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忻爾趴在自己房間的窗戶旁望著隱約能看見的院子, 邊關注那側的動靜邊計算時間。
一分鍾過去,還沒看見陸頌衍的人影——他估計被梁俞哲扣留住。
三分鍾過去,沒有他的消息——看來那兩人鬧了不愉快。
十分鍾結束, 再沒發現男人——喻忻爾已經有點緊張。
擔心兩人會出什麽意外,喻忻爾來到門口,小心翼翼推開那扇年久失修的門。
奶奶的房間就在隔壁,這邊老房子隔音差,她的每個動作必須很輕才能不打擾到隔壁的人。
緩慢踏出室外,她伸出腦袋探了探,剛準備往外走。
便瞥見陸頌衍降臨。
“……嚇到我了。”她輕聲, 確認外麵沒人後趕緊將男人往裏拉。
隻是男人不如她的瘦小靈活,過程不慎撞倒木門,又引來一陣不小的動靜。
匆忙將門關好,又趴在門縫處確定室外沒有任何動靜, 又立刻將門反鎖,心跳的頻率依舊那麽快。
喻忻爾總覺得他們像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們沒出什麽事吧?”喻忻爾趕緊問。
“能出什麽事?”陸頌衍倚靠在泥牆邊, 單手攬住女人的腰。
“噓小聲點, 奶奶會聽到的。”喻忻爾隻用氣音說, 緊張到捂住他的嘴。
陸頌衍便也降低音量,彎腰俯在她的耳側:“那怎麽辦?”
他說話時的氣流在半空中卷起一個小漩渦, 輕撩著喻忻爾耳後的細碎絨毛。她的耳根已經泛了紅,眼神略有閃躲。
“什麽怎麽辦?我讓你過來又不是想跟你做些什麽。”她說。
她房間有個很小的陽台, 那邊連通室外, 說話聲音更不容易被室內人捕捉。喻忻爾將陸頌衍拉到那邊,兩人擠在不到半平米的空間裏。
狹小的區域讓他們隻能以一前一後的姿勢存在, 陸頌衍雙手繞過女人兩側,撐在欄杆上, 喻忻爾則可以完全靠著他,享受他的氣息。
實話說,她很喜歡當下的感覺。
男人的懷裏永遠是最有安全感的。
“可以說話了?”陸頌衍問她。
喻忻爾抬頭望著天,輕微點點頭:“但還是要盡可能小點聲。”
陸頌衍再次低頭在她耳廓吹氣:“看來一個晚上我們都要這麽聊天了。”
喻忻爾被激得受不了,含著笑往旁邊躲,但她整個人都被陸頌衍圈住,怎樣都躲不過。
耳側的氣流依舊持續滾動:“喜歡麽?為什麽搖頭?不喜歡的話你笑什麽?”
“你別亂來。”喻忻爾邊笑邊說,“在這裏真的不行。”
“沒試過怎麽知道不行?”陸頌衍雙手抱住她,掌心大概落在她的小腹位置來回摩挲。
喻忻爾扭了扭身子稍微往後躲,但身體還是控製不住顫抖。
方說:“你怎麽老想這些事?單純聊會天不好嗎?”
陸頌衍老實些許,手上沒再亂動:“行,你說。”
其實晚上折騰了那麽久,到現在還沒過十二點,依舊是團圓的除夕夜。
喻忻爾艱難側了半邊身,抬頭與陸頌衍對視:“我隻是覺得,今天晚上就這麽過去太可惜了。”
“嗯。”陸頌衍不冷不熱應了聲。
換來的必然是喻忻爾不滿的回應:“你要是不這麽認為的話就回去吧。”
“我也一樣。”陸頌衍才道。
喻忻爾又問:“過來的時候沒發生什麽事吧?梁俞哲阻止你了?”
“是。”
“你怎麽跟他說的?”
“我說,你現在是我的人,讓他打消對你的那份心思。”
“他應該還是會反駁你。”
“你倒是了解他。”
喻忻爾不動聲色將話題岔開:“讓你生活在這種地方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還好。”陸頌衍握住喻忻爾的手在掌心把玩。
“我看你燒柴的時候很費勁。”喻忻爾再說。
陸頌衍答:“學會了。”
“做飯呢?”
