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忻爾直接無視陸頌衍的動作。
手邊仍抱著飯盒, 但一口沒吃下去,繼續說:“但話又說回來,我為什麽會不信任你呢, 因為我發現你對我了如指掌,而我對你的了解幾乎為零。就像之前,你給我的印象就是個儒雅斯文的人,誰知道你輕而易舉就能將我原本平淡的生活攪亂,有過這件事在先,我就再也不確定自己對你的判斷到底是對是錯了。”
他們很少以這麽心平氣和的方式訴說著對對方的態度。
可能是心底積壓的情緒太深,也可能是發燒真把腦子給燒壞了, 不說這番話喻忻爾就難受得緊。
不過這也是件好事。
他們之間還是需要一個契機去修複關係。
陸頌衍確實認真聽著她這番長篇大論。
單手將眼鏡摘下,略有思考:“你的意思是,之前我給你的印象就是個有錢的冤大頭?”
“……”
喻忻爾欲言又止。
什麽冤大頭,這是什麽理解能力。
但還沒反駁, 又先被男人的話堵回去:“背著我看其他男人跳舞、跟其他男人摟摟抱抱、還跟曖昧對象麵對麵吃飯聊天,還要求我不能介意, 不是冤大頭是什麽?”
“我那是在試探你……”喻忻爾想了想, “不過如果你沒有派人跟蹤我的話, 那你怎麽知道的?”
“你知道陸家在京城涵蓋多少產業麽?”陸頌衍揉了揉眉心,“我想要知道什麽還需要通過跟蹤的方式?”
喻忻爾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你看看你看看, 就是因為你做什麽事情都是輕而易舉就能完成,我在你麵前像螻蟻一樣渺小, 所以我不信任你也很正常吧。”
陸頌衍總認為她這話就是一番托辭, 毫無她方才嘴上說的‘道歉’之意。
方說:“此前的事情不如翻篇,至今期限還沒到, 該怎麽做想必你心裏有數。”
喻忻爾思忖了片刻。
能翻篇麽,那件事確實讓喻忻爾再無法用尋常的態度麵對陸頌衍, 也讓她在他麵前的地位被壓到其低。
可日子都是要向前過,不翻篇折磨的隻會是兩個人。
她問:“怎樣才算翻篇?你想讓我認為哪個才是你?”
“哪個都是我。”陸頌衍回答得沉靜,“我最恨對感情不忠不義的人,當時的事有衝動的成分在。”
喻忻爾想起常裳的話。
他的母親出軌,當著他的麵直言不要他,就連他的父親一看見他也覺煩心。
一個從五歲就被全世界拋棄的人在麵臨類似的事情上會有那種做法,好像也沒那麽說不通。
試圖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她才說:“那也行吧,我不介意翻篇。”
但頓了頓,再補充:“但你也知道你太衝動,換言之是不是你承認自己的錯誤了,既然這樣的話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句道歉?”
陸頌衍抬眸睨視她。
仿若聽見什麽有趣的話,眸底閃過暗光,眉宇稍許往下壓。
喻忻爾已經能猜測到他的潛台詞——“你有什麽資格要求我道歉?”
深知自己幾斤幾兩的女人訕訕一笑,默默抱著飯盒轉過身。
見好就收:“不道就不道,當我沒說。”
陸頌衍自然沒興趣陪她在這聊些胡言亂語,重新將報紙拾起握在掌心,隻丟給她一句話:“吃飯就本分吃,吃飽後出院回家。”
-
退燒後的喻忻爾身體恢複得還不錯,再加上睡了一整日,晚上尤其精神,壓根沒有困意。
跑下樓練了會琴,還專門找了Jean匯報這段時間來的學習心得,而後才回到臥室,繼續做著與奶奶的旅行攻略。
她已經跟公司請好假了,下周開始她將有一整周的休息時間,不過想起這是與奶奶的最後一次旅行,她又覺得這一周時間壓根不夠。
人總是這樣,隻有在失去前才知道珍惜。
陸頌衍到淩晨才從書房回到臥室,此刻喻忻爾還坐在窗前書桌旁,隨便戴著陸頌衍的眼鏡繼續研究攻略。陸頌衍隻掃了她一眼,繼而前去洗漱。
洗漱完成後她還在那一動不動,似乎遇見了什麽難題,表情裏滿是糾結。他繞過,先行上床。
關閉床頂上最刺眼的大燈,陸頌衍淡淡出聲:“還不打算睡覺?”
“我不困,晚點吧。”喻忻爾隨口回答,握著筆的手落在紙上書寫。
但陸頌衍沒有躺下,而是靠在床頭拿了本書翻閱,似乎正在等她。
喻忻爾發現異樣,才停下來偏頭盯著他:“你也不睡?不會還想先跟我做完再睡吧,不怕我會將發燒傳染給你?”
