。
錯愕空洞的眸對上陸頌衍,她忘了應不應該向他靠近,隻感覺連他也離她很遠,遠到她看不清他。
她張了張口,非常努力才能吐出一句話:“醫生說,如果不治療的話,她沒多長時間了。”
眼前的人越來越模糊,她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不確定男人有沒有回應她的話。
但她還是接著道:“治療或許沒有意義,但也能期待奇跡,至少我努力過了,連治療都不繼續的話我肯定會很後悔的。”
“可是治療對奶奶來說很痛苦。”
“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奶奶。”
“我該怎麽辦?”
終於她落入了一個滿是枷羅木香的空間裏,四周的氣息源源不斷擁抱她。
可她卻覺得自己很冷,冷到隻剩下發抖的能力。
“什麽都別去想,先休息。”陸頌衍拍了拍她的後背,將她整個人圈得很緊。
喻忻爾搖頭:“我沒辦法不想,我現在腦子裏全都是跟奶奶在一起的畫麵。”
她是多麽自責,如果自己能多關注奶奶,能定期帶她去體檢,那是不是就不會演變到現在這個地步。
這明明是她的錯誤,可為什麽要是由奶奶承擔。
她早就失了理智,整個人幾乎搖搖欲墜,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擺在麵前的那些瑣碎繁雜的事。
但還好有陸頌衍。
他告訴她:“你現在糾結再多都沒用,事情已經這樣了,所能做的就是接受。”
他替她抹去眼淚,以理性清晰的思路告訴她:“她現在轉入病房,等她蘇醒後好好跟她聊,事已至此隻能尊重病人的意見,在這段時間內你最好先休息調整好狀態,否則你們的談話過程隻會更消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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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事情陸頌衍都已經替喻忻爾處理好,她不需要再考慮什麽,隻需要聽他的話。先去以家屬的身份簽署各項協議書,再坐下緩和情緒,等著奶奶清醒。
過程她給自己的父親打了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父親很快趕過來,卻除了悲傷外什麽忙都幫不上。
他們商量過了,最主要還是看奶奶的意見,要不要手術的決定權在於她。
奶奶醒過來後,喻忻爾盡可能以最平靜的狀態告訴她這些消息。她的態度在意料之中——拒絕治療,堅持回家度過最後的時光。
盡管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喻忻爾還是難受到不行,幾次差點忍不住眼淚。
喻父與奶奶還有些心裏話要談,喻忻爾在病房內呆不下去,孤身推門踏出室外。
陸頌衍還在外頭守著她,此刻的他剛接完一通電話,回頭來到她麵前。
他並非會為她帶來多麽溫暖的陪伴,更注重解決當下的問題。
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已經聯係過臨終關懷機構,既然不接受治療,那麽隻能在最後這段時間內讓她過得更舒服。”
他的效率永遠這麽高,甚至在喻忻爾頭腦空白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已經將一切安排得有條有理。
喻忻爾眼裏閃著淚光,低聲說:“謝謝。”
身體好似隻剩下軀殼,她坐在醫院長廊的凳子上,任由黃昏的橙色光線將她的影子投在對麵的牆上。
陸頌衍的話還在繼續:“她現在的情況可以不住院,觀察一個晚上後就能離開,後續的日子想去療養院、或者呆在家裏都可以。”
喻忻爾點點頭,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許久後才說道:“如果剩下的日子不多,我想帶她出去走走,看一下她沒看到過的風景。”
奶奶操勞這一輩子,連走出這個村子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喻忻爾一直想帶她去世界各地旅遊,可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持,如今馬上沒機會了,她不想讓這件事成為遺憾。
陸頌衍想了想,自動替她攬下這個任務:“她行動不便,我會派人全程照顧她,機票酒店都會提前安排好。”
喻忻爾一頓。
她沒想到陸頌衍願意為了她做到這個份上。
在這之前,她以為認識陸頌衍是她最倒黴的一件事。
但是在這一刻,她承認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認識他,是何其幸運。
側頭看著男人,那雙澄澈的眸晶瑩剔透,泛著疲憊,更多的是感動。
再多的情緒最後也隻能匯聚成一句:“謝謝……那些錢我會努力還你的。”
陸頌衍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她討論這些話題,但表情確實因她這話而變陰沉。
他站起身,調整有些淩亂的西服:“哭夠了麽?夠了的話出去吃個飯。”
喻忻爾點點頭,跟著站起身。
夜幕降臨,與陸頌衍齊處在燈火最輝煌的位置,盡管沒有任何食欲,但喻忻爾還是努力吃了點東西。
她晚上的話尤其多,圍繞自己與奶奶的過往,講述了很多很多,似乎根本說不夠。
盡管多的是惆悵,但她還是盡可能將悲傷壓在後頭,努力應對。
從餐廳出來的刹那,有陣風吹過,涼意擴散。
又有件衣服披在自己身後,給她溫暖。
這瞬間,忽然讓她覺得,其實最近也並非糟糕透頂。
至少,在最無助的時候還有人在身邊,替自己出謀劃策,分擔了大部分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