“本來就會。”
“還有讓你陪奶奶聊天這事是不是太為難你了?”
“還行。”
“真的還行?”
“嗯。”
“嗯?”
“她本就很健談。”
喻忻爾笑了笑,再次提問:“那你對我家有什麽感覺?老破小?”
陸頌衍停頓片刻,似是在思考,才回答:“溫馨。”
確實很溫馨,她雖是個沒有父母疼愛的小女孩,但她還有最寵愛她的奶奶,跟奶奶在一起就是個完整的家。
這個家裏沒有錢,也不大,卻都是用愛堆積起來。
而這些都是陸頌衍沒有的。他那個家裏相反,裝修得精致講究,應有盡有,卻唯獨沒有情感。
喻忻爾忽而小聲問:“那你之前的除夕都是怎麽度過的?”
“如往常一般,要麽工作,要麽學習。”陸頌衍將下巴搭在她的頭上,似有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她,也是信任或依賴的一種表現。
這樣的他讓喻忻爾有了多與他聊幾句的想法:“小時候也是?”
“嗯。”陸頌衍告訴她,“國外沒有這個概念。”
“這麽看來你也挺不容易的。”喻忻爾酣暢淋漓講述著自己的回憶,“我前幾年除夕也是與工作為伴,那種感覺糟糕透了——加班一整天,半夜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兩邊張燈結彩,甚至連過路的屋子裏都能傳來歡聲笑語,而我隻有一個人。”
“嗯。”陸頌衍輕聲回應代表他正在聽。
“但我其實沒有那麽難受,因為我是不想回家,不想去以虛偽的麵容跟那群親戚拜年——這張感覺你應該很熟悉。唯一想念的隻有奶奶,但我知道奶奶在這個晚上會有人陪,至少她不孤獨,我的心情也能緩和些。”
“小時候我也不喜歡除夕,因為父母總會給弟弟買新衣服新玩具,而我什麽都沒有,不僅如此,還會聽著他們在我麵前算賬,大概是在過去一年內我又吃了他們多少東西,花了他們多少錢,他們總會不斷提醒我償還這筆帳。”
“所以每次過年我在他們那邊都不會過得開心,但還好有奶奶,她會在這邊騰出一個房間給我,也就是這裏,然後為我拿出新年的新衣服,也會偷偷塞紅包給我。”
“所以這裏久而久之就成了我的房間,長大後有一次我偷偷回來就呆在這,也不去見親戚,等到奶奶招待完其他人後將他們剩下的年夜飯熱過送上來給我,我們兩人一起吃,這個時候才有了點年味。”
始終都是喻忻爾在說,而陸頌衍沒出聲,不忍打破沉浸在回憶裏的她。
直到喻忻爾察覺異樣抬眸:“你還在聽不?”
“在。”男人抱緊她取暖。
喻忻爾又問:“為什麽不說話?”
“我在聽。”陸頌衍強調。
喻忻爾歎氣:“行吧,一直都是我在說,你繼續保持你的沉默,習慣了。”
陸頌衍聲音含著笑意:“需要我說話?”
“你不說也行,隨便你。”喻忻爾望著天,“我有時候真受不了你的性格,將什麽事都憋在自己心裏,也不找人傾訴,我要是你我遲早要憋死。”
她一直覺得他們兩人性格像是兩個極端。
她性格外露,喜歡聊天暢快玩耍,而陸頌衍不愛說,甚至喜歡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聲音。
截然不同的性格,倒是奇跡地能夠找到和諧相處的模式。
陸頌衍揉著喻忻爾腦袋:“找誰說?”
“都可以,你的兄弟,你的朋友,或者隨便什麽人。”
男聲淡然告訴她:“你有奶奶,但我沒有。”
喻忻爾閉上嘴巴。
性格這種東西還真的是天生形成的,她成長環境裏有奶奶讓她不至於太孤僻,而陸頌衍的成長環境裏幾乎所有事都讓他習慣將想法都吞在心裏。
喻忻爾又問:“但你什麽都不說,不會覺得很不好受嗎?”