陸頌衍頭都沒抬:“放心,我對這種自虐的行為沒興趣。”
喻忻爾自討沒趣,選擇回頭自己完成手頭上的事情。
陸頌衍這邊位居高層,周圍寂靜無聲,特別是在夜晚,留下的隻有偶爾的翻閱聲以及書寫聲。
喻忻爾大概寫好與奶奶出行的注意事項,以及每處地方的特色,爭取能給奶奶最好的旅行體驗。
差不多完成的時候時間已經進入下半夜,她盤著腿在原位伸個懶腰,回頭才發現另一邊陸頌衍已經睡下了。
她將台燈關閉,站起身往他身邊過去,步伐不自覺放緩,連呼吸也不敢太重。
她很少看見熟睡的陸頌衍,跟他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但每次都是她比他更先睡下,也比他更晚起床。
因此她時常懷疑這個人到底需不需要睡眠,卻又總能在睡夢裏捕捉到那雙抱著自己的手以及拍打在脖頸的均勻的呼吸,讓她知道原來他在她身邊還能睡個好覺。
像當下這樣,她清醒著,居高臨下凝視男人睡顏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喻忻爾忽然有個想法,想試探陸頌衍的睡眠到底有多深——比如拿畫筆在他臉上畫畫,好奇他會不會醒過來。
不過她還沒行動,就先聽見男人的聲音:“看夠了麽?”
他還是閉著眼的,沒有任何動作,淡定得甚至讓喻忻爾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
剛想撒腿就跑,未曾想手腕先被拽住,男人總算略微睜眼,挾帶倦意的眸與她對視。
喻忻爾想走走不了,當下的動作還讓她看起來像是幹壞事被抓了個現行。
輕咳兩聲解釋:“我動作已經夠輕了,可沒有故意吵醒你。”
耳側傳來男人很重的呼吸聲,他沒有起身,身軀中完全書寫著困憊。
“你擋住了那束光。”他提醒。
喻忻爾順著他所說的方向回頭看了眼。
她身後是房間內留下的唯一一盞燈,是昏暗到不會影響睡眠的夜燈,而他竟然會因為這麽一點光影的改變而被吵醒。
動作默默往旁邊挪,識相道歉:“我不知道,你繼續睡。”
陸頌衍才鬆開她的手,緩聲交代:“上床。”
喻忻爾活動了下手腕:“我不困,還不想睡。”
“那也過來。”陸頌衍嗓音低啞。
看在自己無意間吵醒他的份上,喻忻爾才依從他上床,但還沒將被子蓋上的時候身邊便伸過來一雙手,完完全全將她摟住懷中。
是再熟悉不過的感覺,喻忻爾順勢往他那邊靠,讓他的氣息將自己包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此刻的陸頌衍有點黏人,像是貪戀她的溫度,依賴她的氣息。
她知道陸頌衍好像將她當成是入睡的工具,倒也本本分分充當他的褪黑素。
但她依舊沒有困意,過了好段時間後還是清醒著的,隻能看著對麵玻璃上反射出來的兩人相擁的倒映。
忽而用最小的音量詢問:“睡著了嗎?”
若非在當下如此寂靜的環境裏,她甚至連自己都聽不到這幾個字,在此刻也隻能捕捉到一點氣音。
但陸頌衍依舊能聽清,並用不耐的語氣回應:“你說呢?”
喻忻爾嚇了一跳:“我又把你吵醒了?”
“沒睡著。”陸頌衍回答。
“你昨晚也沒睡吧。”喻忻爾不禁出聲。
陸頌衍“嗯”了聲。
“你不困嗎?”
“困。”
“那你為什麽不睡?”
“被你吵醒。”
喻忻爾吃癟:“行吧,那我不說話了,你繼續。”
她在想,如果是她的話估計早就睡過去了,她平日需要的睡眠時間很長,更何況是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能睡到連地震了都不知道,更別說會因為一點點光線變化而失眠。
她又聽見陸頌衍的聲音:“繼續說。”
“說什麽?”
“隨便。”
莫名其妙的命令,喻忻爾盯著玻璃上的兩人,再問:“不是會吵醒你?”
“你別管。”男人的聲音更低。
喻忻爾欲言又止,稍微側了側頭看向男人,知道他很累,還是貼心得依從他的話。
再問:“那我如果說了你會回應我嗎?”
“看情況。”男人還是回應她了。
但喻忻爾想了片刻,“算了你還是別閉嘴吧,聽你說話我怕我忍不住惱火。”
陸頌衍喜歡聽她的聲音,那她便滿足,隻是單口相聲並不好說,不一會兒就沒了聲。
讓空氣沉寂幾秒,身後的呼吸平穩,喻忻爾也不知道他睡沒睡著。
忽而小聲喚他:“陸頌衍,我能不能問你個事。”
“說。”陸頌衍還是給予她回應。
但反倒輪到喻忻爾沒說話。
她想從陸頌衍的口中聽見他對自己過往的描述,但他估計不會告訴她,她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好奇他的事,索性閉了嘴。
又過了片刻,她依舊沒有睡意。
幹脆以極小的動作幅度翻了個身,讓自己麵對陸頌衍。
眼裏是男人閉著眼悠然的模樣,他臉上沒什麽肉,所以即使側躺著臉部也不會變形,依舊俊逸溫文。
喻忻爾輕輕出聲:“會吵醒你嗎?”
這回並沒得到回應,男人連呼吸頻率都沒變化,似是儼然熟睡。
喻忻爾悄悄伸出手,在他的鼻尖小心翼翼碰了下。
興猶不淺似的偷著樂,用氣音接著道:“真睡著啦?你不會離不開我吧?”
男人仍然沒動彈,她的指尖又稍微在他的唇上一點,正準備再往下觸碰。
手腕忽然被握住。
緊接著,在自己背後的那隻手向上抬直至扣著她的頭,將她往前方帶。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的吻先落下。
又急又重,似帶著報複,將她挑釁的話連同嗚咽聲一並吞下。
還不忘回應她的話:“這下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