“習慣了。”陸頌衍說。
“那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會把你的心事說出來嗎?”喻忻爾還是說。
“不一定。”
“要不要試試看?”
“怎麽試?”
“就現在,你想想你晚上不開心的理由——我知道你心情算不上好。如果你想說的話,告訴我唄。”
陸頌衍還在思考。
他最擅長獨自消化情緒,事情過去便過去,不需要有人幫忙解決。但忽而又覺得,學著她的樣子分享自己的心事或許也會是一個發泄的很好的辦法。
他才說:“算不上不開心,隻是懷念。”
“懷念?”
“嗯,在我生母離開前,我們一家還算幸福,可惜在她離開後一切都變了。”陸頌衍陪著她看外麵黑漆漆的一片田野。
喻忻爾的聲音很低:“在這件事上,你我的經曆很相似。”
陸頌衍依舊是簡單地“嗯”了聲,
喻忻爾繼續說:“不過今年幾乎是我過過的最開心的一次除夕。”
“我也是。”男人回應。
喻忻爾偷著樂:“奶奶也是,還有梁俞哲……”
但她話還沒說完,便被陸頌衍打斷:“別提他。”
喻忻爾的笑聲更清脆:“怎麽?堂堂陸家掌門人竟然對自己如此沒有信心,竟然還會受到他的威脅?”
陸頌衍笑,他自有辦法讓喻忻爾隻沉浸在他為她鑄造的烏托邦裏。
…………
方才的話題還沒有結束。
喻忻爾繼續講述自己的過往回憶,忽而想起什麽,在臨近十二點的時候指著天邊的一團漆黑:“等會零點時間一到,在這裏就可以看見村口的煙花,小時候沒錢玩煙花,就隻能在這裏悄悄看……”
話音剛落,她手指的方向便迸發出一團煙火,如同在半空中繪製的最絢麗的畫卷。
她看得入神,身後那人看著她,與她相擁。
將煙花與這一刻銘記於心。
-
陸頌衍在這一夜還是留在喻忻爾房間,他們相擁而眠。
以至於喻忻爾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把風,她在陽台發現奶奶正在樓下院子曬太陽,便先讓陸頌衍在房間內呆著,由她去引開奶奶。
很快下樓借著出去散步的理由將奶奶帶走,奶奶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來,臉上隻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陸那孩子還沒起來?”奶奶問道。
喻忻爾故意往兩頭看了看:“不知道,應該還沒有吧。”
“俞哲一大早就起來做早飯了,他怎麽大年初一還睡到現在?”奶奶慈愛笑著道。
喻忻爾吐吐舌頭,沒有說話。
送奶奶回來的時候陸頌衍與梁俞哲都在院子裏,外邊停著輛車,有人負責將車上的年貨卸下。
陸頌衍前來解釋:“昨日來得太過匆忙,東西還在半路今日才送過來,失禮了,抱歉。”
喻忻爾看向門口方向,問他:“你要走了?”
陸頌衍點頭:“下午還有工作,得趕回去。”
奶奶聞言,便說:“這麽著急?你早飯都還沒吃,這怎麽可以,我讓忻兒幫你打包點東西。”
“沒事,飛機上有食物。”陸頌衍出聲。
但奶奶堅持:“外麵的東西哪裏有自己家做的那麽健康,我這還留有點特產,昨天人家拜年送過來的,你們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應該怎麽照顧自己,三餐記得按時吃,還有過段時間就換季了,容易感冒,記得多添件衣服……”
喻忻爾對上陸頌衍的視線。
她很喜歡自己奶奶嘮嘮叨叨的聲音。
她相信,陸頌衍也會喜歡。
陸頌衍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喻忻爾送他到車上,竟有幾分不舍。
“怎麽新年還有工作?”她問。
陸頌衍回應:“除非公司股份想因為新年大跌。”
喻忻爾白了他一眼。
離開前陸頌衍問她:“什麽時候回去?”
“假期結束吧,我還想陪在奶奶身邊。”喻忻爾輕聲。
陸頌衍想了想:“十五號那天能回去麽?”
十五號是假期最後一日,喻忻爾本來還想著能與公司多情幾日假,好延長她在這邊的時間。
“怎麽了?”她問。
陸頌衍默言提醒:“你生日。”
喻忻爾看著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倏然彎唇垂眸,點頭:“行,我盡可能回去,允許你陪我過個生日。”
目送男人離開,喻忻爾回到室內,奶奶與梁俞哲已經在吃早餐,一張小圓桌旁有四把椅子,空了兩把,其中一個位置旁還放著份與眾不同的歐式早餐,以及一杯牛奶。
“他為你做的。”梁俞哲提醒,盡管語氣算不上和諧。
喻忻爾看見他們吃的早餐,知道陸頌衍為什麽這麽做——她提到過自己不喜歡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吃些她已經吃了十多年的麵食,反倒想用沒怎麽嚐試過的食物開啟新的一年。
她坐下吃飯,心情還算不錯。
忽而聽見奶奶問梁俞哲:“你覺得小陸那孩子怎麽樣?”
喻忻爾看向梁俞哲。
後者頓了頓。
才回答:“隻要他對忻爾好就行。”
他沒說陸頌衍曾經做過的事,也沒說她與陸頌衍一年的約定,努力與他們共同讓奶奶放心。
喻忻爾感激看向他。
但梁俞哲卻回避了她的視線,埋頭吃飯。
後來再沒出聲過。
-
梁俞哲多在奶奶這停留了一日後也離開,這個年還在繼續,喻忻爾依舊可以陪著奶奶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見奶奶身體條件還不錯,喻忻爾再次與她定下約定:“您上次不是說過想去看看春天的其他城市嗎,等春天一到,我們就出去走走。”
但奶奶搖頭:“我這一生到這裏也就滿足了,別再費心思帶我去幹什麽幹什麽,我折騰不動了。”
“我們再去看看,a市的春天還是太冷了,其他城市的春天或許能暖和點。”喻忻爾堅持。
她唯一的親人,她不舍得留遺憾。
假日最後一日是喻忻爾的生日,早晨奶奶安排護工替她煮了碗長壽麵,賴在奶奶身邊呆了很久,喻忻爾才踏上回城的路。
可惜這日天氣不太好,飛機延誤了幾個小時,待她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陸頌衍安排了不少人到機場接應她,她什麽都不需要考慮,直奔回陸頌衍的家。
但推開門所見的隻是漆黑一片的空間,沒有開燈,也沒有人在,隻是廚房的香味撲鼻,鍋裏的湯依舊冒著熱氣。
本以為是陸頌衍準備的什麽驚喜,喻忻爾小心翼翼前去,過程不斷警惕周圍可能出現的意外。
但什麽都沒有。
她走過去,打開燈,隻能看見一大桌子食物,以及還沒來得及被點燃的蠟燭與沒開的紅酒,眼前這一幕雖溫馨,但也帶著些不好的預兆。
喻忻爾上樓找了一圈,還是沒看見陸頌衍的存在,才回來撥通電話。
陸頌衍的手機無人接通,她隻能掛斷,再打給戴安。
依舊是無人回應。
待到晚些的時候,她才收到戴安的回複消息,說是警方那邊確定薛夢蝶等人的行蹤,晚上有行動,陸頌衍他們都在現場。
戴安沒能與她說太多,隻讓她先好好在家休息。喻忻爾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幹著急。
從晚上八點等到九點,她隻能坐在熱意漸漸退卻的餐桌旁,連吃飯也沒了心思。
最後還是呆不住,出門前去宋瀠凡那邊,企圖找個人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宋瀠凡很少見喻忻爾因為誰那麽著急,果斷換上一副吃瓜的表情:“根據我的猜測,梁俞哲應該也在那邊吧,你怎麽不擔心他,隻擔心陸總?”
喻忻爾瞥了瞥她:“誰說我隻擔心陸頌衍了?”
“看來你是腳踩兩條船啊,姐妹好樣的。”宋瀠凡與她擊掌。
喻忻爾抱著抱枕漫不經心:“我隻是擔心他出了什麽事,以後再沒人給我買包買首飾。”
宋瀠凡笑而不語。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喻忻爾手機才彈出幾條信息。
她立刻拿起來解鎖,是陸頌衍,他言簡意賅發了幾個字:【沒事,在哪?】
喻忻爾立刻回複:【結束了?確定沒事?還有沒有其他傷員?】
見陸頌衍又沒消息,她繼續發:【我在宋瀠凡這裏,你什麽時候回去?】
約莫十多分鍾後才收到陸頌衍的回應:【在那等我。】
喻忻爾乖乖坐下,麵對著宋瀠凡意味深長的笑。
“……我隻是覺得,如果他就這麽死了,那麽手上的財產無人繼承,太可惜了,我至少得從中撈一點。”
宋瀠凡吹了個口哨:“我可什麽都沒說。”
得知陸頌衍會過來的喻忻爾站在門口等候,室外又下了雪,路上沒多少行人,讓幽靜的街道全被在路燈照映下的暖黃的雪填充。
她抬手接過一片雪花,剛想吹走,又瞥見一束耀眼的光朝她打來。
知道那個人是誰,喻忻爾趕緊站起身。
便看見車上走下來的那個人。
他沒了往日的從容,此刻步伐匆忙,急於來到她身邊。
冰涼的單手牽住她的手腕,她能看見的是男人滿是倦意的眸,似乎象征著他方才正經曆著怎樣的生死搏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她聽見了從男人口中道出的四個字:“生日快樂。”
話落同時,不遠處鍾樓敲響,宣告一日結束,又一日伊始。
——他那麽匆忙趕過來,就為了趕上她生日的最後一秒,送上這句祝福。
她睫毛輕顫,聽見是什麽在瓦解的聲音。
是積雪消融,也是她本就任由自己沉淪的那顆心髒。
喻忻爾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吻住,帶著驚魂未定,也帶著對那四個字的感動。
她吐出一口氣:“你嚇死我了,晚上沒出什麽事吧?”
“我要是出了什麽事還能安然無恙出現在這?”陸頌衍恢複一貫的矜傲。
喻忻爾無言。
但她猜到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若是平時的陸頌衍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方才應該是經曆了怎樣的艱險,才導致他會有這樣的變化。
她還沒回應,宋瀠凡已經從室內出來,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出聲:“喲,某人擔心了一個晚上的人終於回來啦?瞧瞧某人這嘴唇,剛才始終耷拉著,現在終於知道上揚。”
喻忻爾笑著回懟她。
宋瀠凡朝她揚眉,將空間留給他們。
在回家路上,喻忻爾才從戴安口中聽說他們晚上的經曆。
起初薛夢蝶一群人故意放出假消息,導致警方在追捕過程中發生意外,陸頌衍因此誤上敵人的船,差點淪為人質。
好在他及時發現,從船艙內逃出來,才能免於一難。
陸頌衍沒說的是,在他以為自己凶多吉少的時候想到的人是喻忻爾。
想起自己讓她放棄陪奶奶的機會就為了來找他,結果他卻食了言,沒能為她辦一個生日。
當時他腦海閃過的一句話就是——倘若他今晚能平安無事從這裏離開,他一定要全力奔赴她的麵前告訴她“生日快樂”。
後來的他確實衝動了些。
畢竟倘若他先冷靜下來,也不會在喻忻爾麵前做出那般有失分寸的事情。
他後悔了。
這點喻忻爾倒是能猜中。
她怡然自得,在看著陸頌衍的過程時不時來一句:“原來你已經喜歡我喜歡到臨死前想到的人會是我了。”
陸頌衍揉了揉眉心,不願理會她陰陽怪氣的話。
雖是已經過了生日,但兩人的興致依舊,喻忻爾還想著先將晚餐熱一遍,手已經被牽住,滾燙的唇壓了上來。
喻忻爾熱情回應,但還是忘不掉身後的東西:“還有飯。”
“不吃了。”陸頌衍將她的臉掰正。
喻忻爾掙紮著抽身:“不行,我一個晚上沒吃飯,很餓。”
“……”
後麵飯是吃了,但興致也結束,喻忻爾累到直接躺下睡覺,陸頌衍見她睡得香沒有打擾她,隻是替她將被子拉好,前去書房處理自己的事情。
後半夜,喻忻爾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旁邊的床凹陷,含糊地問了句:“事情是不是總算結束了?”
“嗯。”陸頌衍還沒睡,倚靠著看向身邊女人。
喻忻爾眼睛緊閉,繼續問:“你是不是已經能查清路錦的死因?”
陸頌衍別開看她的視線:“是。”
伴隨著薛夢蝶一群人落網,曾經的謎團總算能水落石出。路錦的死確實是薛夢蝶無意中造成的,那日她隻是想在他的杯子裏下藥與他發生一夜/情,以至於能順理成章成為在他身邊的人,沒想到路錦會對安眠藥過敏,從而導致悲劇。
晚上其實還發生了一件事。
薛夢蝶被警方控製著,在波濤洶湧的海口旁,她發了瘋似地看向梁俞哲,大喊:“我那麽真情實意對你,你為什麽要利用我?”
而梁俞哲冷笑:“你動了不該動的人,還有臉問我為什麽?”
薛夢蝶也笑:“我就知道,你心裏始終愛的是別人,你像個變態一樣收藏她的頭發,收藏她的氣味,連她穿過的衣服都視若珍寶,你對別人的女朋友愛得可真深沉啊,甚至不惜傷害其他真心待你的人。”
陸頌衍冷靜聽著這些話。
本不應該放在心上,但他倏然在想,喻忻爾知不知道梁俞哲也喜歡她。
她總會知道的,像她這般沒心沒肺的人,估計等他放她自由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跟他在一起了。
他們互相喜歡,將來會幸福自由。
而他依舊是一個人。
男人看著再次陷入熟睡的人,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彎身在她臉上留下溫柔的一吻。
才躺下,雙手環著她,緊擁入眠。
-
喻忻爾的生日過得不算完美,那句“生日快樂”雖然還是如期送達,但突**況太多。
為此,陸頌衍貼心得準備在喻忻爾農曆生日再為她過一次。
那日恰好是周末,喻忻爾心情還算不錯,化了個妝後赴約。
她到達的時間是晚上七點,恰好是城市大樓開燈的時間。
她站在入口處,身側所有燈忽然亮起,點綴在她的周圍。
抬眸刹那,瞥見對麵大樓上映著的一個字:忻。
以及一行字母:happy birthday
她被工作人員帶領著上樓,來到一個已經被包了場的餐廳內,但這裏有專門的樂隊及廚師,仿佛專門為了她服務。
喻忻爾來到陸頌衍身邊:“為我辦了個這麽大型的生日宴?”
陸頌衍優雅抿著紅酒:“不用謝。”
陸頌衍待她的好,是即使京城的人不知道她是誰,也知道他為她做過什麽。
喻忻爾偏頭看向窗外那個最明顯的那個字,恍然覺得這一切如夢一般。
旁邊又被推過來一個禮物盒。
她直接拆開,發現是自己曾經帶過的那條手鏈。
當時她將手鏈與其他物品一並還給陸頌衍,後麵再也沒看見它的存在。
“我不強迫你,你想戴就戴。”陸頌衍出聲。
他手上依舊帶著她在他生日時送的盜版手鐲,上邊明顯能見焊接過的痕跡。
喻忻爾將禮物盒握在手中:“我考慮一下。”
陸頌衍瞥了她一眼:“不想戴的話我再給你買其他的。”
“哦。”喻忻爾默默鬆手,“那我肯定選新的。”
“……”
最終還是在陸頌衍笨手笨腳動作下成功戴上這條收斂。
喻忻爾看著手上在燈光下散發著多種光芒的鏈條,想起那個時候在醉酒後看著它想念陸頌衍的自己。
忽而出聲:“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將手鏈還給你麽?”
陸頌衍沒回應,等著她的下文。
女聲繼續道:“因為你對我的洗腦非常成功,我一看到它就會想起你。”
“不好麽?”陸頌衍慢條斯理吃著他的東西。
喻忻爾托腮:“不好,這讓我感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讓我不像是個人,而是能夠隨意被操控的傀儡。”
陸頌衍動作頓了頓:“知道了。”
“知道什麽?”
“這事我有錯。”他誠懇道歉。
喻忻爾選擇冰釋前嫌:“行吧,我寬宏大量,原諒你了。”
其實在陸頌衍漫長的生命長河裏,所經曆的事情都讓他難以成為一個懂得尊重的人。
他確實有這個資本,生來對想要的一切都能輕而易舉得到,他會是命令人的人,也不允許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覬覦。
喻忻爾能理解,但不能苟同。
隻是她能做到不在意之前的事情,反正——他們又沒有未來。
這頓飯吃得比想象中更和諧。
飯後,喻忻爾站在最靠近掛著自己名字的那棟大樓的平台旁,要求陸頌衍舉起手機幫她拍幾張照片。
隻是在回頭翻看照片的時候難免皺眉:“你什麽拍照技術?不行我讓服務生過來幫忙。”
陸頌衍隻能開始學習拍照的技巧,被迫蹲下身子幫她拍了一張又一張照片。
而後喻忻爾開始修圖,最後與自己收到的花一齊發了條朋友圈。
配文僅是一個愛心的表情。
忙碌了許久的某人甚至無法擁有署名權。
進入春季,雪幾乎已經不下,連本刺骨的寒風也收斂了鋒芒,更加柔和。
整個冬天都藏在兜裏的手總算可以伸出來,自然下垂放在腿部的兩側。
兩人並肩站在大門口,看向對麵正往他們方向駛來的車。
女人正準備往前走,男人的腳步卻依然頓住。
直到女人也停下,回頭莫名其妙看向他。
男人才往她的方向過去,動作自然牽住她的手。
仍有些冰涼的指尖與另一隻手的暖混合,柔軟的觸感猶如一道電流從指尖傳入心髒。
陸頌衍偏頭問喻忻爾:“散散步?”
喻忻爾舉起被牽著的手:“我有說不的權利麽?”
“晚了。”男人出聲,拉著她向著江邊的方向,長款大衣順著風向後拍打。
喻忻爾偷笑:“沒想到你禁欲的外表下還藏著一顆純愛的心。”
陸頌衍皺眉:“什麽意思?”
“我以為你隻想找個人做/愛,不想找人談戀愛。”喻忻爾喝了點酒,有些犯迷糊,言語稍有些語無倫次。
“所以我們現在算是什麽關係?”陸頌衍忽然出聲問她。
喻忻爾笑了笑:“我們是什麽關係是我說了算了嗎?應該問你。”
陸頌衍更加緊握她的手:“你認為是什麽,那就是什麽。”
“你要我說啊,那就是僅剩五個月的契約關係,換句話講,或許會是還有五個月就分手的情侶關係。”喻忻爾回答。
陸頌衍忽而沉默了一段時間。
直到喻忻爾以為他會回避這個話題的時候才聽見他的聲音:“你就那麽篤定我會放你走?”
“為什麽不?”喻忻爾說得坦誠,“你們家人能夠接受我的存在?你身在陸家,又不是不清楚,忤逆他們的後果會有多嚴重。換言之,你會為了我放棄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麽?不可能吧。”
陸頌衍沒否認。
喻忻爾依舊笑得瀟灑:“所以啊,還有五個月。”
她停下腳步,鬆開男人牽著她的手,又抬起落在他的雙肩。
圈著他,與他直視:“我們好好談五個月戀愛,時間一到,你繼續過你的生活,也放過我,我們從此互不幹涉,可以不?”